我在西藏,经常遇到一些藏民,他们的衣衫很破旧,他们的面庞很憔悴,生活的艰辛甚至已经让他们直不起腰,但他们的脸上却都是一副处之泰然的表情。他们或者走在转山的路上,或者俯身在大昭寺的门前,他们伸出手坦然地接受你对他们的供养。
他们没有怨天尤人,没有去报复社会,没有走上最后的绝路。因为他们相信来世。他们相信,今生所遭遇的一切——贫穷、疾病、丧亲和死难……都是前世种下的因果。他们相信,今生要努力修行佛法,去供养寺庙和菩萨,去转山转湖转佛塔,去朝拜圣城拉萨……他们相信,今生的修行能让人死后往生西方极乐世界,永离苦海。他们相信,即使今生仍旧不能往生,那么来世也要再继续投生到人道,投生到更好的家庭,有更多的机会和佛法接触,能够更深入地修行佛法。
正是因为他们心中有着对往生的期待和来世的希望,他们才能够自然而喜悦地接受今生的苦难。他们没有活在对过去的哀叹中,也没有活在对当下的抱怨里,他们活在对来世的期许中。
我们大多数人可能做不到像藏民那样虔诚地笃信佛法,但是我们至少应该对未来抱有希望。杨改兰之所以会选择那样决绝的一条道路,是因为她彻底地绝望了,她不仅看不到自己的未来,甚至在她看来,子女的未来会更加悲惨,苦难会像接力棒一样一代接一代地传下去。
我们已无法改变杨改兰的命运,更没有资格去评论他人的是与非。我们每个人却都有可能不幸面临命运的凌迟,当我们哭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时候,我们该如何自处?相信“于此世上,能够拯救我们的,唯有我们自己!”而希望,则是激励我们自救的最好药丸。如果没有了希望,人即使还活着,和行尸走肉又有何区别?和杨改兰相比,不过是一个已经停止呼吸、不再感到痛苦,一个还在苟延残喘、承受苦难。
希望永远就在远方,她是北极天空中最闪亮的一道极光,她是太平洋海面上初升的一轮太阳,她是卡瓦博格雪峰上的一朵祥云,她是大漠戈壁深处的一棵胡杨……她一直在那里瞩望,瞩望你千里之外的跋涉,瞩望你烈日当头下的汗水,瞩望你血迹斑斑的伤口,瞩望你黑暗之中的摸索……你虽然从未能接近过她,她也从未离开过你的视线,是她引导你坚定地走向远方。
我们都熟悉希腊神话中“潘多拉的盒子”,讲的是在这之前人类生活都很幸福,没有任何痛苦。但因为人类学会用火,惹恼了宙斯。宙斯为了惩罚人类,送给了潘多拉一个盒子。潘多拉因为好奇,打开了这个盒子,释放出来疾病、嫉妒、恐惧、灾难、忧愁和悲伤……,潘多拉在慌乱中把盒子关上,只有放在最底层的“希望”被留在了盒子里,从此人类灾祸不断,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也有人解释,希望只是被留在了人们的心底,从而使人类在艰难的环境中有了生存下去的动力。无论人们对神话的最终结局有何不同的诠释,都可以看出,希望对于人类生活的影响自古就被格外看重。
伟大的德国古典哲学创始人也曾经说过“三样东西有助于缓解生命的辛劳: 希望,睡眠和微笑”康德不仅身材不好——身高不足1米6、两个肩膀高低不一、胸腔狭窄,而且精神脆弱、神经敏感、高度近视。13岁丧母,家贫,第一天入学柯林西斯堡大学,就因裤子破了拿去缝出不了宿舍门。四年后,丧父,康德不得不退学担任了11年的家庭教师,以养活三妹一弟和自己。直到32岁弟妹成人,才重又杀回柯大,获得硕士学位。康德42岁终于获得了自己的第一个固定职位——柯大的图书管理员,直到46岁才获得终身教职。任职终身教授11年后,才厚积薄发出版重要著作《纯理性批判》,在此之前,他只能算是个业余哲学青年。而即便是《纯理性批判》在出版之初,也因为其晦涩难懂而无人喝彩。康大师一生未婚,固守柯城,从事教职41载。
康德的一生绝不能算是一帆风顺,甚至几次都有可能被命运推向悬崖。而康大师正是以其三大法宝——希望、睡眠和微笑度过其后发制人的一生的。终年80岁差三个月。
张爱玲说:人生是一袭华丽的袍子,里面爬满了虱子。而更多人的人生哪里谈得上华丽,不过是一件千疮百孔的破袍,那些虱子叮咬的早已不是皮袍,而是自身的皮肉。但即使这破袍已褴褛得无法再补缀,皮肉已满是伤口脓疮,我们还是有一条路可以选择,那就是相信来世,相信最后的末日审判。我们的信仰会和我们的生活,相互依存,相互促进,会让我们的心平静从容。就像藏区的蓝天和白云,田野与山脉,和谐相处。因为有了白云,蓝天更加炫目;因为有了田野,山峰越显高耸。生活因为有了苦难,希望才弥足珍贵;生命因为有了希望,人类才得以繁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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