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伏天,骄阳似火,晴空白云的天底下,万物都被炙烤得明亮而耀眼。昼夜仿佛是被倒过来,平常白天的熙熙攘攘都不知道哪里去了,各种噪杂和喧嚣几乎从太阳刚出来的那一刻就被赶走,直到太阳逐渐落下去才开始慢慢地、慵懒地活泛起来。四周空荡荡的,除了偶尔的风拂过灼热的藤蔓引起一丝荡漾,世界仿佛是静止在这无边的热浪中。
但有一种生命,却在这炎热的天气里,在骄阳底下,在树稍上的不知哪一处,在你的身边,抑或就在耳边,尽情地不屈不挠地鸣唱着,一刻也没有停止过。那仿佛是高音歌唱家用带着颤音的歌喉在尽情地歌唱,它从一开始就把那颤音拉到最高,然后持续地唱下去,当你以为那一口气力将要衰竭的时候,它却丝毫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反而愈来愈高,就在你为它的技巧感到不可思议的时候,那连续的颤音却又慢慢低沉下去,然后戛然而止。而在远处的不知哪一处,同样的鸣唱在接续着,同样的不可思议的连续的高音鸣唱。在整个夏季里,在明亮耀眼的光的世界里,在这热浪滚滚的平静的世界里,这高音的鸣唱此起彼伏,一刻也不曾停止过,这鸣唱是如此的嘹亮而高亢,带着刺耳的尖利和木讷而单调的颤音响彻了整个夏季。这小小的生命就是蝉,俗称“知了”,太湖的土话又叫“咋哟”。
说起蝉,应该是我唯一不太害怕的昆虫。很多时候人们对虫子的恐惧是一种说不出理由的、与生俱来情感,与是否勇敢或年龄大小好象都没有关系。有的人天生怕软体动物,如蚯蚓,有的人则怕硬壳昆虫,如蟑螂。而我,就属于后者,凡是多足的甲壳类昆虫都是我的致命克星,而蝉好象是个唯一例外。小时候,把网兜系在长竹杆上,然后去树枝间捕蝉大概算是最快乐的童年回忆之一了。
人们对昆虫的分类,除去生物学上的方法 ――那太麻烦,一般根据好恶感性地分两种,益虫和害虫。对于蝉,我直到现在也不清楚它属于哪一种,好象无所谓好坏,有用吧?没听说过,只知道蝉蜕(就是蝉褪的皮)可以入药。有害吧?好象也没有,除了有时候感觉有点吵。记得以前在新闻里看过美国闹蝉灾,没日没夜的蝉的嘶鸣吵的当地人不堪其苦,可是这样的壮观大概每十几年才会出现一次,出现的时候也就持续不到一周。比起其它的虫灾造成的各种损失和危害,忍受噪音相对于人类应该更容易接受。总之,在我印象中,蝉一直是一种即不让人讨厌,也不让人喜欢;即不让人害怕,也不让人高兴;即不会给人类带来什么好处,也不会产生多大危害的小生命。
古人一般把蝉视为品性高洁的象征,从而入诗入画。唐代书法家虞世南有“咏蝉”诗,“垂绥饮清露,流响出疏桐。居高声自远,非是藉秋风。”要论到画蝉,大概到白石翁就可以观止了,尤其是他用水墨法表现出的薄而透明的蝉翼的质感真是太绝妙了。
据说蝉的生命周期很长,但幼虫阶段却要在泥土里默默地生存几年抑或十几年,一朝破土而出,则会狂烈地高声嘶鸣着存活大约一个月。有时候,我真为古人的造字感到惊奇,“蝉”,“禅”也!刻意为之也好,偶然巧合也罢,蝉,这个小小的生命,生于污秽,而鸣于高枝,虽然短暂,却绽放得如此热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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