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您读文学史的动机是什么?如果仅仅是为了在人前显示自己知道得博杂,随便找本文学史读读就行,推荐郑振铎先生的《中国文学史》,作者不仅关注大师、大家、显赫流派,作者还关注唐、五代的变文,宋明的短篇平话,明清宝卷、弹词,关注颇为正统士大夫们所不齿的市井文学。
仅从吓唬人上而言:
你能说出西昆体及其代表人物,绝对比只知道唐宋八大家逼格高,如果再能来两句,更显高深;
你能说出变文与宝卷、弹词的关系,绝对比只知道李杜白更惊人;
你能说出六朝批评文学的兴起与发展,绝对比只知道世说新语更唬人。
但也仅止于此了。
中国文学自古无史,清末民国初时,有人提倡大家读点文学史,有需求就有市场,像钱穆这些大师们就编出些文学史来。他们编这些书,得承认老先生们确实博学,但许多也是从自己手头的藏书中选出一些来,加上自己的一些评价。先有中国文学,至此便有了中国文学史。
类似的书籍出来之后,便引导一种宽泛读书的风尚。
叶圣陶和夏丐尊先生合编的《文心》里对这种现象有所描述:
普遍的学生案头有胡适的《中国哲学史大纲》、《白话文学史》,顾颉刚的《古史辨》,有《小说作法》,有《欧洲文学史》,有《印度哲学概论》。问他读过《四书》、《五经》、周秦诸子的书吗,不曾。问他读过若干唐宋人的诗词集子吗,不曾。问他读过古代历史吗,不曾。问他读过各派代表的若干小说吗,不曾。问他读过欧洲文艺中重要的若干作品吗,不曾。问他读过若干小乘、大乘的经典吗,不曾。
这样的读书,对纯正学问的修炼能有多大用处呢?
所以,必然是先接触了些许文学作品,再去读相关的文学史,才最有裨益。
不然,文学史上说“郑卫之风,靡靡之音”,你怎么知道《诗经》里《郑风》、《卫风》靡丽在哪里?
不然,文学史上说“苏辛豪放,温李婉约”,你怎么知道他们的诗词文章豪放在哪里,又婉约在哪里?
类似司空图《诗品》里,将诗分作二十四种风格,但细细看来,这些风格的描述自然有形象之处,但也难逃空洞宽泛;对于作品风格的认识,是非反复玩味不能得知的啊。
当然,就读文学史的动机来说,有许多酷爱文学的人,是想了解一点文学的渊源和流变。
就这一点,我非常赞同《文心》里的说法,“ 其着手的路径并不是取一本文学史来读,却是依文学史的线索去选择历代的名作”。
但凡大家的作品,总不可避免地会提到他求学问的师承,顺着这条脉络,不但能发现文学的流变,还能知道另外一些大家的作品,如此下去,好书自然是无法穷尽的了,还关心什么文学史。
我刚刚看完了郑振铎先生的《中国文学史》上册,有几个体验:
曾接触过的文学作品,看到先生的相关引用和评鉴,倍感亲切有得;
像佛教译著、变文、西昆体、六朝文学,这些近乎完全陌生的内容,则草草翻过,实在谈不上有所得;
对不甚了解的文学流派,不妨马上去买两本书来看着,倒是能收集不少好书;读完了书,掩卷思考片刻,再翻翻文学史,体验会更好。
总之,去踏踏实实地读文学作品吧,不然知道再多的书名、作家名,充其量不过唬唬不甚读书的人,我们始终骗不过的人是自己。
我反正暂时不会再去读郑老《中国文学史》的下册了,先读完屯起来的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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