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封面
文/张秋兰
我用了一周的时间才把柴静的《看见》（23万字）阅览完毕。
我看得很慢，做了许多笔记。像吃饭要细嚼慢咽般，书里的文字我也是细品慢读。在她的书里，我看见了另一个自己，看见了不止善与恶的人性，看见了本身矛盾密布的生活，看见了作者拎着箱子就从一步之遥走成万水千山的独立与深度，看见了一连串新闻内外的人及其背后的真相，看到了作者的成长——她的错误和失败、内省和反思……我感受当事人的情感，体会事件的本质，感悟人生的真谛，内心有太多无法言表的情感就那样不断的肆意翻滚着、流淌着，甚至有些话撬起了深扎在我头脑里的一根根桩子。
柴静勤写日记，爱做笔记。她记录自己工作十年里的喜与忧、真相与谎言、善与恶、孤独与温暖，写下那些流淌过她心尖的生命境遇，呈现自己作为一名记者所独立的思想与考证。她的文章结构里带着缜密的逻辑，文字浸润里有生活的寻常、友情的可贵、同事间的提携互助、生命的流动、瞬间的穿透、自我的醒悟与周遭的羁绊。书里语言的驾驭，给予我似一个种子从深埋的泥土里剥离出来的快感与张力。
《看见》没有宏大的叙事，讲述的是一个个鲜活的极具突出的事件里的人。这十年中，柴静从湖南台到中央电视台的新闻评论部，由第一次采访时的青涩，紧张，焦虑，到语言犀利，咄咄逼人的温柔杀手，再到现在的反省与宽容，她把自己最丑陋，平时不敢给别人呈现、自己也不愿意想的部分展现出来，一层一层的刨，过程虽然疼痛，内心的强大及工作上的成长却显而易见。
看“双城的创伤”和“沉默在尖叫”这部分内容，我的心像被刀割般，血从心里流淌出来，为存留在家庭教育的肿瘤和山西等土地日渐沙化严重的现象忧虑不堪。
为了详细了解更多的真相，我还专门看了柴静的新浪博客和她于2015年花费百万巨资专门拍摄的《穹顶之下》。环保的概念填满脑海，社会黑暗现象嵌入我的认识里，企业垄断链条像股巨绳般勒住我的脖子，令我呼吸困难。无数人在钱的利欲熏心下显露自己的狰狞与虚假，空中处处弥漫着钱的味道。不过，万物流变，千百万年，我们终将只是一小粒嵌在世界的秩序当中，只是在认识自己越深的时候，反过来看待他人，才有了丈量的尺寸。正如柴静说“人性自身有它的力量，它从故事的枝条上抽枝发芽长出来，多一根枝条，就多开一层花，越来越繁茂广大。”“生和死，苦难和苍老，都蕴涵在每一个人的体内，总有一天，我们会与之遭逢，我们终将浑然难分。”“过去你觉得只有好人坏人，现在只有好事坏事，将来只有有事无事。”“在哪里生活都是一样的，没什么生活在别处。人类只是个概念，一代一代人都是相似的生活，这辈子决定你悲欢的就是你身边的几个人。生活到了真的艰难处才能体会，只有最亲的人才能了解体会，只有最亲的人才能了解和陪伴你的伤痛。”
读完《看见》之后，发现每一条细微的新闻背后，都隐藏着一条冗长的逻辑链，发现自己常常看不见他人，对自己也熟视无睹，是因为自己对周围人事物的认识“被有意无意忽略，被无知和偏见遮蔽，被概念化，被模式化”。比如书里提到的“药家鑫事件”，关注事件的本身，发现药家鑫也是一个很可怜的人。曾经的妄下论断被推翻，在真相面前，眼见不一定为实，换一个角度或许会发现事物本质的缺口。对真相的拷问与挖掘，理智对待我所看见的不公，我要学习的，是如何看见，如何面对那苦难与原罪的种子甚至是恶所开出的花。
柴静并非对困境熟视无睹，解决难题时也并非驾轻就熟。非典期间的恐惧与怯弱，像钉子那样钉着她，双城事件里的背后真相，她在深夜里笨拙地双手互搏，把头脑里的疙瘩一点点揉开，想象对方会如何答，一招一式怎么拆解，看一会儿材料看一下表，直到天色薄明依然龄牙咧嘴忍着麻痛，她说她“被人硬生生直接摁在犬牙交错的生活上，切开皮肤，直入筋骨”，她说她的工作像剥笋一样，一层一层把女学生式的怯弱剥掉了，“你不得不作出决断，躲开追赶，藏起带子，坐在各种会议室里，吹着塑料杯托里绿茶上的白沫，互相摸虚实，探真假，连说带笑，语带机锋，还不能拉下脸。”
十年前，柴静说：她关心新闻中的人；十年后，她做到了。她没有忘了自己为什么出发。
在体制范围内，在种种约束中，在每走一步都像深入雷区的情况下，柴静还能和她的团队做出些真情表达、真心探究的节目，实属不易。
生活不能喊口号度过去。
我们生而为人，都是人，也只是人。
他人经受的，我们必将经受。
我们每个人笑容背后都是咬紧牙关的灵魂。
看这本书，总让我联系到自身。
我亦工作十年了，回首自己一步一步蹒跚向前的足迹，把文字当作清洗往日记忆的镇痛棒，停停写写好几年。我从大学毕业那会儿的年少轻狂以为自己可以拯救我所遇见的每个学生，到被工作和现实打击得一败涂地；从激励自己，站起来告别过去，重新出发，到如今的妥协、低调、接纳、看淡，我看见了过去、现在和未来的自己。只是，十年焚膏继晷的我，并没有获得像柴静那样人人敬仰的成功和她那样轰轰烈烈的成长过程。
曾经，我以为自己很独立。读高中时看到老师偏爱长得漂亮的女生，我就不爱找老师问问题；朋友间有话不当心，刺到痛处，我就远离对方；去省外读大学，我不习惯集体生活，与同寝室的女生疏远；工作之后，固守在一个狭窄的圈子里，不扎堆；跟亲近的人相处，一旦触及自尊心，我会很敏感，变得尖锐，决不低头。我以为不依附他人就是独立，不给别人添麻烦就是自在。后来才知道，人不可能孤立而成，我们每个人都是由无数他人的部分组成，每个人都是各种关系里的存在，在每个角色里待着的人都会有很多苦楚，教育是人与人之间，也是自己与自己之间发生的事。我活得太着急了，来不及打好基础，就想要提前看见成果。
如何才能独立的活着，书上说“要像叶子从痛苦的蜷缩中要用力舒展一样，人要从不加思索的蒙昧里挣脱”。我心里像有什么细如棉线的东西牵动了一下。笨拙、起点太低的我，如何让自己从蒙昧中一点点解缚出来，这不正是我要穷尽一生去完成的工作么？
在工作中，我投入了激情，甚至性命，有时也把外界的投射当成真正的自我，急于褒贬，徒有脾气，现在想来不免自嘲。
谁都有过年轻时认识的局限。十年走来，我需要重新和生活打滚，必须从工作中重新认识自己，不断深化自己的思考，了解复杂的人性，正确剖析自己。我喜欢书里陈虻说的“别在生活里找你想要的，要去感受生活里发生的东西。”“谁都可以作选择，区别在于你的选择里是不是有价值。”“你必须退让的时候，就必须退让，但在你必须选择机会前进的时候必须前进，这是一种火候的拿捏，需要对自己的终极目标非常清醒，非常冷静。”我还喜欢书里卢安克所说的“如果有了目的，故意去做什么，没有用的，没有效果，那是假的，你想影响别人，反而影响不到，因为他们会感觉到这是为了影响他们，他们才不接受。不要说‘我们’了，不要再伪装成‘我们’来说话了”“命运通过失败指出应该怎么走”“人的强大不是征服了什么，而是承受了什么。要通过行为来学习，不是说话，说话是抽象的”“脑子里没有障碍才是自由”“人类大部分的苦都是因为期待的存在，其实，在人生中不存在任何必须的事，只存在不必要的期待。没有任何期待和面子的人生是最美好和自由的，因为这样，人才能听到自己的心”。
我们每个人都有着自己的挫折、苦难与感动，关注我们真实的生活，用我们富有感情和敏锐的眼睛去捕捉，去发现，或许也能写出另一本《看见》。
社会很复杂，人性也很复杂，不能单纯地评价或下定义。
感谢柴静的勇敢叙述。透过《看见》，我看见了人性和自我。
2017年11月1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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