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照天涯
他们抬起头，看着同一个圆圆月亮。
八月十五，中秋佳节。
阿秋今日起了个大早，带着一一与又又便开始忙活起来。
“前日里送去赶制的模具送过来了，宫主画的图真好看。”一一望着眼前一套模具大赞，“打出来的月饼定然精致不已。”
又又细细摸着那些花纹，也笑起来，“二小姐和三小姐若见了这星辰与落叶图，该是十分欢喜的。”
“月饼还没吃上呢，嘴巴倒先甜起来。”阿秋莞尔摇头，“赶紧拌馅儿了，分做几份吧。小妹不喜过甜，她的少加些糖；星儿怕腻，油别放多；还有珊珊……”
“给我多放些芝麻碎，要能撒点桂花那就更不错了。”少女的声音自窗外远远传过来，很快便奔到了厨房门口。
“来得倒是很早，”阿秋眼中含着笑，“何时说过有你的份？”
“是吗？可方才老远还听到有人在唤‘珊珊’呢。”她故作惊讶，“表妹我这不是瞧着佳节到了，特意巴巴地跑过来想陪表姐们一起过嘛。”
“恐怕陪我是假，蹭饭是真吧。”几人都被逗笑起来，“还不赶紧过来帮忙！”
细致地将面团包好馅，做成小团子，再放进模具中，压好了图案倒出来，便是一个个带着精致花纹的圆圆小月饼。
“舅舅近来……还是事务繁忙？”珊珊瞧着阿秋脸色，小心开口。
阿秋嘴角笑意淡下来几分，“大概是吧，爹向来肩上责任重大，左右他也从不过这些闲节，提这做甚？”
没有，一次都没有在这样的日子里出现或者让她们回去过。她恍恍惚惚地想，却很快回过神来，身边还有这些人，大好的时间琢磨那些干嘛。
“没什么没什么……”珊珊也不敢再多说，连忙将话题岔开，“咦，一一你这包的好匀称啊，看我，老是露馅儿……表姐你下回也专门帮我画一幅，画什么好呢，把我脸画上去吧，对，就印在这月饼上……”
“……”
天清如水，月明如镜。
一道黑影贴着树林飞过去，仿佛融进轻柔的夜风中，连山鸟都不曾惊起一只，却转瞬远了踪迹。
流星悄无声息窜到一片菜地中，本着每亩地里一小撮的精神，迅速往这里一拔，那里一扯，很快手中便有了两大把菜。从路边抽出根藤条捆好，正待离开时右脚却不知突然踩到了什么，接着被抓住了脚腕。
“……”
没半点征兆呀，靠！
没发现呼吸声啊，靠！
不会是荒郊野地诈尸吧，靠！
流星心中一阵发毛，身体却比脑子快，百转千回一瞬间已是一脚踹了出去，又迅速滑出老远，拔腿就飞跑。
“咳咳咳，”菜地里摇摇晃晃站起一个人，缓缓揉着胸口，“好狠的一脚！在下不过是想观摩观摩传说中的佳节偷菜是如何风雅，却不小心睡了过去，怎么就平白被踩还被踹……”
鞋子没了一只，流星提着两捆菜，低头瞧自己光秃秃的右脚，八成是刚刚踹人时被扯下来了。她抬头无语望明月——那鞋垫里边可还藏着两张银票啊啊啊！
罢罢罢，夜路走多了总会碰到鬼，就当个教训，下次……得做双更合脚的鞋子！
眼睛里突然亮起来，前方屋顶高处插着竹竿，顶端系着竹条扎的大灯笼，内里燃着烛，映得四下光影重重——燃灯助月！又使劲嗅了嗅风中传来的酒香，可不正是熟悉的桂花酿。
她提了两捆菜从墙外跳入院中去，口中吟着：“偷着葱，嫁好郎；偷着菜，嫁好婿。”
珊珊接住丢过来的菜，笑道：“年年都偷着了，怎还不见你嫁出去？”
“话不好这么说，我可年年都在帮表姐你偷，论这先后星儿自是不敢抢。”流星笑嘻嘻蹦上前去，伸手便想倒酒喝。
却被阿秋一掌拍开，“来得也真够迟，怎么还光着一只脚，赶紧穿鞋净手去。”
“要天晚才好偷菜嘛，鞋不小心掉了只在菜地里，我还正心疼夹鞋垫里那两张银票呢。多谢又又姐，”她接过又又手里刚找来的鞋坐下换好，扫了眼四周，“小妹还没到？”
阿秋摇摇头，“今年恐怕不回来了，飞鸽传回来一封信。”
“说的什么？”
“小饼如嚼月，中有酥与饴。”
珊珊笑：“就惦记着吃了。”
“好啊，是说自己已经吃上了好吃的月饼，让我们别担心她呢！看来大姐你给她画的漂亮月饼今年得被咱分了。唉，”流星神情中微带了丝遗憾，“不过挺久没见，还怪想的，我给她回封信吧。”
她扯出张丝帛提笔便写：“桂花酒一滴都不给你留。”
凑过来看的阿秋、珊珊、一一和又又：“……”
看来今年是没法回家过中秋了。琉璃叶看着头顶那轮明月，迷迷糊糊地想。
右肩的伤口已将衣服布料粘得冷硬，喉中尚有腥味，大概是有些失血过多，她撑起身来，略有点晕。
旁边传来一阵轻咳，有小女孩叫：“师父？”
“嗯，”她应了一声，伸手去探对方的脉，“瑞瑞你可还好？”
“没，没事啦，受伤的都是师父，瑞瑞一点事都没有。”瑞瑞说着似也要撑着坐起来。
“先躺着吧，养养精神，咱们天亮再走。”
“那师父你也躺下。”
两人便依旧挨着躺好在山路上。
“师父，今晚的月亮好大好圆啊。”
“嗯，今日是中秋节，十五的月亮自然圆。”
“师父的家乡过中秋也会吃月饼吗？可有什么好玩的物事？”
“当然，我有个大姐姐，做的月饼漂亮又好吃，还会酿芳香扑鼻的桂花酒，《九歌》里有唱的——‘援骥斗兮酌桂浆’、‘奠桂酒兮椒浆’……每年中秋之夜，我们都会在院中吃饼喝酒。”
“要说好玩的，唔，相传未婚少女如果在中秋夜偷得别家菜圃中的蔬菜或葱，就表示她将来会遇到一个如意郎君。有时便会随着二姐去偷菜，只是我总在心里悄悄说——‘嘿，这可都是帮家中姐姐偷的’。”
“还有人说，中秋夜越晚睡越长寿，我们便半夜跑出门去看灯。河中放着灯船，映得四下亮堂堂的。燃灯你知道吗？每家会提前用竹条扎灯笼，在上边绘不同的花样与颜色，中秋夜灯内燃烛用绳系于竹竿上，高树于瓦檐或露台上，或者用小灯砌成字形或种种形状，挂于家屋高处，俗称‘竖中秋’。燃灯助月，届时满城灯火不啻琉璃世界。”
“师父，我没看过，那你下次带我去看好不好？”
“好，下次带你去。”总是有许多个下次的，琉璃叶眼中映出柔和的光影，中秋是团圆的日子，她想
——他们抬起头，看着同一个圆圆月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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