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少年时读徐迟《黄山记》开始,一直对黄山充满向往,却经年未逮机会前去。那年七月,有幸一游,留下诸多余味。
七月中旬,于安徽是梅雨时节。一川烟草,满城风絮,梅子黄时雨。这梅雨一路相伴,缠缠绵绵,未及有情而有情,扑朔迷离难以看清,真是一段妙遇。
14日上午,先去黄山翡翠谷,亦称情人谷。这情人谷之名的由来是种种导游词里必提及的,无非就是游此处的年轻人结良缘者甚多。这就比那个绝情谷好得多了,既不绝情,也无情花伤人,使我等无情之人也正好到此一游。
比及,小雨濛濛。由谷外向里望,一片朦胧之青翠。游人甚少,我们即循溪而上,一路水流潺潺相伴。少时,雨似不下,伞也收起,游兴更欢。那水,澄澈见底,碧绿生津,颇有九寨之韵。你看,那小瀑之下一潭,水底圆石招摇,似伸手可及,却被告之极深,不可轻下。而水中树则丛丛伸出,湿漉漉,嫩绿绿,如我是兔,是羊,定会毫不客气地嚼下。水中涟漪阵阵,是风生水起,也似鱼戏细石。举头望去,两面山壁高耸,全为绿树、蔓草所遮,似一块翠玉屏障从不可知的高空垂下,只为了要这水隔绝于人世,不染些许尘俗。谷,笼在绿烟;崖,没在白雾。无人知其高度,也无人知其深度。这次第相接的碧蓝水潭,果真是串串翡翠啊,有玉的温润,又有玉的莹洁通透。
这是徐迟未曾来过未曾写过的。他是仁者,乐在山巅。而我等,则是凡人,于是为山折服,也能为水折服。
下午,上黄山。本来想背起背包拾级而上,极尽娱游之乐,无奈同伴有老有小,于是就缆车了。好在缆车之后,还有两小时的山路可游可观。比及山顶,雨下如注。大家纷纷套雨披雨裤雨鞋,皆为黄山之黄,鲜亮之极,倒也不失为一幕风景。少时,雨又停,一盏阳光自云端射来。山谷顿时上清下浊。上清,可观山顶,下浊,则云海翻涌。
那云海,白如丝绵,平展如被,又起伏不定,反射洁白安详之光芒,使人简直欲飞跃其上踏之舞之。云海之中,又有山顶冒出。宛若一座不可知的小岛,刚从迷茫的海底探出头来,睡眼睲松地仰望四围的山,山上的人,人上的天。
我所站的崖壁,尽是松。那松随坡的斜而斜,渐渐就消融于云海之下,不知何处去也。我之旁,松林挑珠,晶莹剔透,熠熠闪光。于是镜头里,便可出现松针下的山谷,那起伏的柔白的云海,那不知所措的小岛。可惜,拍成照片,未有目见之层次,之美。
一时风过,云海上飞,即成迷雾。那一盏阳光随即隐去,我们也即成雾中仙了。雾中仙数目极多,把那著名的迎客松处围满,虽对面即已不清面目,却还争着留影,乐此不疲。
而我等却发现了崖栏下方的野百合开得正含情,遂不管拍得清拍不清,先摄入相机再说。许多有情人在崖栏留下铜锁,锁上刻着彼此的名字,留着衷心的祝愿。戏耍着在铜锁中找寻一个朋友留的,翻了半天,读了半天,自然是大海捞针般无果。
行进在山峰之上,除了面前的石阶,似乎看不清什么。遥望相邻的山峰,似有人在蜿蜒而上,待定睛瞧时,一阵雾过,又不见了。雾把人溶入,却再不溶出。如此也好,看不见奇松秀峰,也看不见深谷险崖,路只是脚下的一条,只关上下,无关险峻。偶尔飞来的一只鸟成了大家的惊喜,而这惊喜,往往并不持久。这触摸不到却无处不在的屏障使我们的处境相对简单,于是仿佛离人世已极遥远,真在另一世界了。
近光明顶时,又有一缕阳光射来。顿时,树叶透亮成绿玉的铂片,水珠闪光成晶莹的珍珠。那光明顶的圆球像一颗巨大的珠子泛着淡金色的光芒。走得疲累的人们顿时雀跃起来,原来不知不觉中终点已然很近。迷茫中的人常常需要神示,才有走下去的动力,我想这也许就是神示吧。
云雾继续弥漫。我们一股作气登上了光明顶。安排好住宿之后,即在光明顶闲逛。这是黄山最高处。虽不能登高而望远,却可轻舒广袖,翩翩起舞。自然翩翩起舞的有其主角,谁的广袖都无法企及它。它随风而动,一会儿露出东边的山巅,山巅之上岩石灰色得很严肃,却用常绿的松树伸展着手臂挽系得很多情。一会儿撩开轻纱,露出山坳中的寺庙,褚红色的建筑端庄又缥缈,令人想起佛之宝相庄严,又遥不可及。西边的天空,在阴云之间,露出一道晚霞。落日你是看不到的,它藏在灰云之后,作不舍的告别,只余一些红光昭示它难了的情意。而这红光,又渐渐隐于一丛松树之后,淹没了。
对于日出的渴望,是每个上黄山的人都怀有的。旅馆大厅游动字幕说只有百分之二十的希望,然凌晨依然有许多人架着相机静静守候,守候着一幕日出的奇观,一个内心多年的企望。
云,依然是云,雾,依然是雾。
为云雾紧紧包裹的我们终于见不到日之冉冉升起了。
于是就只能去西海大峡谷,那个梦幻景区。而导游说那里封闭了,不能进。我们因早查到可以进,就与他争,几乎争吵,而他竟不去。导游说今日雾太大,去了也实在看不见什么,加之队中有几人一晚之后腿已疼得不行。遂决定以后有机会再去。
导游即领我们走西海,转北海。一路大雨追随。崖壁处处叮咚滴水,山谷处处潺潺流水。于杜鹃林处装了一瓶山水,欲回家泡茶,回味山水之甘醇。
下到山下,则无雨唯风。雾散去,风至清。回望黄山,依然青翠于漫漫云雾之中,缥缈如仙境。
哦,雨季的黄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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