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H.JP VALERY
其三
“我的父亲在海边延续了我的生命,人们最后一次见他,也在海边。”
“他凝视海洋长达数月,凝视海潮均匀的呼吸,直到他的身体栽倒在沙滩上。”
小小周告诉我,
“他陷入梦境,也可能不是梦,有人在这时间里向他传递了某些信号,到醒来时,不顾拍打粘在身上的细沙,他沿着海岸线向北方狂奔,直到太阳坠入红色的水里,他看到了一只木盆不疾不徐地向海滩飘来,正是此刻,他初次听见我的啼哭。”
我觉得这很可能是成年人哄骗小孩子的把戏,群山才是世界的子宫,人们向山峦求爱,而山将回应那些更加虔诚的人,并在第二年春天诞下婴童,他们乘着树叶船沿溪流滑行并寻找自己的父亲或者母亲,山峰愿意托举他们的孩子,你越走近,他们就把你托的越高,这与海完全不同。
“我生在山上,你去过那里吗?”
“是的,但是,是在梦里。”
她回答,
“第一次是在梦里,山谷是正六边形的,一层一层的向外延展并且相互嵌套,有一种印象,他们好像是富有生命的,在梦中我能感受到,他们动脉中沸腾的血液在山脊流淌,青色的毛发覆盖了他们的肌肤,只有智慧的生命才能维持这种正六边形微妙的平衡,我记得曾在某本书里读到过类似的场景,一时又想不起来,在梦里我感到高处是明亮的,这种感觉仿佛带有暗示性,我不清楚高处是否明亮,但这种暗示让我无法思考,并且顺从的向山顶攀爬,而等我爬到山的顶峰,我又自动眺向远方,我看到的是海岸。”
“你看到了什么?”
“虽然我这里阳光极其好,海岸那头却像是黑天,又或者是我的目光穿过叆叇,使得海岸变了颜色,总之我看到了其中一个黑点,我知道那就是我的父亲,他正走进海水,水淹没他的脚背,膝盖,最后是脖颈和头。”
“富有智慧的人们注视着大海,每向后退十步鞠躬一次,他们关注着潮水的变化,并虔诚的记录成书籍为后人参考,而我愚钝的父亲却缓慢且平静的走进大海,和她们融为一体。如果目光所及的方向是前方,那人类该是一种倒着走的生物,我们用已知推演未知的变化,并对未来满怀敬畏,我的父亲是另外一种,他公然挑战海洋——一切谜团和未知的诞生地,又毫不自知。”
“那是我最后一次见他,我醒来后画下了《不正常的海岸》作为纪实,我诚实地用苝黑色画出天地、海洋、岩石和我的父亲,正如当时我看到的那般。”
“最后一次见他指什么?”
“所有地方。”
“那,还有,我记得你提到过《万象》这幅画,是你父亲创作的,跟这一幅似乎很像?”
“那是同一幅画,因为我的父亲当时正在画中,如果他那时坐在我的位置,他就会亲自来画,并且同我画的一模一样,所以这是我代替我父亲完成的画。”
“那《不真实的夜晚》呢?”
“也是我代替他完成的,那天你也在呀,你知道当时他忙不开的,还有《不真实的白天》,因为那时他盯着太阳看了太久,什么都看不见。”
“那作为一名画家,你的父亲有自己亲自画的作品吗?”
“有,但那是父亲代替我画的,当我梦到正六边形的山谷,在我仰头望向山顶时,他画下了我的所见。那幅画叫《日光》。”
我按小小周所说,来到画廊幽深的尽头,那里挂着一幅只打了白底的画布,手法平平。
他还作过诗:
存在渴望被证明,
存在最令人费解,
存在最无关紧要,
我曾存在,
我正存在,
我将存在,
我存在不存在之沙砾,
我不存在存在之海洋,
我是否存在。
Jhin卒于一九九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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