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
马车吱呀吱呀的向山上前行着,草料堆里躺着两个人。
因为太过无聊,她迫于无奈,开始给小丫头讲故事,故事是这样的:“从前有座山,山上有座道观,观里有个妖怪……”
小丫头叽叽喳喳的打断:“错啦错啦,不是道观是庙。也不是妖怪,是和尚。”
她想了半天,极为肯定的反驳:“不是,就是道观。没和尚。”
小丫头妥协了:“好吧好吧,那道姑道长去哪了?”
“都死了……很久很久以前的事儿。”
01
大约是两百年前吧,木魁很清楚的记得那时候的山,那时候的观,和那时候的那个人。
青衣浮云,千丝如墨。冲她一笑,胸口有什么就厉害的跳起来,扑通扑通的。她知道那是什么,那是她化为人形后的心脏,是弱点,也是明镜。
木魁当年只是个小妖怪,原身在山上扎根,化出的人形不能离的太远,于是山下的道观理所当然成了她最喜欢的去处。
那人不喜欢穿道服,执意换上青衫,挽起袖子,卷起裤脚。衣衫宽宽松松的原本遮不住什么,于是露出白皙的脖子、精致的锁骨、圆滑的膝盖、笔直的小腿。
风一吹,额间的发丝散开,红艳艳的一颗朱砂。
她看管后院的那些谷物和果树,后山多猴子,叽叽喳喳的乱成一团,偶尔偷些果子,她也不气恼。只是叉着腰站在田埂间骂一句“又来偷吃!”
木魁便是看到了这一幕,顿时觉得这人真有趣。猴子又听不懂,若换成是他人,免不了要丢石头过来。
木魁看了一会,等她走了,便把猴子王捆过来,嘱咐道:“山上随便你怎么闹,别来着儿。懂么?”
猴王忙不逾的晃着脑袋,木魁满意了。
第二日,木魁依旧坐在岩石上看。那人果然来了,依旧是随意的穿着衣衫,依旧是精致的锁骨,笔直的小腿……
木魁下意识的转头。
然后就听见那昨日还嗔怒着教训猴子的声音在叫她:“喂——那边儿,你过来啊——”
木魁觉得应该是巧合,所以没动。凡人怎么能看见她呢?更何况还距离这么远——
“别躲啦~是你让猴子们不再来的对不对——”
木魁只好乖乖的显出人形,如一片叶子一般轻飘飘的落在她身边的空地。
她走过来俯下身,弯起眼睛露出两颗虎牙来:“你好呀妖怪,我是清扉,真是很谢谢你——”
木魁呆愣着没动,那双眼睛真的很亮,像是藏了一片星空,清澈而明亮。眼睛是明镜,透过它可以看到人类的心。这是个很好的人,木魁这么想。
“我叫木魁。……你怎么知道是我。”
清扉竖起一根手指在唇边,眨了眨眼:“是秘密呀妖怪小姐,不对,应该叫木魁小姐。”
“小姐……是什么。”
“是凡人对漂亮的同类的称呼。不过你好小啊,我可以叫你木魁妹妹吗?”
“我……”
“你比我大嘛,我知道啦,可是你看起来只有……十三岁?”
有一点笨,还有点儿过分迟钝的人。
木魁懒得计较这些,也就任由她叫什么,无所谓的。
在妖怪漫长的一生里,不值一提的。
植物是无所谓性别的,它们会根据自己内心里最希望的样子幻化,木魁没什么想要的,可她化形的时候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是个女子。
“兴许是前世的债也说不准。”石缝里一颗资历最老的仙草如此说。
02
清扉是个有点儿贪吃的人。
在木魁无意中瞄到清扉对着一脸怒气的老道长辩驳少了的果子是猴子偷走的时候,下了这样的判断。
木魁坐在果树的杈上,忽然这么说了一句:“我觉得还是把猴子们叫回来比较好。”
吓得清扉立马丢了锄头眼泪汪汪的瞅着她:“好木魁,别啊——”
“果子明明不是猴子偷的,你怎么能骗人?”
“我、我才没骗人!”
“胡说八道。”木魁看她一副要哭的模样,不得已又改口,“那果子哪去了?”
清扉瞪了她一眼,支支吾吾的道:“被一群小猴崽子吃了呗。”
所谓的小猴崽子自然不是真的猴子,而是一群乞丐。
木魁头一次接触到这样的人,不由得微微诧异。
虽然同样衣衫不整,可比起来果然还是清扉更赏心悦目些。
“他们吃不上东西,我本着道家慈悲自然不能坐视不管!”
好一个义正言辞,强词夺理。
“可果子是道观的。”
清扉便改口:“我这叫劫富济贫!”
“道观也不富,也吃不饱。”
清扉支吾了半天,气恼道:“你又不是道观的人,怎么说话这么偏向!”
木魁叹了口气:“可我是看着它建成,看着它繁荣又没落的。”停了一停,“就连那几棵果树,也算得上我的后辈。”
清扉指着她恍然大悟:“原来你是颗果树!”
木魁忽然觉得,也许她能看见自己真的只是误打误撞,若换了其他妖怪,早就杀人灭口了。
能遇上自己,是她的福气。虽然这么说有几分自恋。
03
清扉其实还是很可爱的。
在她细心地把菜叶上的每一条虫子都挑干净之后,木魁终于找到了她的优点。
虽然已经成了人,可植物对于虫类还是本能的惧怕。
“原来你害怕这个?”清扉一脸有趣的拎着一只肉呼呼的青虫靠近,木魁脸色白了又白。
“拿开!”
“怕什么啊,其实超可爱啊~”
木魁一个瞬移到树上,抹了把冷汗。
所以这一条果然还是缺点对吧。
04
女子都是要涂脂抹粉的,可清扉明显不在此列中。
其实也不尽然,木魁看着梳妆盒子里绯红的胭脂,脸上的冷汗又多了几滴。
清扉食指尖上是一块指甲盖儿大小的胭脂块儿,脸上尽是不怀好意的笑,冲死死靠住墙角的木魁招手:“来嘛~你唇色这么淡,涂上才会好看~”
“不!”这是除了虫子以外木魁最抗拒的事情之一。不知道为什么,她怕红。特别是这种艳色的,似血一般的红。
然而那根食指终究还是趁她不备点在了她的眉间。
“这下我们就一样啦~”
铜镜里,一张清冷且稚气,一张绝艳且天真。唯一的相同之处,便是眉间的红。
和木魁不同的是,清扉是天生的。据她所说这是前生的情债,点在此处是为了标记,以免找不到。
出乎意料的,木魁对胭脂点在此处并不是很抗拒。
清扉偷偷又挖了一指,猛地扣住木魁的手,置于身下,眉目间笑得张扬:“点都点了,涂一下也没什么吧~”
“不要!”
一阵鸡飞狗跳。
05
话说木魁无意中发现一本讲情爱的话本,明白了原来凡间女子都是要遵循三从四德,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很少有像清扉这样的奇女子,做了道姑不说,还“行为不检”。
“我是偷跑出来的,兄长知道,也默许了。”谈及这个问题,清扉难得有些失落,转头又笑:“二十之前,我是要回去嫁人的~那时候可不要太想我啊。”
木魁压下胸口莫名的苦闷,停了一停才道:“不会。”
“真绝情啊,木魁。”
头一次被完整的叫出名字,木魁有点发愣。
清扉拢了拢耳畔散落的发丝,侧着头看她,笑:“不过也好啊,对于妖怪来说,几年是不是很短?”
是啊,很短。
却也足够刻骨铭心。心是明镜,映着几分悸动,几分真情。面儿上再怎么倔强,仍是瞒不了自己。
等木魁发现这一点的时候,其实已经晚了很多。
清扉是郡主,即将和亲的郡主。
十二车珠宝随着一场天灾尽数埋在百丈地下,随行之人无一人幸免。当朝以此为名挑起战火,一时处处烽火,灾民满城。
06
“什么嘛,公主死了,那妖怪呢?”
“妖怪去找她。”
“可是公主死了唉,哪里找得到?”
木魁摸着小丫头的丸子头,自言自语:“是啊,哪里找得到呢……”
“妖怪那么厉害,一定找到了吧?”小丫头一脸期待。
木魁一指头点在她眉心的朱砂痣上,笑道:“你就当她找到了吧。”
07
当年,亲眼看着山石落下,却无能为力。
“这是她的命,你想去干涉?不怕遭天谴么!”
地府中,生死簿上竟无那人的名字。
黑白无常一左一右架着我到三生石旁。一笔一划,一字一顿。
“你看看,缘分已断,她回她的天上当花仙,你回你的人间修炼,兴许千年后还能再见。”
三生三世求而不得,原来我只是她一世的劫难。
“也未必不可……”
判官起笔在我名字上圈了个红圈,道:“仙子已去,清扉尚在。你若是甘愿放弃成仙,这一世未必不能找到她。”
仙子是谁?我并不认识。清扉?我认得。
仙子和清扉竟不是一人?
判官揉着眉头叹气:“也是件奇事儿,那几缕情丝竟成了精,在生死薄上有了名字。”
08
夜色已深,小丫头蜷成一团在她怀里,着实可爱。
木魁轻轻吻在小丫头眉间,再度揉了揉她的丸子头:“快睡吧。”
小丫头一下子精神了,涨红了脸,支支吾吾的:“你、你怎么亲我。”
木魁觉得有趣:“怎么,不行么?”
小丫头气急了,吧唧一口回亲在她脸上,有几分得意也有几分羞怯:“现在公平了。”
木魁摸了摸那处,笑眯眯的看着小丫头:“那你可要对我负责啊~”
“自、自然!”
番外(啊……这么短居然也有番外)
1,胭脂画
木槐终究没有逃过被抹胭脂的命运,不过过程有点难以启齿。
倒是一旁的青扉一脸小人得志的模样,舔了舔嘴边的胭脂,一脸满足。
木槐耳垂红得滴血,脸上勉强没什么波动,脑袋乱成一团。总之用唇直接印上来还是太……伤风败俗?
2,闺房之乐
所谓的闺房之乐,便是描眉了。木槐对此了解甚少,甚至知道这个词,也是因为某人一时兴起。
事发于某日风和日丽的午后,青扉突然来了兴致。拉着木槐到梳妆台前,信誓旦旦的说不会抹胭脂,木槐这才坐下。
“清晨时分,君坐旁,为妻描眉,是为闺房之乐。”
平日里嬉闹顽意的嗓音一下子正经起来,木槐一时间竟没有反应过来。
炭笔在眉上轻轻的描了一层便停下了。
耳边青扉哀叹:“也就做做样子。真无趣啊~怎么画都不对。”
耳鬓厮磨,木槐看着镜子里的人,没说话。
“果然还是原来的木槐最好看。”
大概是半年前的文,因为符合主题本人又懒癌发作,就发上来凑活下。 |・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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