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春天致意
我还记得那个秋天,经过篮球场的时候,不知为何,我们说到天气。也许是为了打破谈论天气的尴尬,我壮胆说:每到秋天和冬天,心里便很平静。那天气里有说不出的气息,让人很想看书,想到很广阔的世界。你忽地把脸转向我,眉头翘起,让人很惊喜。我觉得你从前未有过那样的动作。你仿佛总是斯斯文文、温温糯糯、小心翼翼;而我们仿佛不是在谈论学习部的工作,就是在谈论如何学习。你说,你也有这样的感觉。喜欢秋天的时候,想很多有的没的问题,可以看着天看很久。你不知道我那一刻的开心——整个高中,第一次这样与人交谈。
后来,似乎是哪一次考试的途中,我们一起吃你妈妈送来的饭菜。你说你最近又睡不好觉,妈妈有点担心。于是我们决定饭后在围墙边散步。
大概是春天的时候,桉树下飘着白絮,垂挂在空中的细虫若隐若现,喜欢忽然晃到我们眼前,把人吓一跳。你说那树好看,但虫子不好看。我们因此退避三舍到男生宿舍和教师宿舍之间站着,看起树来。
——那是尤其钟爱树的年纪。同样钟爱的还有风,云朵,傍晚的天色,晚自习后的月亮,下雨的季节。那时日记本翻来覆去地写,都是树梢和风的形状、夕阳的色彩月光的清浊;那时也不会画画,看着天空中淡淡的层次总想到云水之下遥远的风景;那时读《西洲曲》,就仿佛借另一颗心度过了漫长一生;那时想用文字穷尽雨的音阶,穷尽所有那时还未懂怎么言说的事物。有一次,读到村上春树《去想想风吧》,很不甘心——这样的文章我随手能写出百八十篇来呀!不屑,思考风是件如此自然又快乐的事情,怎么会只在特定的年纪、那么“老”的年纪才会去思考风呢?怎会开始喜欢思考风却不持续下去呢?
那时的世界纯粹地温柔和辽阔着。我想象不到有一天自己会听着后摇而淡忘德彪西,想象不到自己也是一个固执又别扭的人,知道里过得简单又快乐的方法却偏偏反其道而行。那时我以为我的世界会像宇宙一样随着时间推移膨胀阔大;然而,它原来是和我一样,随着生长损耗着能量,渐渐萎缩。我的确不能再那样思考树和风,我已失去了那般心境很久。
那天最后的戏剧性在于东东的出现。
他以其典型的姿态及频率从我们十米开外的面前走过,身子向正前方匀速直线运动,脖子开始以我们为中心转动。从侧面看,就是一幅行走的古希腊壁画。
我们六(或十)目相对,彼此懵逼。我们开始纠结这个距离更适合走上去跟他打招呼、还是假装什么也没有看见、这个举动是否触犯了某条未知的校规校纪。眼看着他的颈椎无法再进一步扭曲,准备掉头走远,我们也准备掉以轻心——他却忽然如梦初醒,大步走近我们:你们两个在这里干什么?还不赶紧回去睡觉!
至今想起东东那日受了骗中了蛊般的神情,我还有点沾沾自喜。不经意间,我们创造了一个行为艺术呀。
这是“荒诞诗集”的第2期。
总是想起上一次见面的时候,不知为何,比以往更加觉得亲近温暖——也许,正好进入了思考朋友的时期。每一次见你,我都好欣喜,你总有让人惊奇的变化,你总是变得更加笃定,勇敢,美丽,柔和。至今有那么多次见面来不及细细回想。像蒙太奇匆匆拼凑起来,忽然之间,我们就成为如今的样子,念念不忘的清华饭堂却再来不及吃第二遍了。
你知道吗?我一直觉得广东是有春天的。万物浸泡在阴天湿漉漉的绿色里,落叶在风里起飞,像鸟一样漫天滑翔,又缓缓地再一次落下了。
失去的心境可以复得吗?我们曾数次地讨论焦虑和不安全感,数次地安抚鼓励,困扰却不断加深。你说你慢慢地习惯了焦虑的存在,但我暗自期许于你可有一条更为轻快的捷径。可惜我呀——我是一位无用的朋友。
很希望那天早点到来,我们不需再瞻前顾后,可以浪费一整个下午看着树。
怀着这样无用的期许,祝春天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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