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门·尴尬

初二回门，是对已嫁为人妇的女性最大的体恤。无论贫穷富裕无论年轻大龄无论远嫁还是附近，奔向自己的父母是无可替代的欢愉。但是，秋菊每次回娘家就尴尬。

这个尴尬来自于自己的大女儿，逐年长个不长脑子的脑瘫儿，秋秋。性格要强，老公也是千挑万选，首先是家有钱，再者够帅够疼人。想当初，新婚后的几年哪次回门不是众姊妹堂妹邻居姐妹艳羡的对象？东西多多，衣服华丽，老公精神。摩托车，小汽车都有。母亲看到她的时候，眼睛是亮的，等她来的时候是最焦急的。姐姐和妹妹一起迎在门口，吃喝聊天都颇显敬重。那个时候的秋菊，觉得自有着最圆满的人生而且将会更加圆满。

第一次回门，新女婿在丈母娘家里接受到的是如新娘子近乎一样的待遇，俗有三关。新进家门，在门后边的嫂子婶婶有人会拿出黑黝黝的烧火棍来抹下黑灰悄悄地涂在不知情的新人脸上，看他的反应。观察人的脾性修为。然后被哥哥堂哥或者同辈两桥们簇拥着走向高岗子席间最受敬重的唯一主位。丈母娘家的菜鸡鸭鱼肉海鲜已历尽隆重，酒也是最好的酒。五服之内的每家也都准备了四个小菜加一瓶酒。男主送上来的时候都来敬酒。顺势坐席。无论是同辈还是长辈二，四，六，八，数目各随心意，寥寥几句，从此相识。讲究的人家里，这个席面会一直从堂屋摆到院子里，数张桌子联结在一起，菜品丰富。嫂子婶子们都会藏在厨房精心制作专门的馄饨。辣椒馅胡椒粉馅芥末酱馅应有尽有，各种凑成一碗，同所有人的正常馄饨一起被端出，送到新女婿的桌边交代他必须吃完。在酒酣耳热之际，汤多味鲜的馄饨仿佛是解口良药，不明事理的新女婿会端起碗来一吃而尽。疏不知，众人又在等待他的洋相。多数人在通关时都会让人看到笑话。有的被涂了脸发飙气哭。有的被灌醉了酒躺在桌下，还有的在吃特殊的馄饨时龇牙咧嘴，把碗摔下。秋菊的老公当年表现的少有的稳重而安静，落落大方，被众口称赞。那个时候，秋菊的全身是发着光的。

今天的回门，秋菊还是来了。带着儿子跟女儿，秋秋已经13岁，被削了短发，新袄新裤，她的眼睛仍是大的不得要领，像有两个瞳仁。嘴唇厚实，鼻子又塌又扁。秋菊尴尬的拽着女儿安坐在床边。母亲飞快得倒了红糖水，雪花纷飞天冷得不像话。红糖水能让人快速温暖，特别是母亲最爱的表达。端水的空，秋秋挣脱开妈妈奔向玩耍的孩子们。“走开！”“一边去！”孩子们嫌弃地躲开。姐姐妹妹们以及她们的老公已经照例打开了扑克牌，老公被邀请过去。自从秋秋出生她的这个待遇就丧失了。更别提吃瓜子聊天的安生时候。

孩子们躲向哪里秋秋就追向哪里。躲不开的几个孩子厌倦似的朝秋秋扔了袋薯片。秋秋停下来把它倒在地上用手捡着吃。孩子们哄笑开了。早熟似的五岁的弟弟坐在爸爸的身边，叹了一口气。如果搁以前，孩子们这样放肆他们的爸爸或者妈妈是出来制止的，甚至有的孩子会被挨揍。开始不跟秋秋玩被制止，后来嫌弃秋秋被制止，到现在捉弄秋秋却甚至没有一个喊出声的。漫长的13年啊，所有的关于秋秋的人和事，所有了解她的情况的朋友亲友，都麻木了。甚至是秋菊自己也麻木了。

那个时候，孕期检查在多数人眼里还是听所未听。头胎婴儿，双方家庭都格外看重。婆婆伺候的好，老公也表现优秀。不确定是脑瘫的时候，秋秋是被全家呵护的。甚至在她两岁以后开始与老公一起各地奔波求医时，婆婆与母亲，姐姐妹妹似乎都和自己一样焦急。确诊之后都表现出了相当的怜悯之心。尤其在回门时，让她不自觉的讲述她的疲劳，痛苦。幻想得到关注与安慰。似乎，秋秋那个时候也是幸福的。这样的席间“主要的人”的感觉持续了几年，慢慢地，似乎被遗忘了。儿子的出生挽救了婚姻，婆婆自己带，以为她着想为借口剥夺了母子之情。到现在儿子逐渐冷漠。冷漠秋菊和秋秋。她满心愧疚，可是拿秋秋怎么办呢？不会穿衣，不会吃饭，不懂大小便，一会也离不开人。除了她谁还有这个义务！

坐在地上吃完薯片的秋秋嘻嘻的笑着，看着围着她的众人。哎呀怎么有臭味？一个尖锐的女孩声音响起来，秋菊才意识到今天回娘家忘记了首要的事，把尿。地面已经湿了。眼看着秋秋又要当众人的面褪下裤子。秋菊疯似的把她快与她等高的孩子拎起，打开门推搡在门外，然后转身。

她转身走向室内时看见众人齐瞅的吃惊的目光。她看向蹲坐在地上背向众人的女儿。雪白的雪地里，一片艳红………（秋秋来了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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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门·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