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轩内心无比沉重的听完了王琳讲述的事情经过。隐约间,可轩有一种预感,预感朱纱不会再出现在自己眼前。
他掏出手机翻开通讯录试着点击了朱纱的手机号。
右手颤颤巍巍的将手机放在耳边,听筒里传来了预料之中的机械女声:“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可轩有些不甘,又试了试QQ,可无论是消息还是语音都没有回复。
一瞬间,可轩感觉这个世界如此的不真实,就连呼吸的空气,身体接触的温度都无法准确的感受到。他缓缓的起身,一言不发的向外走去,无视王琳不解的目光,和对自己的呼唤。
可轩走出冷饮店,抬头看向天空,眯着眼睛感受着强烈刺眼的阳光,伸出手,试图汲取一丝来着遥远天际的温暖。
他现在渴望凭证,渴望证据,渴望能够证明自己真实存在以及世界真实存在的参照。
他沮丧的,甚至挫败的看着四周,不愿意放过任何一个能够折射到自己瞳孔的事物、色彩、陌生人。那些颜色鲜艳,行为鲜活的每一个存在,此时都逼真的有些虚假。
“不见了吗?”可轩喃喃低语。眼中却流不出一滴泪。
他还陷入那个由复杂真相和巨大谎言编织而成的网中无法挣脱。他能够感受到自己在下沉,是实实在在的下沉,没有丝毫减缓的迹象和反抗的余地。
他看了看自己的手心,指纹交错,青色的毛细血管隐约可见。他攥了攥拳头,麻木感被惊醒,一阵一阵的扩散。
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朱纱呢?沈漠呢?对沈漠!
他像是找到了一个救命稻草般从手机上拼命的寻找着沈漠的联系方式,按下拨通键,音量放到做大,开启扩音。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是空号······”
沈漠,沈漠是谁?
沈漠存在过自己的生命里吗?还是,他一直都是自己的一种臆想。一个虚构的人啊,
可轩低垂着眼帘,画面感十足的记忆不停的闪现。沈漠,朱纱,两个人的面孔交替着出现,交替的幻灭。
有关他们的所有的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小,直到记忆中的他们只能慢慢的闭上嘴巴。
他们的笑容,他们的模样,渐渐静止,所有的情绪都凝固在一个特定的时间段里,然后视线变得昏暗,像一扇缓缓关闭的大门。沈漠,朱纱,手拉着手,面无表情的向可轩道别,在大门关闭的那一瞬间,世界坠入黑暗。视线里不见一物。
“可轩!”王琳在他身后大声的喊了一声。
可轩身体猛地一抖,回过头来,一脸的木然:“你是?”
“我是王琳,你抽什么风!现在不是你发疯,发狂的时候,快去找朱纱。”王琳掐着腰,指着可轩的鼻子。她知道,可轩无法承受这样大的打击。但消沉不能解决任何问题。
王琳?王琳···毛鑫···小毛豆···白美兰···经理···陈锋···徐浩···星星···陈磊···沈漠···纱厂二街···朱纱···
朱纱,朱纱,朱纱!
倏然,可轩睁大了眼睛,仿佛看见怪物一般的望着王琳,王琳有些害怕,她向后退了一步。
可轩喉咙里发出了一种无法辨析的声音,像是哭泣,像是呼喊,像是道歉。
他转身,拔腿就跑,不知疲惫。
他擦着额头的汗,朝着民主路跑去。
他跑到文化路,看到了朱纱曾经工作过得通讯公司,白美兰正扶着腰接水身旁站着曾经纠缠朱纱的经理。
他跑到四面钟,第一次和朱纱一起吃烧烤的店铺,看到了老板懒洋洋的清洗着食材。
他跑到民主路东段,是朱纱跳下车子和自己道别的地方,前方的第三棵树的位置,自己曾默数着秒数,希望朱纱能够转身。
他跑到民主路中段,自己给朱纱买肉夹馍的地方,也是自己第一次送她回家,驻足的地方。
向右转,信号灯不再亮起了。
他奔跑着,看着一面由藤蔓植物布满的绿色的墙,生意盎然却绿的如此缄默,像一张紧紧闭起,不欢迎也不会流露出任何秘密的嘴巴。
101室、103室、105室、107室、是107!
纱厂二街,东大街,107室。
木质的院门,一对石狮子,墙头上盛开着两朵红色的蔷薇花。就是这里。
可轩浑身被汗水浸湿,他大口大口的喘气,一只手撑着膝盖,一只手拍打着木门。
“开门呀,开门呀,开门啊!”
木门紧闭,态度坚硬的像路边绿色的藤蔓墙。拇指粗细的门锁慌乱的发出声锵锵的金属声。
“有人吗!有人在吗!朱纱!朱纱!”
可轩后退几步仰着头对着院内的二楼喊去。那里,自己曾经在那里看过日落,那里,朱纱曾经在那里对着自己微笑。
空无一物,空无一人。
仿佛从来没有发生过,从来没有存在过!
可轩低下头,坐在地上,仰面躺了过去。
天空那样的蔚蓝,万里无云,浮风略过,如同一把巨大的橡皮擦,擦去了一切,不留痕迹。
剩下的,继续着的,也只有残缺不全的苟且。
行人在继续,车辆在继续,信号灯在继续,季节在继续,微笑在继续,哭泣在继续,欢乐在继续,悲伤在继续······
生命在继续,时间在继续······
总是,缺少了什么,无法弥补,无法愈合的什么。
10年的六月,可轩考入了周乡市的一所大学。戴上了眼睛,告别了家人,离开了平蓝。
同年冬天的第一场雪,沈漠回来了,背着一个大大的脏脏的包裹,蓄着胡须和长发,一脸的疲惫和沧桑,只有那双眼睛明亮的那般倔强。
可轩接的他,在火车前的天宇商厦的旗杆下。
两人相视一笑,接着,可轩就坐在那里哭,一直的哭,伸开了双腿,垂下了双臂,放下所有的戒备,自由自在的哭。
世界终于归于真实,参照物沈漠也如期回来了。可,朱纱呢?她怎么还是没有找到回家的路。
沈漠站在一旁,不说话,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或许发生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可轩解脱了。
11年,沈漠乖乖的考入了平蓝师范大学。
可轩和他喝了一夜的酒,算是庆祝,可酒后,可轩又自顾自的哭了起来,没来由的,没征兆的哭了。
13年,沈漠剪去了长发,烧掉了木雕,撕毁了文稿,和可轩说了一声再见,就坐上了远去北国的列车。
“如果,我还活着,两年后回来。”
这是沈漠临走前对可轩说的最后一句话,可轩笑着点了点头,列车略过月台,消失不见,可轩痴痴的立在原地。
大学毕业后,可轩成为一名教练。每天按部就班的上班,下班,教导学员,领着不错的薪水。
当然,一如既往,单身一人。
他偶尔也会去纱厂二街东大街去看看,那里变了,很多楼房因年久失修,成了危房,政府下令进行拆迁。房屋推到了大半,绿色的藤蔓墙也被连根拔起,可轩摘下了朱纱院墙上的蔷薇花,裹在大衣里,头也不回的走了。
15年,九月。沈漠回来了,顶着一个圆圆的六毫米发型回来了。可轩见到他第一面时,笑的喘不过气,沈漠摸了摸自己的头发。
“会长出来的。”
沈漠黑了,结实了,比以前安稳了。
回来后不久,沈漠找了一份工作,去了郑平市,两人偶尔通通电话,联络一下感情。
时间,在他们现在的这个年龄里总是那样的不够用。
18年,4月6日。
可轩下班后突然接到了一封QQ邮件。
他很久不用QQ了,登着也只是为了等待某人。
邮件是自动发送的,日期应该是半年期。信息如下:
“可轩,对不起。
当年的不辞而别,希望你不要记恨我。那个时候的我的身体出了点问题,只是问题出在内部,我无法解决,同时,不想连累你。所以只能一走了之。
转眼这么多年过去了,我还是会不时的想起你,并给我的孩子讲我们曾经发生的故事。我的丈夫是为我治疗的医生。我对他很放心,也很安心。
纵然这样,我还是有一件事情放不下。前不久,我回了平蓝,签订一下拆迁的协议。故地重游当真是感慨万千。临走时,我把两件东西放在了老屋二楼的大厅里。你取到了就会明白。这也算是给我们之间的一个交代。
最后,谢谢你,如陈锋所说你是一个干净、温暖、阳光的人,我们终究不在一个世界。愿你幸福,一生安康。
朱纱”
可轩看完邮件一夜未眠。
他已经哭不出来了,情绪也无法解开。就连面对真相,都缺乏一种正常的勇气。他不愿再接受任何未知,不敢面对渴求的真实。
他给沈漠打了一通电话,原本以为已经隐藏好的情绪,在开口的那一刻暴露无遗。
通话的语气急躁且理智全无。
“接着,就是今天的事情了。”可轩双手摊开,似乎已经没有半点秘密可隐瞒。
我叹了一口气,故事就这样结束了。
傅妍默不作声,眼中流转着令人无法揣摩的情感。
“东西你拿到了,那结果呢?朱纱想告诉你什么?”我问着,顺便借着谈话缓冲一下傅妍的情绪。
可轩摸着桌子上的菩提子和蓝纱,声音有些哽咽:“朱纱一直在寻找菩提子的主人。一开始以为是陈锋,后来发现不是。结了婚,应该是她的丈夫,结果,依然不是。她放不下的事情就是没来得及告诉我。菩提子,早就有了主人。”
“是你。”我说。
“嗯。”可轩点了点头,眼角有些湿润。他摩挲着蓝色的丝巾,轻轻抖开,丝巾上有一段用金色的丝线缝绣的字。
“我只点一粒朱砂
却道不出人世
我只画一弯细眉
却勾不起轮回
我只诉一次衷肠
却讥笑我痴狂
我只跪一尊信仰
却遭万千目光
语杂言纷 明镜难寻
浮浮尘尘何处方能安身
物迷人嗔 惑了初心
醒醒醉醉怎奈乱了分寸”
可轩低头不语,我知道,他哭了。
【朱砂 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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