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梅与竹马

初秋时节，炎阳不再炙烤，蝉儿不再鸣叫，热情的盛夏便渐行渐远了。妩媚的秋色在天地万物间一点一滴地开始弥漫，秋意渐浓。院子里那棵蓬勃的梨树，繁茂的枝叶间藏着大大小小的果实，青涩的梨子已经渐渐转黄。黄澄澄的梨子，水嫩嫩的梨汁，有你我年少时的回忆……

我们从小一起长大，又一起上学，然后三十年后再相见。我不知道我们算不算两小无猜，但大家都说我是你的青梅，你是我的竹马，你我都不置可否，既没有辩白，亦没有附和。

自小我们两家关系很好，特别是你的父亲，一位风趣的中年干部，喜欢喝酒且酒量不小，现在我才知道你那好酒量是来自于遗传基因。我们两家不是近邻也不在同一个村，但在一条庄台上，隔着十几家，同住一条小河畔。因为你我父亲关系好，我们同龄也是同学，所以我们两家往来也较多。你父亲很喜欢我，从他亲切的眼神里我能看到满满的父辈的爱。大人们都看好我们，而我们却不看好彼此。

那时的你，是一个美少年，提到你就让我想到了欧阳奋强主演的贾宝玉，长着一张白白净净的娃娃脸，喜欢笑，笑起来跟女孩子一样甜美。凑巧的是，偏偏你的性格与多情的贾宝玉又有得一拼。

暑假你经常溜达到我家，要我带你去我的好伙伴家里玩，这里的好伙伴指的是那些漂亮的小姑娘。我假装不愿意，你竟然软磨硬泡，一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架势。傻傻的我，居然喜欢着你的喜欢，带着你去找我的那些漂亮小伙伴们，一家家的跑，甚至再远的路你也不觉得苦累，闹着要赶过去，与她们谈笑玩耍，乐此不疲。那个年代很多男孩故作深沉，假装大男人，不与女孩子说笑，更别说来往，你却是他们中的异类，所以，用贾宝玉来形容你有过之无不及。

后来我渐渐的有了心思，看你是一个多情的少年，不是我心里专情的王子，所以，我选择疏远你，说到底，我不喜欢花心的你。而你全然不觉，依然喜欢往我家里跑，依然要我带你去漂亮女孩家里玩，我不同意，还拼命地赶你走，你憨着个脸赖着不肯走，我就把你往外推，并且甩出无情的话，让你难堪，让你永世都不想再跨进我的家门。可是，你仅仅坚持了两天，又来了，且若无其事一般，对我的冷漠也是视若无睹，我也奈何不了，但决意不再带你出去玩耍。

光阴在不急不缓中渐渐前行，后来你我都出远门求学，节假日回来也总是错过相遇的机会。或许并非错过，而是我们相互躲着。再后来，你在外地工作成家立业，偶尔听到你的情况，生活得还好。

现在你又回来了，经历了岁月的沧桑，再见面时仿佛是另一世的轮回，而你，依然是那个见着女生嬉皮笑脸的贾宝玉，我也一如既往地嘲笑你是个多情种子，你依然不急不躁，憨头憨脑，任我调侃，但我能感觉到你眼神中藏着的忧伤无奈，你也听得懂我嘲笑中的牵强附会。

有一天你说，你一点没变，我说你变了，变得让人看不懂了。你说，你有时间再看看红楼梦，贾宝玉的爱并非只是男女之爱，他的爱叫“博爱”。你还说，你的影子一直在我心里，我说，那是一个阴影，你该忘记。你说，不是阴影，是青涩年华里的一朵野菊花，静静地盛开在路边，等我路过，而我因为愚钝却从没有在那里停下过。

大家都开玩笑说，我们两小无猜，我是你的青梅，你是我的竹马。我俩却什么也不说，是默许还是否认，答案只有我们自己知道，又或许连我们自己也不知。

你回了一趟你那早就荒芜的旧居，拍了一张照片发给我，照片上是一棵梨树，梨树上结满了黄澄澄的梨子。我明白你的意思，那是我们年少时看着长大的梨树，又一起摘下梨子快乐地分享梨的甜润。我没回你信息，你知道我已懂得，千回百转，物是人非。

天色已晚，微风拂过，推开窗子，一弯新月悬于空中，还有闪闪烁烁的星子。明天七夕，银河那边喜鹊是否正忙着搭建鹊桥，牛郎织女是否在翘首以盼那一年一度的鹊桥相会。此刻，浮现我脑海里的除了秦观的《鹊桥仙》：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度。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夜凉如水，倚窗凝神远方，又想到李白的《长干行》，情不自禁地吟出口：

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

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