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没有父母的责骂,就会找一个独处的所在,想自己也不知道是什么的心事的男孩,今夜,在一个他曾经渴望的都市之家,写下这些文字,但他下笔的时候,根本不知道为什么会自然而然地把标题写作“母亲的太阳”。
母亲走了,在父亲走后的第十个年头,他无可奈何地经历了这次平静中,却异常刻骨铭心的离别。曾为人子的岁月到底留给他什么,他无从回答,但他深深地明白,从此,他只能是另一个非常新潮又非常美丽的大学女生的父亲。
记得很小的时候,看着年老的村民吃力地背着扛着柴禾行走在山路上,他会为此感到难过,因为,懂事过早的他,似乎因此看到了自己的命运。可是,今天,再次脑海里浮现青山绿水、羊肠山路、负重老农的时候,似乎读出了一个“美”字,一个如山泉一样纯净的“美”字……
七八岁的小男孩,因为父母无法改变他的任性,弃学当放牛娃的经历,都变得如此难忘——那大雾漫天,为追赶那可恨又让他骄傲的大牯牛,那离群的孤单哭声,现在他依旧清晰地记得那个时刻的大雾里,漫漫大山无情地把孤单与无助压在身上,他似乎第一次感受到了近乎绝望的伤心。然而,今天品评着那哭声,也只因他还有他觉得可恨的父亲和母亲的存在……似乎那哭声依然透出一个“美”字,只是“美”字遮盖住了用那童声渲染给山野的另一个沉重的“爱”字……
衬托着清贫的老者负重的身影,流淌着爱意的童年的哭声,它们有着几十年时空的巨大跳跃,所以,少年无法读懂老者、老者无法明晰少年。如果是在今天,他们在青山绿水、羊肠山路上相逢,各自把各自的心扉打开,那又会给世界抖落一道怎样的警世箴言啊?
是老者厚重的笑声?是少年顿然的觉醒?
母亲啊,你的儿子已经走上了你以为洒满阳光的路了吗?
读过一本本厚重的典籍,走过了一处处名山大川,写下一行行清夜时刻的心音,为什么那山那水却越来越沉重地撞击着他的心啊?
那破败不堪的老屋里的青苔,泛着逼人的绿光,每一个脚印,都落下清晰而沉重的影子;荒凉而清凄的庭院里的荒草,记录着这里日日夜夜的冷寂,没有了一丝家的温馨;紧闭的家门,经年的春联,消退了残红,在风中发出透着寒意的呜咽;母亲的灶台,尘土厚积,覆盖着我们兄弟姐妹曾经的无限欢欣,而今,它孤独得像垂暮的孤寡老人,岁月的脚步只留给它一层又一层的尘垢……然而,清晨醒来的第一个念想,总是渴望看到那发黑的门扉和母亲围着灶台的身影……
老不去的老屋啊,我到底在其中遗落下我的哪一丝童真、哪一缕温情?
推门进去,父母亲的床第和桌椅,原封不动,一应俱全。柜里的衣物,床上的被褥,床前的鞋袜,桌上的杯盏,都是那么熟悉,那么亲切,每一样物件都凝聚着一个沉睡在记忆深处的故事。可是,却不敢伸手去碰触它们,每一种物件,似乎都有一种灵性,像陌生了的婴儿,凌然地拒绝接纳我们……
我不敢落泪,可泪水在眼眶里打转,眼前的一切烙印着父母的面孔,然而,我终究无法找回心里遗落的那份缺憾的念想,无法填补那个似有似无的空空然……
记得料理完母亲的后事,将要离别的时候,我带着妻子,在房前屋后看了又看,把可能漏雨的地方都严严实实地遮盖起来。是啊,这里不再是我们日日夜夜相守的家了,可是,这里还能寻觅到离去了的父亲、母亲的痕迹,每一支柱子,每一寸墙壁,每一道门楣,每一段廊道,都烙着父母的疼爱、家的温馨……
父亲是一位同一辈人中最具阅历的男人,脚印遍及大半个中国,南到厦门,北及乌苏里江;母亲是一位最坚忍的女性,在那个用百姓的生命来填写浮夸数字的年代,母亲为着这个家,为着父亲的活命,整整三年里,母亲常常饿着肚子干活赚大姐和大哥的口粮,而且还要拼着命节省一点给年事已高,无法承受饥饿的爷爷和奶奶……我毕业分配工作了母亲还常常提起曾经送了一碗苦涩的毛芋梗给她的邻居,那份诚之又诚的感激,让我们兄弟姐妹常常听着落泪……
用一生去承受“天翻地覆”带给他莫名打击的父亲,常常以一个军人的粗暴发泄愤懑。而被激怒了的母亲只要说到为着这个家,她独自煎熬的那三年里无数个饥饿的日日夜夜时,父亲的暴躁便嘎然而止……
父亲比母亲整整大了十岁,而母亲却用异常的坚忍去护卫着这个家的顶梁柱和这个家。一个目不识丁的旧时女性,她用全部的力量去呵护的这个家——她的男人、她的儿女——她的全部!
今天,那个少年走上了他父亲和母亲为他骄傲的阳光大道,一路走来,已经具备了别人羡慕不已的学识修养,成为另一个在高等学府深造的美丽女孩的父亲。然而,当他在又一个清夜午时,蓦然回望他走过的路,他似乎顿然惊醒,那山、那水、那老者的身影、那少年的慧悟,这从前的道路,其实,他都从不曾走出过,母亲太阳下那痴痴缠缠的母爱光晕。
——大雾里的哭声,总是萦绕在他掩卷时刻最亲切的温暖;老屋里的感伤,总是烙印在他站在名山大川顶峰傲然的情怀……
——母亲的爱,就像一轮永不熄灭的太阳,让儿女的世界永远没有阴霾……我们高举母亲的太阳,把自己燃烧成另一个火炬,去照耀另一季美丽的花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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