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无罪；
尽管它不讲情面，没有道理……
【壹】
树枝交错结成密网，将低矮的屋檐覆盖。景椿呆呆地抬头望着墙角上方的燕巢，为了避水燕巢以泥质做基，佐以野草根茎建造，与阳光为邻，保持温暖远离炽热，拙燕日出而作，衔泥而归，精心抚喂雏燕，携春而来凛冬消散。
“椿椿，吃饭了。”母亲轻柔的声音隔着木门滑过耳道溜进景椿的脑海里。
“来啦” 推开木门， 饭菜简单却香气扑鼻，景椿坐在高高的椅子上双腿在空中晃呀晃，往嘴里塞了一大口饭问妈妈：“燕子们还会回来吗？”
妈妈放下筷子替景椿擦掉嘴边的饭渣说：“春天到了，燕子就到了。”
而后许多年岁，四季轮回，时间尖啸着驶过长河，当春天降临，景椿就抬头看着天空等着燕子回家。一如既往…
“小椿，小椿。”夏晚站在窄窄的田畔边缘大声呼唤着，闻声景椿匆忙溜出门，朝夏晚比了个禁声的手势：“你声音再大点把我妈妈吵醒了，我就出不来了”。
“我们快走吧”音调低得像是按了消音键，景椿点点头说道：“走走走，去找小北”。
两人一前一后穿梭在稻田里，水稻齐整地匍匐着，以最虔诚的姿态参拜大地，凉风掠过感恩之声此起彼伏，经久不息。
俩人熟练地推开项北家的院门，在路上随手折了一根狗尾巴草，此刻夏晚正拿着它在项北的脸上一通乱扫，景椿趴在一边看着：“他怎么还不醒。”
夏晚眨了眨眼睛表示无奈，手上不自觉加重了力道，项北猛地张大了嘴巴，狗尾巴草就这样葬身在项北的口中，还未诞生的喷嚏也被扼杀。
“呸呸呸，什么东西你们……”景椿猛地捂住了项北的嘴巴，指了指门外，项北似懂非懂地点了下头，三小只默契地弯下腰避开障碍向外走去，出门后一路小跑，远离住宅互相对视一眼，笑声随风飘向山巅。
项北突然神秘地说：“跟我来，带你们去个好地方。”
说着就朝前跑去，边跑边回头向我们招手：“快，跟上。”
“这就是你说的好地方？”看着此刻卷起裤腿在水里蹦跶的两个人，景椿颇为无奈地说道。
项北抬头望着景椿，平整简单的衣裤，干净简朴的布鞋细碎的短发，夏晚看着踌躇的景椿掬起一捧水朝她嬉笑：“小椿，没事这水很浅，下来一起玩呀。”
项北也随声附和：“把鞋子放在岸边裤脚卷起来不会打湿的”。
两人上前一左一右地拉着景椿的手带着她踏水摸鱼，在树根堆积的角落寻找虾穴，淙淙流水伴着落叶沿着山脉，淌过断桥去向远方。
景椿想那可能是拥抱大海的方向吧……
人一多胆子就大，要是只有她一个人，估计顶多搬个椅子坐在门口看着蚂蚁成群结队地翻山越岭。
转瞬银杏零落，田野空荡荡地向外延伸，沉甸甸的麦穗经过加工搬上餐桌，宽阔的道场树叶互相击掌发出簌簌的声响。
“项北、阿椿，看，我的风筝飞起来了”夏晚激动地喊着。
项北也不甘落后，拉着线用尽全力向前狂奔，景椿坐在石墩上，静静地看着空中飘扬的蝴蝶和大雁，忽高忽低，手中的线时而张扬倏而内敛。
风筝飞得很高很高，直要奔向自由，挣脱束缚，或许在路上偶遇一枯木，自此永久地停驻落灰直至破败，风一吹就散了……
日升月落， 雪花落在雪人的红鼻子上，落在骨瘦嶙峋的屋檐，刺骨的寒风呼啸着从景椿身边划过，此刻她恍惚出现了幻觉，那寂静的小镇，头发花白的夏晚，时间好似一瞬间从指尖流逝，年轮斗转，容颜瞬间苍老。
“阿椿，发什么呆，快来帮我造雪球，我要做一个最大的雪人。”
景椿认真的问道：“多大？”
夏晚皱着秀气的眉头，用手比划了一个大大的圆：“这么这么大，这样它就能陪我们很久很久啦。”
很久很久，嗯，听起来真的很久呢……
【贰】
“项北，加油，项北，加油项北”三十多度的空气，呼吸都冒着热气，冰淇淋刚出炉就开始冒冷汗，顶着烈阳站在操场外望着一群朝气蓬勃的少年肆意奔跑跳跃，一个三分灌篮，哨声响起比赛结束，夏晚拉着景椿去给项北送水。
“你刚才那个三分球简直太帅了”夏晚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眉飞色舞的表情明媚生动。
项北喝完水撩起球服下摆擦拭滚落的汗珠，斜勾着嘴角：“是么，别爱哥没结果。”高挑着眉峰一副欠揍的表情。
“啧啧，要点脸吧，夸你两句就开始嘚瑟”夏晚说着给了他一拳，不痛不痒。
“行啊，项北有这么好看的女朋友不给我们介绍一下？”一行人突然凑了过来，围着项北开始起哄，“不是，你们别瞎搅合。”项北皱着眉头一副不悦的表情。
众人知趣的离开，不忘补一句：“晚上的聚会记得来”
“知道了”。
项北去更衣室换衣服，夏晚和景椿坐在高大的榕树下喝着冰冻的果汁，不绝于耳的蝉鸣似在控诉这酷暑，景椿咬着吸管小声说：“晚晚，要分文理科了，你想学文还是学理？”
夏晚从地上拾起一片落叶，纹路透过阳光，变得透明，脆弱到稍一用力就会被碾碎，夏晚看着景椿漫不经心地回道：“我想学文。”
“那我们一起选文吧！”景椿的嘴角不自觉翘起弧度，眼瞳盛满璀星。
“你们在聊什么呢”项北逆着光从远处走来，校服下摆被风扬起，短发不羁。
景椿抬头看着他：“我们在聊选科的事，你学文还是学理？”
“我？我当然学理呀，地理历史我都不行，学文不等于自断前程吗。”项北靠着老榕树，微抬头柔光顺着树叶的罅隙尽数倾泻少年眼底。
“好吧，看来我们三个人不能在一个班了，幸好我还有阿椿”夏晚说着转手给景椿一个大大的拥抱。
项北一脸受不了肉麻的神情不屑地说道：“喂，不至于吧，不就分个班么，被你俩搞得跟什么似的”朝他做了个鬼脸“女孩子的友谊你不懂。”
“晚上的聚餐你们跟我一起去吧。”
“你们球队的聚餐我们去干吗？”景椿附和着点点头。
“有帅哥别说我没给你们创造机会。”
语气轻蔑地回道：“跟你一样的帅哥？那大可不必了。”
项北佯装生气地说：“什么意思，你在鄙视我的颜值？你这属于人生攻击，夏晚”
斑驳的墙板上贴着色彩艳丽的画作，字迹潇洒的笔帖，树木之间拉着鲜红的横幅，各处板报罗列着优秀人士的辉煌战绩。
教学楼最高处挂着电子屏，来往的人指着上面翻滚的名字赞不绝口，绿叶落到地面，水分被蒸干，少年少女笑闹着踩过它的身躯碎了一地。
最终还是经不住项北的诱惑，三人一起去了聚餐，在这场聚会里她们认识了穆艾，聚餐结束后，时间尚早，有人提议去ktv。
灯光昏暗的包厢里，少年清冽的嗓音随话筒扩散，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蔓延，不知是气氛太混乱，还是荷尔蒙在作祟。
回去的路上夏晚突然开口：“项北，你有没有刚刚唱歌那个男生的QQ。”
“当然有，你想要？”夏晚点点头，“啧，求我啊，求我我就给你。”
一听这话，夏晚气的瞪圆了眼睛：“我看你是找打。”见状不妙，项北拔腿就跑。
“站住别跑”宽敞的街道上，行人稀疏，两人在前面追逐打闹，景椿走在后面笑眯了眼，画面被时光一笔一笔篆刻，上锁封存。
夏晚如愿地要到了穆艾的联系方式。
“妈，我回来啦”景椿一边换鞋边朝里屋喊道。
“椿椿回来了，快去洗澡睡觉吧，”景椿洗漱完，发现手机上夏晚发了一连串消息：“阿椿，你说他怎么还没同意，是睡了吗？（沮丧的小表情）”
“啊~他同意了，可是要聊什么啊！！！”
“才见过一次我就说喜欢他是不是太假了，他会不会觉得我很不正经，我是不是得矜持点。”
“要怎么说才能在他心里留下好印象呢。”
……
躺在床上花了点时间看完景椿回道：“你这些问题太超纲了，课本里没有答案，要不还是问问项北吧，都是男生互相应该比较了解。”
滴滴，夏晚秒回：“阿椿你终于回我消息了，找项北？那家伙太不靠谱了。”
漫长的月夜，少女的心思悄悄蜿蜒开花，悲喜交集，让人捉摸不透的情绪下，玲珑婉转的想法落地生根，仿佛已经看见未来的光亮，在梦里辗转反侧，你遇见了谁？
爱情这东西，在人们发现的那一刻起就是在劫难逃，文人骚客为之感叹，只道英雄难过美人关，哪知美人又岂敢误英雄?
少不经事的情感懵懂青涩而简单，不三不四的年纪里我和你在一起，只因为现在我喜欢你，仅此而已。
三人行蓦然变为四人行，夏晚有时会带着景椿和项北他们一起逃课去看电影、溜冰，大街小巷乱窜，潇潇洒洒的模样在被老师发现之后变得狼狈。
“阿椿，我不能和你一起读文了”夏晚平静地说道。
那天阳光很温暖，和往日没什么不同。只是栀子花一瞬间失了芬芳，景椿张了张嘴哑然，为了分科的事，夏晚已经跟父母僵持很久了，各有各的道理，各有各的苦衷，外人不便说，也说不好。
文理隔着长长廊道，见面的机会越来越少，只有偶尔隔着人群微笑对视，不言不语，对着手机交换着各自的心情，学习的忧愁，做不出的数学题，背不下的长篇大论，理不清的电路，分不清的南北东西，记不住的化学方程，说不出的经年过往，苦涩甜蜜的爱情，无可奈何的友谊……
学习越来越紧张，高考日渐逼近，每一个努力的日夜最终都会变成耀眼的勋章，堆积成山的习题试卷是骄傲的资本，书写到快要变形的手指只为迎接奖杯，此时此刻漫长的悲伤无奈迟早会在未来的某天收获无尽欢喜，这一切都是必然，都是值得的，景椿一直这么想着。
【叁】
正在上课的景椿感觉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又很快归于平静。
回到宿舍后，景椿打开手机，未接来电，未读消息映入眼帘。
“阿椿，我分手了，今天好累，连你也不在我身边了。”
“要给你打电话来着，想一想你可能在上课，也放弃了。”
“室友一点也不好相处，每天都睡不好。”
“阿椿，原来老师都是骗我们的，原来大学没有想象的那么美好，原来老师早就告诉过我们这一点，只是我们从没真正在意过。”
“阿椿，最近好吗？我想放风筝了，北方的冬天太冷了，我今天出门摔了好几次，但是没有关系，我自己又站起来了，穿得很厚，一点也不疼。”
“你知道吗，这里的雪很大，真想和你一起看呀！”
……
景椿拿着手机，许久没有动作，内心掀起狂风暴雨，僵硬的手指点击回拨，电话接通，传来小心翼翼的呼吸声，“阿椿”干涩哽咽的声音传来，景椿强忍了许久的眼泪还是争先恐后的跑出眼眶，这声音一点也不夏晚，，晚晚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阿椿，别哭，我在。”
景椿再也无法沉默大声地对着手机喊：“晚晚，晚晚，晚晚……”一声接一声，宿舍的人不知所措地看着哭到不能自已的景椿。
景椿猛地站起来，一路疾跑到天台，发丝飞扬，眼泪干涸贴在脸上，用衣袖胡乱擦着，夏晚在电话那头缩在被子里，不断重复：“阿椿别哭”。你哭了，我却抱不到你。
“晚晚，我很好，我……我会一直在的，真的，真的……”浓重的鼻音抽抽搭搭：“今年新年的我们一起跨年，看春晚，我给你买仙女棒，我们再一起放风筝，以后都会好的。”
夏晚的声音微弱到好似下一秒就会断气：“以后都会好的，会好的吧？”
“会的”。
高考季，毕业季，分手季，大家在同一站点下车，而后各奔东西，继续赶往下一趟旅途。
无形大手催促着景椿前进，往前往前往前，没有退路，怯懦的结局就是掉入万丈深渊，前路迷雾缭绕，行走其中所有感官一瞬间失灵。谁也帮不了谁。
前路因为未知而迷惘，又因为未知而精彩，但总归还是要抱着希望继续下去。
项北去了温润的江南，夏晚独自北上，穆艾最终只是慕名的爱恋，而景椿……
渐渐习惯一个人吃饭，睡觉，为租房奔波，工作不顺，同事关系僵硬，生活枯燥，但好在每天都很充实，脚踏实地地学习，一点一滴地前进。
无聊的日子就出门走走，看看路过的风景，匆忙的行人，吃一顿丰盛的午餐，买一本心仪的书，没有人送花，就去逛花市见识百花齐争春的盛景，买一束花卷一席芬芳继续爱自己。
人嘛，都会老，就像花开过了，总归要谢的，即使再不舍，也不能阻止它去向也许更好的地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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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椿最近突然想起《请回答1988》里有这么一句话“听说神无法无处不在，所以创造了妈妈。即使到了，妈妈的年龄，妈妈的妈妈仍然是妈妈的守护神。”如今她的守护神越来越虚弱，但总放心不下景椿，有个人陪伴着总比一个人踏实吧，景椿顺从地接受相亲。
“阿晚，我要结婚了”
“和一个不错的男孩，他待我很好，如果可以，如果你有时间的话，来看看我吧”
简简单单的生活，不细想似乎和以前无甚差别，唯一不同的大抵是门口缺了一棵老榕树，院里少了忙碌的背影，墙壁上没了燕巢，再不用偷溜着出门，田野里野草沿途狂野蔓延，势要霸占这方土地，小溪枯竭无人问津，头顶恰巧飘来的那朵云，不知是否还是当初那一朵。
哪里都好，又好像哪里都不好……
“阿晚，我怀孕了，医生说是双胞胎，肚子越来越大了，他仍旧待我如初”。
“最近生活好吗，春天快到了，不过今年我似乎放不了风筝了，来年吧，我去找你，或者你回来我们再去吧，不对，你还不知道呢，以前的道场啊，被改建了，路越来宽。以前的风筝都破了，要买新的了……”
一封封未寄出的信，从未到达的远方，失了联络的友人，遥远模糊的往昔，不知觉间景椿也被赋予守护神的称号。
遇到形形色色的人，路过彩虹，看着时代变迁，梨花开了又谢，柿子由青转黄，春夏秋冬还是春夏秋冬，四季始终如一。
【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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变幻的风云难以捉摸，纵使我竭力意图窥探其奥秘也是徒劳，和煦的风骤然起舞，诱得树叶难以自持，它挑逗起发丝勾起纤纤玉手伴它旋转，转瞬间吸引了大片乌云前来围观，前排的票友争先入场，企图加入这风雨的狂舞中，霸占天上地下覆于叶脉之间。
“奶奶，等天晴了我们去放风筝吧”，景椿停下翻书的手，摘下眼镜，将孙女抱到腿上，慈祥的目光望向门外，轻声说：“好，天晴就去。”
“可是奶奶，雨好大呀，什么时候才会晴呢？”小孩子特有的软糯嗓音透着天真，景椿布满褶皱的手揽着孙女，话音浅浅地安抚道：“快了，大雨坚持不了太久，乌云累了就会走的。”
碧蓝如熙的苍穹挂着模糊的赤轮，地平线两侧架起彩虹桥，落樱桃花下，溪水粼粼，淌过光滑圆石，周身围绕着泥土的芬芳，清新的空气是最好的馈赠，光是嗅上一嗅便通体舒畅，枝头绿芽抽芯，草丛中有新花暗自绽放，大地深处大树扎根蚯蚓翻腾。
抬眼望万事皆宜。
宽敞的草坪上大大的人儿和小小的人儿拉着长长的风筝线，不时拉线放线，燕子形状的风筝忽高忽低，迎着风的方向奔跑，风筝逆风飞扬，直要挣脱束缚与风同舞。
“奶奶，奶奶，快看那是不是燕子”
景椿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流线型的身形急速划过漂亮的弧度，春天到了，燕子就回来了……
迎春花已然绽放，不知那户人家调皮的杏花探出了头，春回大地，万物复苏。
回家路上途径某商店，门外音响里荡出遥远的歌谣：“开始的开始，我们都是孩子，最后的最后，渴望变成天使，歌谣的歌谣，藏着童话的影子，孩子的孩子，该要飞往哪去，当某天，你若听见，有人在说那些奇怪的语言……”
一大一小互相依偎着漫步向前，背影温暖，苍老和天真，稚嫩到衰老，时光是无罪的，不讲情面的，没有道理可言，时间也许为难过景椿，也许，时间从未为难过景椿，春天还是会来，燕子还是回来了，无论最后大家变成什么模样！
驻步时间的风口浪尖上，小时候是小孩，老了就做老小孩。
春夏秋冬，年年如是，岁岁如朝，四季始终如一。
此间多杂乱，只想简单点，一如既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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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字之光】是已立项注册，自2020年元旦始启用。
【文字之光】是由文字之光社区居民秉持“为好文找读者，为读者找好文”的价值理念设立的专题，专题目前不接受投稿。
广大优秀作者可以投稿到它的优秀专题【金色梧桐】中，编委会从中选出优质文收录到【文字之光】并从中精选出最优质文加以推广。
我们期待你的优雅亮相！你若能甩出掷地有声、灵魂有趣的文字，我们定会用足够的真诚与你的文字共舞，让优质的文字发出耀眼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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