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如梦,变化无常,稍纵即逝。那梦中,是否能抵达最初的时光?
斓婷童年的记忆开始于幼儿园,那时她在县城读书,是由在县城开服装店的爷爷奶奶带着。
读幼儿园的斓婷是一个活泼强势的小孩,有次放学自己不想背书包,指使班里思思帮她背,但最终以思思拒绝被斓婷打告终。
小学一年级的斓婷在县城的中心小学读书,她成绩很好,一直名列前茅。受她爷爷奶奶工作的原因,一家人平常都是住在自家的服装店里。而每天早上,乡镇的街道就非常热闹,斓婷就是在卖化妆品的阿姨、卖早饭的奶奶和卖菜的爷爷的“注视”下,坐上她爷爷需要用脚踩来发动的老式摩托,伴着“唔~唔~唔~~”和一瞬间的向前冲力驶上前往学校的路。
邻居家有个跟斓婷同龄同班的小男孩,于是她爷爷送她上学便会带上小男孩,其他邻居们看到会跟斓婷开玩笑,说他俩青梅竹马。斓婷不喜欢别人这样说,于是让爷爷以后不要载那个小男孩,不然她就不坐了。当然,最终以爷爷载小男孩去学校,斓婷走去学校告终。哦不对,这件事还没完,后来斓婷气不过,有天放学跟那个小男孩打了一架。
在斓婷二年级的时候,因为种种原因爷爷奶奶没再卖衣服了,带着她回自己村了。所以为了方便斓婷读书,爷爷带斓婷到隔壁村的一个小学读书。斓婷转学以后,农村的玩伴很多,会玩的游戏也很多,于是成绩直线下降,语文的平常测验再也没有及格过。但爷爷奶奶在这方面对斓婷并没有过多要求,大概在他们看来,斓婷回家第一件事就是把作业都做好,学期结束老师送成绩单时,成绩没有不及格(语文期末都是刚好60,成绩来源心照不宣),就够了。
回农村的生活,在斓婷看来十分快乐。天气热的时候,家里没有空调,左领右舍都是搬竹床到院子里睡,斓婷很喜欢隔壁的老爷爷老奶奶到自家院子里睡,因为他们会给她讲故事。夜晚的星空非常美,满天的繁星很是梦幻,像是日照下的水波,一闪一闪的。偶尔还能看见流星,那时的斓婷应该没想到,在离开家乡的十几年里没有再看见过流星了。晚上爷爷会比较忙,因为他要去河里放地笼(一种可以折叠的,捕鱼捕龙虾捕黄鳝的网。而且一般地笼里需要放那种比较臭的年糕)。当清晨的暖阳敲开斓婷的眼睑,她便被院子井口那的热闹吸引过去,原来是爷爷收网回来了,想要买鱼买龙虾或者买黄鳝的人会来斓婷家,还有隔壁的小叔叔也会来凑热闹。这时候斓婷便会钻进人群,蹲在爷爷旁边看着他把网里捕到的东西倒进盆里,有些地笼里的东西很多,有龙虾、黄鳝、鱼,有些地笼里的东西会比较少,还有的地笼里会有水蛇。这时候斓婷想吃什么跟爷爷说声便好,爷爷就会留些让奶奶中午烧给斓婷吃。关于爷爷捕到的那些东西里,有一个让斓婷记忆犹新,那是在一个早晨,斓婷像往常一样下竹床,准备去井口那边看爷爷昨晚放到哪些东西(斓婷村称这类捕鱼叫放地笼,所以把“捕到哪些东西”称为“放到哪些东西”)。然后在这时,看见地上有两个黑黑的东西在蠕动,不像蚯蚓那么细那么长,是宽宽的短短的,斓婷这辈子最怕软体动物了,这种怕的表现是内心难以言喻的恶心,甚至可以起鸡皮疙瘩。“爷...爷!爷爷!”斓婷带着颤音朝爷爷叫着,然后便远远的绕开那个不明物,脚已经软得像踩在棉花上一样奔向爷爷那里。后来斓婷知道那个叫水蛭,俗称蚂蝗。它晒干后可以拿去买,因为这个可以作为一种名贵的中药材。
对斓婷来说,冬天也很好,晚上跟爷爷奶奶还有妹妹挤在一个床,一点也不冷。早上还可以赖赖床,等着奶奶烧好热腾腾的早饭,然后央求爷爷唱歌,爷爷每次都笑着跟斓婷说自己其实是个被耽搁的歌星,“东方红,太阳升,中国出了个毛泽东……”“北京有一个金太阳金太阳,照得大地亮堂堂亮堂堂……”伴随了斓婷整个寒冬。
在斓婷的印象里,爷爷并不嗜酒而嗜烟,不过相比于打牌这些都不算什么。爷爷经常打牌到好晚回来,有时候斓婷会和奶奶去看爷爷打牌,斓婷就坐在爷爷旁边看着,一边看一边祈祷各路神仙,保佑爷爷赢钱。 老家读书的那几年,斓婷记得爷爷经常是笑嘻嘻的,一笑起来便有深深的鱼尾纹,大概这就是今后看见深鱼尾纹的人斓婷都倍感亲切的缘故吧。爷爷总是一副笑脸,所以他打牌回来你永远也猜不到他是赢了还是输了。斓婷出去很喜欢挽着爷爷的手,爷爷个子很高但是很清瘦,斓婷在当时可是尤为羡慕这身材,斓婷还常在想爷爷年轻时候一定很帅,不然也不会生出爸爸和叔叔这么帅的人(这就是为什么斓婷觉得奥巴马很帅,因为他身上有斓婷爷爷的影子)。
斓婷后来了解到爷爷年轻的时候还是个村干部,但因为嗜赌欠了很多债,于是他就一个人跑去海南打工,后来又去了深圳、杭州这些城市,斓婷爷爷是他们村第一个出去打工的人,后来村里去外面发展的人大部分都是斓婷爷爷带出去的。不过爷爷在斓婷出生没几年就和奶奶回村带斓婷,在这之前斓婷是跟着外公外婆的,斓婷爸妈在杭州工作。
斓婷的爷爷性格很强势,这点斓婷有点像爷爷,但是他同时也是个很和善的人,从来不喜欢跟别人计较什么,是个实打实的刀子嘴豆腐心的人。
斓婷在老家读完三年级后,被妈妈带到杭州读书。因为杭州三年级开始学英语,妈妈怕斓婷跟不上学习进度,所以让斓婷复读一年。
到杭州以后,家乡对于斓婷来说更多的成为了远方。这么些年,斓婷从最初用公用电话打长途(斓婷还记得给家人打电话前,需要先拨0793),到现在可以直接和家人视频了。
如今的斓婷再回家乡,那个冬暖夏凉的小平房已变成高高的小楼房,那个老式摩托与地笼已无人再碰,那个来院子里讲故事的老爷爷已不在,那个…斓婷最爱的爷爷再也见不到了。
斓婷一直觉得,爷爷是个很厉害的人,他跟肺癌抗争了三四年。可上天不公,让这可恶的病魔,把爷爷那么要强的人,折磨得晚上“哎哟”叫,斓婷每每听到就仿佛心如刀割加伤口撒盐,让你都无法麻木。看着爷爷骨瘦如柴的模样,斓婷再也没有羡慕他身材的想法,只有心疼。
斓婷很想质问命运,为什么?为什么就不能让爷爷多撑撑?为什么就不能让爷爷看看她的大孙女考上大学?为什么不等她的大孙女有足够能力报答他?子欲养而亲不待的痛,斓婷希望不会在这世上发生了。
斓婷明白了,这些年自己从最初的小学生,到如今的大学生。不变的是内心最原始的,对家对家人对家乡的留恋与不舍。而变的是,斯人已去。
爷爷,我是斓婷。如果梦里算是另一个世界,我希望那里有你,你再唱歌给我听好不好,我要听《北京有个金太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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