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他喜欢我就好了

1

念念不忘，必有回响。

鹿丝盯着L的后背，几乎想要把这八个字刻在他的背上。可是这样想着，鹿丝的脑海里却浮现出光膀子的L跪在地上忍痛被刻上“精忠报国”的画面，鹿丝忍不住笑出了声。同桌肖白转过头看了她一眼。鹿丝用笔头戳了戳肖白正奋笔疾书的右手。

喂，你说人被别人盯着看的时候有没有感觉啊？

……不知道。

你有没有看过《假如爱有天意》，就是那个韩国电影?

……我要写作业。

真是书呆子，鹿丝恨恨地想到。

鹿丝偏回头，像泄了气的气球软趴趴地瘫在桌子上，目光却还在L的背影上。今天L穿了一件纯黑的T恤，早餐是校门口便利店的三明治加咖啡，第二节课课间去了开水房打水，从自习课上课到现在一直以同一种姿势自习，整个早上和别人说过的唯一一句话就是小维过来收作业时的一句谢谢。

谢谢。

我也想被说谢谢啊。鹿丝丧着脸，眼里却是柔和闪烁的光。

“你要是下次考试前进个二十名说不定小赵会考虑让你当组长。”

小赵是他们的数学老师兼班主任。年纪很轻，但一点也不好说话。鹿丝求他任命自己为组长，说自己想服务同学锻炼自己，小赵说你连学习都服务不完还想服务同学?鹿丝说组长不就是收收作业吗和成绩有什么关系啊你这是人身攻击，小赵说你连自己的作业都交不上还想收别人的?鹿丝气得咬牙切齿，却一句话也顶不回去，只好愤愤地离开。

当了组长又能怎么样?鹿丝故意问肖白。

《假如爱有天意》里，珠喜对着尚民学长的背影施咒，心上人竟然就真的回头对她笑了。

如果目光有刃的话，L的背，恐怕早就被鹿丝刻穿了。可是鹿丝望眼欲穿，也没等到L的一个回眸。当然她也知道，这并不是L的错，是自己病态地暗恋着L却还企图L能有所回应。

其实根本没有用的。鹿丝自问自答。

鹿丝的手抠在桌沿上，她松开两根手指，扒拉扒拉空气，好像真的抓住了什么似的，望着L的背影说到。

2

和小维走在回家的路上，鹿丝忍不住问起小维L每天对她说谢谢的事情。

是不是特别幸福啊?L抬头对你说谢谢。

什么呀，他不就是个呆子吗?有什么好花痴的？

你见过这么好看又这么有教养的呆子吗？鹿丝抬高音量说到，却又马上用手捂住了嘴。

你还害怕被别人知道啊?小维奚落鹿丝。

在L这件事上，小维一直拿鹿丝没有办法。不是气她执迷不悟，是气她拖泥带水、软弱怯懦。在喜欢L这件事上，鹿丝卑微得像一个祈求着别人来爱的乞丐。一边锣鼓喧天，一边却只是在原地踏步，扭扭捏捏。

害怕啊。尤其害怕……被L知道。鹿丝低下了头。

晚风很温柔。

鹿丝和小维像往常那样拐进了街角的奶茶店，各点了一杯加珍珠的珍珠奶茶，在角落的座位坐了下来。

你呢，你和他怎么样了?

分手了呀，不是跟你说过了吗。

哦……

……

小维……

嗯?小维抬眼看鹿丝，发现对面的女孩已经缩成了一团，像一颗等着别人来抚摸的脆弱的毛球，不住地颤抖着。

现在是暮春，天气在冷热之间摇摆。暮春，暮春，春天走到了尽头，夏天却还迟迟没有来。鹿丝等着上学路上的梧桐落光叶子，每年都会等，但每年再想起这件事的时候，一抬眼竟然又是满树的枯黄了。像这样在遗忘和反复提醒中重复了一年又一年，习惯了倒也并不厌倦，只是好像偶尔还是会有一些隐约的期待，比如路过正在打球的L，看到阳光下L纯净灿烂的笑容，竟然会想，要是他喜欢我就好了。

要是L喜欢我就好了。

鹿丝停下脚步，一边吃带来的早餐一边看L打球，她觉得反正这一生有好多事情要错过，一个早自习算什么，更何况和她一起翘课的是L。而眼下的这一刻，很有可能是自己一生中为数不多的幸福时刻，无论如何也不能错过。

鹿丝17岁的脸上溢满了甜蜜的笑。

下一秒，L偏过了头。像是早就知道有个女孩在那里等他一样，L和鹿丝目光相接。L笑了，坚定、从容地看着鹿丝笑了。

鹿丝来不及嚼烂最后一口面包，落荒而逃。

天光逐渐熄灭，鹿丝的哽咽也逐渐平息，小维吸掉了最后几颗珍珠。

夏天要来了。

鹿丝抬起了头。

去告白吧。

鹿丝长大了嘴。

小维起身往鹿丝嘴里丢了颗旺仔牛奶糖。比起大白兔，旺仔对于鹿丝而言要更亲近一些。鹿丝每天都会买一包和小维分着吃，可是最近好像忘了这件事。

甜的话，就去告白吧。

3

下了早操往教室走的路上，鹿丝趁乱将手伸进了小维的口袋。

你干嘛呢？小维摸摸自己的口袋。

鹿丝凑到小维耳旁，轻声说，是草稿，你先帮我看看行不行。

啊?小维不可思议地睁大了眼睛。

鹿丝有点羞涩地甜甜一笑，坚定地对小维点了点头。

小维花了三个课间才读完鹿丝写给L的情书，不是因为长，而是因为……不堪卒读。每读完一小段，小维都得喝口水，抚抚胸口，长舒一口气，然后再继续。好不容易读完了，小维得出结论，鹿丝病得不轻。

体育课上，解散后鹿丝和小维去完小卖部便去篮球场边看男生们打球。马上要升入高三，打球的男生越来越少了，L也不再翘掉早自习去打球，他只在偶尔的几节体育课来打一下球。鹿丝对此十分怅然，却又理解着L。

小维面对着球场坐在双杠上，鹿丝把下巴抵在双杠的杆上，巴巴地看着小维。

鹿丝扯扯小维的裤脚，怎么样啊?

小维跳下双杠。

我不是叫你在运动会上直接跟他表白吗？

鹿丝撇撇嘴，我知道啊，可是那对我来说也太难了吧，我连话都没跟他说过呢你让我直接上去表白，到时候我准得结巴，而且还是运动会……到时候肯定会有很多女孩子想跟他表白的，我成功的几率就更低了。所以我想了想，还是情书稳妥。

小维看着鹿丝，万般无奈地摇了摇头，然后拍拍鹿丝的头，对她说道，我再帮你想想办法吧。

我再帮你想想办法吧，傻瓜。

4

最后的最后，鹿丝决定采取折中的办法，在运动会上向L递情书。

小维说，L报的是1500米，跑完之后别说是神智了，命都会没半条的。更重要的是，根据吊桥效应，L很有可能把自己跑完步后过速的心跳当作是因为鹿丝向他表白而引起的心动，这样一来，成功的概率就非常高了。

鹿丝听完这一通，首先是心疼L要跑那么长的长跑，然后又想，L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误以为自己喜欢我呢？但最后，还是被小维自信的神情和信誓旦旦的语气给说服了。

在运动会到来之前的日子里，除了每天依旧盯着L的背影发呆，为了打发无聊，鹿丝仍然坚持见缝插针地和肖白聊天。渐渐地，一种欲望在心里膨胀，鹿丝想要把自己要向L告白的事告诉同桌肖白。并不是因为肖白是多么贴心体己、值得信赖的对象，只是暗恋这件事在心里发酵得太久了，不拿出来透透气的话很容易就变得又酸又苦了。

鹿丝在小纸条上小心翼翼地写到，我有个秘密想要告诉你，然后把小纸条推到肖白的那半张桌子上。

没想到这次肖白倒是回得很利落，纸条很快被推了回来，你喜欢L?我知道啊！

鹿丝气结，默默翻了个白眼，用力地写到，我、要、向、他、表、白！

鹿丝假装写作业，等着肖白的回复，眼前却迟迟不见纸条，转过头，发现肖白还在盯着纸条看。鹿丝戳了戳肖白，压低声音问道，怎么了，你怎么看了这么久?

肖白把纸条揉成一团丢进桌肚，风轻云淡地说，没什么，你加油。

哦……

鹿丝有点生气，又有点不知所措，只好把准备好的一大堆话原吞回肚子里，写起作业来。

临下课前，小赵进来讲了一堆运动会事宜，又强调不能丢了学习。等他啰嗦完，都已经下课五分钟了。鹿丝跑去前排找小维，经过L的座位时停下脚步慢悠悠地走起来，急着去擦黑板的张锐在鹿丝身后嚷嚷，你停下来干嘛，我急着擦完黑板回家呢。鹿丝又羞又恼，脸涨得通红，只能侧身让张锐先过去。结果小维告诉鹿丝，她今天下午有约了。

啊——鹿丝一副苦瓜脸。

小维捏捏鹿丝子的脸说，明天啊，明天一定和你一起走，然后就飞快地溜走了。

鹿丝低着头，踩着梧桐的落叶慢慢向前挪动。

不想这么早回家啊。鹿丝叹气。本来想和小维一起去奶茶店让她帮忙修改修改新版情书的，可是好像又有男生约了小维。

鹿丝偶尔会很羡慕小维，尤其是在喜欢上了L之后，鹿丝想，如果是小维的话，会多么落拓地喜欢、多么帅气地告白，可是这些却是自己无论如何也做不到的事情。

为什么呢？

也不是不能问为什么，鹿丝甚至觉得自己是了解所谓的缘由的，但却不愿意触碰什么真相，总觉得就算明白了，无能为力也会多过了然于心的释怀。

不远处的十字路口，L停下了单车在等绿灯。鹿丝抬头发现是L，有点惊喜，感觉内心一下子被塞得满满的，忧愁好像也就少了一点。

L今天穿了一件蓝白条纹的T恤，戴着一顶鸭舌帽。鹿丝能想象得到L骑着单车穿越大街小巷的模样，L带起的风里一定都有青草的甜香。

打从球场的一眼过后，鹿丝就很少从正面仔仔细细地端详L了。但在脑海里一遍遍描画L的脸，并且觉得自己仿佛拥有着L的背影，鹿丝还是感到很幸福。想到自己马上要向这个男孩子告白了，鹿丝既紧张又激动，明天也好像变得更值得期待了一点。

5

运动会当天，鹿丝特意早早来了教室，虽然今天有其他重要的事情要做，但鹿丝还是希望L能够赢得比赛。趁教室里没有人，鹿丝悄悄地往L搭在椅背上的校服上衣的口袋里塞了一颗奶糖，然后有模有样地祈祷道，请保佑L吃了糖后能够赢得比赛……等一下，不吃的话也要赢，拜托啦！然后鹿丝回到自己的位子上放下书包，早早地去了操场。

走完开幕式方阵，参加完被拉去凑数的跳远，鹿丝无所事事起来。本来想去给小维加油，小维参加了跳高和短跑，可是小维死活不同意。鹿丝只好待在班级阵地的角落里画画，和甚至没有被拉去凑数的肖白相依为命。L则被同学们拉去打牌了，被簇拥在人群里，鹿丝甚至看不见他的背影。

下午L长跑，你会去看吧?鹿丝问肖白。

不知道，再说吧。肖白好不容易不写作业了，却戴上了耳机，一副不想和鹿丝讲话的样子。

鹿丝望向L的方向，我是不是根本不应该去表白，有什么意义呢？无论如何，我还是不敢跟他讲哪怕一句话。

肖白没有接话。

过一会儿，一只耳机递了过来。鹿丝愣了愣，戴上了耳机。

感谢我不可以住进你的眼睛，所以才能拥抱你的背影。

什么都不做的话，只能保持现状或者变得更糟。做些什么，虽然也有可能变得更糟，但至少有了变好的可能性。至少，有了不同。

肖白的声音冷冷清清，表情也淡淡的。鹿丝抬头，发现校园里的香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已经变得青翠欲滴了，梧桐呢?鹿丝忽然想到，并且又一次在心里提醒自己，该去看看梧桐树了。

鹿丝看着肖白的侧脸，甜甜地笑了。等鹿丝扭回头，少年的嘴角也微微上扬。

6

1500米起点。

除了参赛选手，起点处挤满了围观加油的人。鹿丝被挤到了跑道内侧的草坪上，她踮起脚尖搜寻L的身影，但直到起跑的枪声打响也没有找到。鹿丝有点灰心丧气，望着乌泱泱的一片人，她瞬间失去了陪跑的欲望。鹿丝回到角落，拿出情书看了又看。按照小维的计划，鹿丝应该在L冲过终点线之后向他表白的，但现在鹿丝不禁为她们的计划忧心起来，很有可能到时候自己连L的脸都见不到。

操场上人声鼎沸，陪跑的人丝毫没有减少，鹿丝不用想也知道里面有不少人是陪着L跑的，而自己甚至不能陪L跑完这1500米。

鹿丝蹲了下来，几乎要哭出来了。

静默地喜欢着L的时候，觉得就算一直这样下去也是可以的，像抓着稻草一样抓着点点滴滴的甜蜜，不觉得日子有什么难熬。但一旦动了想要再靠近他一点的念头，想要告诉他自己的心情的欲望就再也压制不住了，每一天都活在等待的煎熬和狂喜里。

正在鹿丝绝望的时候，一只手伸过来抓住了鹿丝的手腕。

“现在不是哭的时候”，是肖白，“最后一圈了，L现在是第一，跟我来。”肖白拉起鹿丝就开始跑，鹿丝紧张得不敢问肖白一句话，肖白带着鹿丝挤过终点处一层又一层的人，终于挤到了最前排。前排和终点线之间空出了好大一块空地，鹿丝知道那是为L空出来的。每个人都声嘶力竭地呐喊着自己心里的那个名字。鹿丝闭上眼睛，一遍又一遍地为L祈祷。

加油啊，L，坚持住，你一定可以的！

忽然背后一股力，鹿丝被推向了前方。鹿丝猛地睁开眼，发现自己正站在那片空地上，而迎面向自己跑来的，是L。

后来回想起这个情景，鹿丝总是很后悔自己什么也没做，至少应该张开手臂才对啊。

鹿丝仿佛被钉在了原地，四周不知道什么时候安静了下来，鹿丝呼吸急促到有些困难，鹿丝觉得自己的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膛了。

怎么办呢，怎么办呢，她害怕地闭上了眼睛。

下一秒，鹿丝感到一件沉重而温暖的事物靠向了自己。鹿丝努力站定，睁开眼睛，一双好像很大的手覆盖在了她的后背上。

鹿丝觉得自己真的快要哭出来了。

L说，谢谢你。

鹿丝攥紧了拳头，哭了出来。

7

L:

你好啊L!我是坐在你后面第三排的鹿丝！可能光听名字你还不知道我是谁，不过，不知道你记不记得有一天早上有一个女孩子站在篮球场边看你打球，那个就是我啦！

虽然你不认识我，我也不是特别了解你，但是，我真的很喜欢你呢！

从你转头对我笑的那一天起我就喜欢你了。虽然只是盯着你的背影发呆，偶尔悄悄塞给你一颗糖，也不敢跟你说话，也没有给你送过早餐或者礼物，但我真的非常非常非常喜欢你！

我喜欢你对所有人都很有礼貌，喜欢你的笑容，喜欢你认真学习的样子。喜欢无论穿什么颜色的T恤都很帅气的你，喜欢你打球、喜欢你骑单车，喜欢你的所有~

因为喜欢你，我原本平凡的生活现在每天都在闪闪发光呢！

虽然我长得不是特别漂亮，成绩也不算好，但是我心地善良、有趣可爱，身边的朋友们都很喜欢我呢！如果你愿意和我交朋友的话，我保证不会让你失望的！我会每天给你糖果，也会认真学习，努力跟上你的脚步！

总而言之，L，我真的非常非常非常喜欢你，希望你也可以关注一下我！

喜欢你的鹿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