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无论我们的皮肤是白色还是铜色,
我们都渴望在山谷的合声中歌唱,
我们都渴望能描画出风的颜色,
当你描画风的颜色,便可拥有这方土地,乃至整个地球。”
这是1995年迪斯尼出品的动画片《风中奇缘》的主题曲《风之彩》的一段歌词。这部动画片故事背景便是英属北美的第一块殖民地弗吉尼亚。1587年,北美盛产黄金的谣言在伦敦疯传。都铎王朝的最后一任国王伊丽莎白一世眼馋着西班牙不停开疆拓土、攫取黄金,也希望英国能在遥远的新大陆分一杯羹。她派遣沃尔特·雷利爵士拿着一份所谓的“地契”,前往北美洲建立殖民地。雷利的远征并不顺利,只有第三次先遣队在罗阿诺克岛建立一个据点。他把自己看到海岸命名为弗吉尼亚,取自英语处女(Virgin)一词,以纪念处女王伊丽莎白一世(伊丽莎白一世自诩将自己献给英国,终身未嫁)。
然而比起西班牙人,英国人对北美洲缺乏了解,很显然北美州东海岸并没有黄金,只有无尽的森林、适宜的气候、丰富的动植物资源。但开荒种地并没有想象的那么容易,雷利的殖民队伍只是一群好高骛远,抱着坐地发财美梦的“英国绅士”。西班牙也在警惕地注视着英国这个劲敌,不断在海上劫掠英国殖民者的补给船,最终雷利的殖民队伍全军覆灭。尽管失败了,作为先行者雷利仍然享受了至高的荣誉。后来人们把弗吉尼亚的首府命名为雷利,以表彰他的功绩。
英国人的黄金梦没有醒,反而更加沉迷,1606年,佛吉尼亚公司成立,并获得了英王的特许独享开发北美洲的商业成果。和雷利远征不同,弗吉尼亚公司吸收了大量平民加入,而且作为一个商业公司,手腕更加灵活多变。再加上英国和西班牙达成了休战协议,维持大西洋的和平。这一次英国人志在必得。弗吉尼亚公司的船队到达北美洲并且建立一个名将詹姆斯敦的殖民据点。为了管理殖民地他们选出了一个六人委员会和一个总督,《风中奇缘》的男主角约翰·史密斯就是委员会成员之一。
约翰·史密斯确实具有探险家的一切资质:身体结实魁梧,经历丰富,心理素质极高,动手能力强,学习能力满格,善于交际。只有他可以和波瓦坦部落交涉。虽然《风中奇缘》对英国殖民者持批评态度,但依然是一边倒的故事。观众很容易得出一个结论即:如果殖民者都是约翰·史密斯这样的人,也许后来的原住民的悲剧便有可能避免“。然而事实上这位史密斯船长从不隐晦他真实想法:“向那些不可救药的愚昧的不幸的野蛮的可怜虫布道,给他们基督的洗礼,上帝的福音,把他们从撒旦的魔掌下解救出来”。
这也可以看出,殖民者们来到新大陆的目的除了攫取财富,就是散布“福音”。这里就要谈到《风中奇缘》的女主角波卡洪塔斯。真实的波瓦坦(属于阿刚昆语族)公主第一次见到殖民者不过是十岁的小姑娘。她确实经常到访詹姆斯敦,在波瓦坛部落和殖民者发生冲突时,波卡洪塔斯靠着公主的身份起到了调停人的作用。但史密斯爱上了这位公主了吗?还是他们之间存在某种友谊?我们能看到的只是史密斯自己的陈述而已。
史密斯和波卡洪塔斯的故事并没有那种罗曼蒂克的结尾,史密斯和那些殖民者最终都逃离了美洲大陆。史密斯又去了马萨诸塞和普利茅斯,并把那里命名为“新英格兰”。强悍的德·拉·瓦尔男爵卷土重来,波瓦坦部落陷入战火之中,波卡洪塔斯被掠到了詹姆斯敦,在那期间她受洗成为基督徒。并嫁给了英国商人戴尔·罗夫。这场婚姻也促成了殖民者与原住民之间的短暂和平。1617年3月,波卡洪塔斯罹患天花死于英国。
戴尔·罗夫对弗吉尼亚有着巨大的贡献,他从西印度群岛偷来了烟叶种子,并且试种成功。北美的烟草大受英国绅士的喜爱。因此,虽然弗吉尼亚没有传说中的黄金,但殖民者却靠着黄金叶子大发横财。北美另一项具有战略意义的产品是甜酒。甜酒让西非沿海的酋长疯狂,他们劫掠了成千上万的黑奴以换取这种奢侈品。从此种植园主们拥有了沾满鲜血的劳动力,一次奠定了南方的繁荣。弗吉尼亚的崛起意味着波瓦坦人的陨落,他们的领地不断被殖民者侵犯。尽管他们奋起反抗,但“青山住不住,毕竟东流去”。如今波瓦坦已经成为了历史的名词。不过波瓦坦人的攻击终结了弗吉尼亚公司。为了更好的镇压原住民的反抗,英王詹姆斯一世宣布弗吉尼亚为国王领地,但殖民地议会还是保留了下来。
回首美丽的田纳西 雾霭二
这段被隐藏和修饰过的历史和我的阿帕拉契亚穿越之旅有什么关系呢?没错,弗吉尼亚是我将要进入的第四个州。我已告别南方(通常指南、北卡罗莱纳、佐治亚、田纳西、阿拉巴马),进入中大西洋地区(包括弗吉尼亚、西弗吉尼亚、宾夕法尼亚、马里兰、新泽西、特拉华、纽约)。我一贯认为:如果一个旅人对他脚下的土地一无所知,便无法和这片土地产生共鸣和内在的联系,那么他的旅程将是乏味而平淡的。你对这片土地了解越深,你的眼光就会越开阔,越能从腐朽中找到神奇。在接触过某块岩石,路过某座房屋时,你会感到一种魔力就在脚下,你能感觉自己正走在一个黑洞中,经历着另一场跨越时空的旅程。
3月10日,我离弗吉尼亚的门户大马士革还有20英里。经过一个月的艰苦旅程,尽管卡塔丁山还在遥远的北方,但弗吉尼亚已经是一个触手可及的小目标。对于即将进入的弗吉尼亚,我感到十分兴奋。阿帕拉契亚山径在弗吉尼亚境内有近550英里,是整个山径最长的一段。早在大烟山之前,就有很多人告诉我弗吉尼亚和北卡罗纳、田纳西不同。那里山路是平的,就像高速公路一样。而冬天即将过去,我期盼着春暖花开,似乎到了弗吉尼亚就不再寒冷潮湿,不再有风和雨。
离开大烟山,我已经连续好几天走出了25英里每天的速度,把大部分背包客甩在了身后。不过偶尔我也会碰到旅伴。其中一个是65岁的老Crash,我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和他熟络起来的。我们大部分时间各走各的,但有时候会住在同一家旅社,有时候会在某个路口相遇。此时走在路上的背包真的不多,也算是认识了彼此。Crash前前后后已经走了三次阿帕拉契亚山径,对这条山路了如指掌。Crash的膝盖已经无法承受沉重的背包,所以一路上都在“slack-packing”。“slacking-packing”是种奢侈的玩法,由客栈老板把装备送到下一个指定的客栈,背包客本人可以轻装前进,只需付一些运输的费用。随着山径上的商业味越来越浓,这种玩法变得十分流行。从某种意义上也算是暗合了本顿·莫凯的某些设想。
清晨,我和Crash又一次在路口相遇。昨晚他住在脱鞋旅社,我则住在兔子洞旅社。山径穿过大片绿油油的农场。昨晚的雾霭积聚在山谷之间,当朝阳缓缓升起的时候,它们变得兴奋起来,即便没有风,也迅速地向山顶涌来。农场徘徊在雾里雾外,冬日暖阳洒下遍地金黄。回头看看Crash老爷,他一会躲进雾里,一会有钻出来。就像在捉迷藏。真是一个调皮的清晨。
从兔子洞到大马士革的路相当平坦,这是老鲍勃的功劳。这样好的路让我对弗吉尼亚有了更多的期待。虽说南方以保守著称,如三K党之类的极右团体也十分活跃,但我还从未遇到任何麻烦,甚至在任何一个地方都可以感受那种淳朴、热情、坦诚的气氛。物价也十分便宜,只花二十美元就可以买到三到四天的补给。而中大西洋的人民又是怎样的风骨呢?
下午3点钟弗吉尼亚的标志牌终于出现在了路边,再往前四英里就是大马士革。做作为一个殖民地国家,美国的城市名称五花八门,从这些名字也可以读出有趣的信息,比如北加利福尼亚城市特拉基(Truckee)的名字来自于原住民语言,意思是“没问题”。南加利福尼亚保留着如艾尔·卡宏、洛杉矶这样富于西班牙风格的名字。还有很多叫“汉诺威”的城市,可以断定这些城市和德国移民有关。至于到处都是的汉普顿、哈特福德,一定是英国殖民者建立的。不过我确实没有找到证据证明弗吉尼亚的大马士革和叙利亚人有任何关系。而在美国境内,叫大马士革的城市还不止这一座。
木屋里的涂鸦 弗吉尼亚和田纳西的边界 山林里的小径叙利亚首都大马士革可以说是战略要冲、交通发达的必争之地。而弗吉尼亚的大马士革是阿帕拉契亚山径穿过的第二座小城,南有铁山,北靠罗杰斯山,被称为山径之城,共有7条山径交汇于此。据说每年五月中旬,大马士革都会举行山径文化节,届时会有二万名徒步爱好者挤进这座不到一千人的小镇狂欢。而此刻还是还是三月中,空旷的小镇显得冷清。但三三两两散步的居民见到我这样风尘仆仆的远行者,还是报以友善的目光,频频点头致意。按照GPS地图提示的地址,我找到了Crash之前提到的客栈,然而却看不出正在营业的迹象。
这时Crash从里面抱着补给盒子走了出来。不知什么时候他走到我的前面。他一脸遗憾地说:“上一次我就住在这,老板人特别好。很遗憾他休业不干了”。如今这个两层民宅正在重新装修,据说要改成民宿。管理员并不太清楚我们是干什么的,为什么要来这。这让怀疑有关山径之城的说法是否真实。我们决定另寻住处。很快我们又失望了。镇上挂着牌子的旅社,甚至民宿都关着门。还有一家要价90美元,真是太贵了。我们几乎走到了镇子的另一头,只剩下一家名叫疯狂的拉瑞的旅舍。
这座民宅改造的旅社关着门,门把手上挂着张便条,上面写道:“我正常营业,但现在不在家,请拨电话XXXXXXXXXX,但请不要私自进入”。和强尼叔叔相比,这看上去可不怎么友好。然而客随主便,我们拨了电话,只能等着。这个镇子真小,可疯狂的拉瑞却出去了很久。一个小时后一个满脸胡须的老者晃晃悠悠地走了过来。他就是疯狂的拉瑞。这老儿有些语无伦次,他解释说之所以这么晚才来,是因为刚才买东西的时候,自家的狗丢了。可是走遍了小镇也没追回来。我问道:“难道你就不管狗了”。他摇摇头说:“没事,它是条聪明的狗,自己会回来的”。拉瑞的旅社是镇上唯一的选择,我们没法挑。不过老拉瑞还是给了我们一个公道的价格,35美元一晚,还包洗衣服,但不包早餐。
这是大马士革的移动图书馆 小火车 民居 大马士革三
第二天,我和Crash到镇上吃了一顿美美的早餐,在美国乡村,早餐最为实惠。一大份煎火腿、炒鸡蛋、煎土豆、再加上燕麦粥,只要13美元,午饭都省了。我到邮局取来网购的新鞋,又买了气罐,修好了坏掉的登山杖。然后购买足够我到下一个补给点阿特金斯的食物。出发一个月,我也摸清了阿帕拉契亚山径上补给的路数,因为一路上能碰到小卖部和旅社,所以只需补给两三天的食物即可。
美国乡村找不到像样的中国食品,只有一些本土出产的方便面,价格便宜,经常打折,1美元5包。味道种类不少,什么鸡肉味、牛肉味、猪肉味、海鲜味,实际上尝起来都差不多,面也不筋道,一煮就碎,不过这可以让我省去不少燃料。有时候会有一些奇怪的味道,比如辣海鲜味,泰式冬阴味、咖喱味。味道比起基本味稍好一些。
另外常吃的食物是自熟土豆泥和燕麦粥。做土豆泥很方便,好处是不用洗锅,直接把热水倒进袋子即可。加工土豆泥的诀窍是必须多搁水,否则又涩又苦。土豆泥也有很多种味道,但在我看来也都差不太多,必须买一些加些即食肉汁才好吃。燕麦粥有太多选择,但我一般都选贵格,这牌子便宜,味道丰富,热量也大,只是吃多了会腻。另还有一种藜麦粥,价格有些贵,但口感清淡些。偶尔换换也不错。
美味的乡村早餐美国乡村人民实在爱吃甜食,所以大胖子很多。我们路上最常吃的是一种叫“Honey Bone”的甜面包。这面包最大的何处是可以常温保存很久。热量很大,小小一块热量就有600卡。整个面包裹了一层厚厚的糖霜,甜的发腻。长途跋涉路上补给肉食很难,美国没有中国那种常见的火腿肠。午餐肉倒十分常见,而且非常贴心地做成了袋装。在南/方价格非常便宜,一包只要1.5美元。虽然午餐肉热量大,但只能提供极少的蛋白质,所以袋装金枪鱼腌肉就广受欢迎。然而我真得对这种食物无感,肉质太柴,淡而无味。实在谈不上多好吃,价格还贵很多。还有一种袋装腌鸡肉,味道就好了很多,肉质更嫩,还有一种微辣的味道,相当可口。
大马士革实在冷清,除了饭点能看到人,其他时间都空荡荡的。这道出了一个无奈的现实:小镇人口已经连续下降了多年,上一个人口高峰还是1920年。这大山深处实在没有多少物产,也没有可发展的工业,年轻人都离开了,剩下的只有老人。家庭年收入中位数只有二万六千美元,在美国属于贫困地区。大马士革面临的问题是世界上很多小镇都面临的问题。也提醒着我们现在的经济制度并非经济学者和政客们说的那么理所当然,很多人并没有在经济增长中什么好处。
回到旅社,老拉瑞已经把衣服洗好放在我的门口。虽然他说话有些不着四六,但做事并不马虎。然而昨天他的狗丢了,并没有回来。他似乎也不着急,只是坐在桌旁整理NBL(美国职业棒球联盟)的明星卡片,这是他无聊时唯一的爱好。他不停地向我吹嘘自己的卡片很珍贵,至少也值个二万美元。然而回到卧室,Crash摇着头说:“他那些卡片都是垃圾,根本不值钱”。哎,人家已经很艰难了,又何必拆穿呢?
泰勒村 月桂溪 一览众山小 阴沉的群山 依旧是滴水成冰的季节四
3月12日,我正式开始了探索华盛顿、杰斐逊、罗伯特·李的国度——-弗吉尼亚。不过大马士革并没有给我留下什么惊艳的影响,它只是一座普通的衰败的美国小镇而已。弗吉尼亚人也好像没有南方人那么直率友好。前方的背包客屈指可数,我注定要一个人孤行千里。
Crash的膝盖有些疼痛,打算在大马士革再住一天。不知为何拉瑞做好了早餐,这本不在我们的房费中。美式早餐很简单,但不得不说他的手艺相当不错,量大、味道好。在出发前吃得这么好,我要感谢这位疯狂的拉瑞。
Kincora的鲍勃曾提到离开大马士革,走弗吉尼亚蔓藤山径(Virginia Creeper Trail)进入罗杰斯山国家旅游区比阿帕拉契亚山径不仅容易而且风光更好。旅行的目的,并非仅仅是计算走了多少英里,更在于看了多少风景。12日意外的是一个温和的晴天,我自然不会放弃享受轻松一天的机会。
弗吉尼亚蔓藤山径是条35英里长3的混用山道,连接大马士革和阿兵顿市。19世纪末,这原本是用来运输燃煤和铁矿石的铁路。不过1957年,最后的蒸汽机车退役,铁路改运营柴油内燃机车。可是随着自然资源渐渐枯竭,钢铁煤炭行业成为夕阳产业,这条铁路失去了存在的价值,1974年便废弃了。后来阿兵顿和大马士革市政府联合国家森林联合买下了这条废弃铁路的产权,并改造成了一条供游人骑行的山道。虽说这不失为一个聪明的创意,但也从一个侧面反映美国区工业化留下的问题。
格雷森高地的小马 雨人蔓藤山径沿着月桂溪钻进群山,12日依旧是个晴天,气温又比昨天下降了一些,离春分还有9天,但依然感受到春天的气息。这条小路铺着厚厚碎石渣,一冬天的落叶覆盖了整条小路。我的新鞋踩着软软的路上,感觉舒服极了。脚步声、登山杖敲击岩石的哒哒声和流水声合在一起,虽然有些单调,却也和谐。穿过宁静的泰勒村,山径过了桥,在一棵大巨大栗子树边拐了弯,又穿过了一个坐落在半山腰上的农场。山径继续在宁静的山谷中穿行。偶尔还有一家三口骑着自行车从身边经过,看到我这身打扮,回头招手,喊道:“好运,Thru-Hiker”。我也回过身,倒着走向他们挥手致意。原来弗吉尼亚如此和谐。
走过一座长长的木桥,我看到了阿帕拉契亚山径的路标,是时候回到去塔丁山的路上了。这已是下午3、4点钟了。微风乍起,吹得枝头刚刚抽出的紫色嫩芽不停地摇动。似乎就和《风之彩》所唱的那样,我也能看到风的颜色。那是和夕阳一样的柔和清冷。今晚我露宿在失落山木屋。我并不孤独,还有一位来自华盛顿特区的“雨人”和我搭伴。雨人是大学教授,他的爱人也是一位动植物学专家,现正在巴西做研究。去年他从斯普灵格山走到卡塔丁山,但因为森林大火错失了田纳西和弗吉尼亚的部分路段。今年算是补上去年遗憾。
住了好多天旅社,今天又夜宿在木屋,感觉像是回到了家。这一晚睡得十分踏实。雨人比我还要高兴,他这一周都一个人睡木屋,对我这个异国旅伴格外的热情。人啊,总是需要彼此的!
脚步 背影 山涧 厕所五
我觉得自己被骗了,罗杰斯山并不是传说中的高速公路,小路又窄又陡,路上堆满了大大小小的石头,都是冬天雪水冲击下来的。新鞋硌脚,很快就肿了。一座座山头爬也爬不完,刚上山头又下谷底,我只能抱怨着山又白爬了。天气陡然变得糟糕起来,早晨异常寒冷,乌云再去占据了天空。罗杰斯山顶上有一个托马斯圆丘木屋,虽说修葺得很新,但因为不守规矩的游客太多,到处是废弃不用的气罐、鞋子、还有吃剩下的食物。老鼠也不忌讳人的存在,在我的背包旁转来转去。我手指冻得发麻,喝口冰水透心凉,看着老鼠们的狂欢更加冷得直打哆嗦。草草吃了点干粮,就背起包上路。
罗杰斯山差不多弗吉尼亚境内阿帕拉契亚山径的最高点。一上来就给了我一个下马威。接下来山径格雷森高地,高大的栗木消失了,广阔的高山草甸绵延不绝,可爱的野马正慢悠悠地在草地上散步,对我们这些远道而来的背包客爱答不理。天高地远,几十英里外的风光尽收眼底,灰色的阿帕拉契亚山就像猛犸一样奔向遥远的东北方。一阵阵风声呜咽悠远,像极了苏格兰风笛。道路依旧崎岖,山路上遍布着石头,我觉得应该改名叫石头山才对。
6点钟雨人赶上了我,我们在山下的老苹果木屋搭伙夜宿。这又是典型的国家公园木屋,非常窄小,勉强才可以睡下3个人。晚上雨人一直在讲明天他要去特林匹木屋宿营,那个木屋修葺得非常好,有木质的床,还有新垒的火塘,仿佛那个木屋就是自己的家一样。我则坚持说要去罗杰斯山接待站不远的“伙伴木屋”。如果走运的话,在接待站可以买到梦寐以求的可乐。
3月14日,我稍稍松了口气。从地图上看,罗杰斯山之后,海拔在不断降低。阿帕拉契亚山就像是一根长长的竹子,被拍碎成很多节,一段段挨在一起,斜着罗列在北美大陆东北部。早晨天气还不错,甚至傲娇的太阳也露了个脸,一路小跑下山,过了一条山涧,又爬回蜿蜒的山脊。大山的脾气让人捉摸不透,下午乌云包围了山脊,一阵阵西风吹的我抬不起头来。这山径总是直直爬上山顶,另一侧的下山路却又陡峭无比。
5点钟,我到了今天的宿营点——伙伴木屋。这个木屋相当豪华,还有二层,躺20个人也没有问题。遗憾的是,冬天罗杰斯山公园关门。太阳能淋浴和水龙头都关了,否则还可以洗个热水澡,接待站的自动贩卖机也锁着,可乐泡汤了。这时雨人大喊着来了,他放弃了特林匹木屋,赶上了我。即使独行了这么久,我还是要承认孤独的背包客真得需要一个伙伴啊。伙伴木屋什么都好,只是有老鼠,连续数天的奔波让我失去了核心,虽然夜里听得到它们那轻快的脚步声,但我依然睡得深沉,好在早晨起来检查了一下,一切都好。
接下来的数天,我终于适应了弗吉尼亚的节奏。15日,雷雨在清晨的微风中到来,气温不降反升。我的雨伞起到了很好作用,即使不穿冲锋衣也没关系。我和雨人在阿特金斯分了手。他的正式完成了阿帕拉契亚山径高高兴兴地回家了。在告别之前,我们一起在谷仓饭馆吃了顿散伙饭。这家饭店在山径上颇有名气,前几年倒闭关了门,今年又开了。之所以受人欢迎倒不是因为味道多好,而是饭菜量比一般饭店大两倍,而价格还很公道。我点了两份菜,只要了十美元。晚上在路边的加油站买足了补给,住宿在离路口不远的汽车旅馆。汽车旅馆是美国的文化象征,但着实让人喜欢不起来,价格贵,设施差。不过我好想睡在席梦思床上。
正在修正道路的志愿者 谷仓饭馆 午餐16日穿过81号州际高速公路,公路两边是大片大片绿油油的农场,牛儿三三两两地伏在草地上休憩。这让我感觉似乎春天又近了。接下来爬回山脊,继续向东北方向前进,这天我只走了8英里,住宿在黑熊花园旅社。旅社就在山径路口不远的地方,老板住在山上,烤门口的通话器联络。离徒步季还早,只有我一个人,旅社锅炉的水管还冻着,无法洗澡,老板又带着我到另外一处房子去洗澡。旁晚非常晴朗,但又回到了滴水成冰的世界。
17日,天气依旧晴朗,但温度又下降了很多。冬天依旧眷恋这个世界,徘徊着不肯离去,而春天又像一个害羞的姑娘,躲躲闪闪,总是无法捕捉她的脚步。这天的头两座山倒不难,但第三座却要爬升2000英尺。山顶有座防火塔改造的石屋,高山草甸延绵向东北方,山下是风景秀丽的鹿苑村。大片的草场中点缀着精致的农庄,真是好地方。怪不得欧洲人漂洋过海来到这里,建立殖民地。之后的路就没那么好走了。7、8英里的石头山上没有一滴水,山径山脊上直上直下,走的我气喘吁吁。今晚露宿在詹金斯木屋,一个南来的背包客已经在木屋里喝着茶,他问我是不是往北走,然后给了我一个橡胶手环。凭借这个手环可以在皮里斯堡的“天使小站”客栈免费洗一次衣服。真是个好心人。
水边磨坊 石屋 自拍 鹿苑村 青灰色的山谷六
3月18日,又是一个冰冷的夜晚。我不小心把水瓶子踢到地上,早晨醒来捡起来一看,全是冰碴子。寒冷驱散了睡意,我早早出发。昨晚漫天的繁星,但早晨乌云又越聚越多,不过它们并没有完全占据天空,朝阳偶尔还能露个小脸。
今天算是走上了“高速公路”,山径翻下谷底后,又爬回了山脊,接着就沿着一条废弃的森林土路直直向东北方延伸,山谷里的村落飘着炊烟,偶尔还有汽车飞驰而过一片祥和。一早晨我走得轻快。中午在62号公路边的小卖部饱饱地吃了一顿热餐。吃饱喝足,走出小卖部。站在公路上方天桥,一阵凌烈的寒风吹过,冻得我后退了好几步。即使太阳当空高照,也完全感不到暖意。重新钻进山林。山径又回到了固有的节奏,不停得在密林覆盖的山脊上上上下下。路上还遍布者青灰色的花岗岩,实在难行。这几天总有白尾鹿在山间蹦来跳去,这大概暗示着春天正躲在什么地方。
不经意间我已经走了四分之一的路 路边的教堂 62号高速残冬中的大山,是漫无边际的灰色,山上的栗子树还是光秃秃的。那来自落基山上的寒风跨过密西西比河平原,即使到了这阿帕拉契亚山,也像刀子一样锋利。为了分散些精神,我带上耳机,听着音乐跋涉。耳机里响起了松田圣子的《青色珊瑚礁》。80年代的圣子阿姨还是清纯可爱的烂漫少女。歌声清脆甜美,就像夏天一样爽快。
而此时我却冷得发抖,感觉有些不合时宜。也许我应该听中森明菜的《难破船》或是石川小百合的《翻越天城山》才应景。但此刻我更喜欢轻快的歌。我突然想起了电影《情书》里藤井树在山难中死去,死前就哼着《青色珊瑚礁》。他不喜欢圣子,却死前唱她的歌,电影里也未交代为什么。我突然明白了藤井树的心情。也许他和我一样在寒冬中向往着夏日的甜蜜和美妙。也许这给了他面对死亡的勇气。
虽然我感到无比的疲劳,但圣子阿姨《天国之吻》的歌声堪比十个“Honey Bone”。我走得极快,以每小时3英里的速度在山径上飞奔。这是我第一次 在山径上跑了起来。肌肉又找回当年飞奔在卡斯科特山脊上的感觉。也许我还可以更快,我要去追着残冬的脚步,寻找春天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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