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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读书,——呵呵,因为读《论语》,不自觉地假装起斯文来,把“我”说成了“余”——我读书,一般不太喜欢读序,怕被作者的观点框住,影响自由理解、自由发挥。但《论语》不一样,毕竟年代久远,毕竟学历有限,先听听教授的意见是对的。老习惯,开卷动笔,读后感当然要写起来。这习惯还包括把自己摆进去,尽量调动自己的生活和知识积累,不管对不对,想到啥,便写啥。这就有点像说相声,李教授逗,我负责捧,一唱一和,热闹。而且究其实,李零这本书也是读后感,孔子逗,他捧,隔了数千年唱和,孔老师和李老师,都是教书匠,捧的和逗的,都好听。
《论语》是什么?没什么,就是孔子的聊天记录。春秋时代,学问很大的人称“子”,姓孔,便是孔子。孔子开始聊天了,便是“子曰”。感觉到了后来,别的子好像不能随便“曰”了,“子曰”专属于孔子。
聊天嘛,不可能独个儿自言自语,怎么也得有两个人以上才聊得起来,《论语》这本书所记录的,当然不是他一个人的言行,更多的是他答,学生问。
李零还原了孔门师生聊天的场面:
他的学生很多,但参加谈话的人数有限。孔子常说“二三子”,登堂入室,有资格跟他在屋里谈话的人本来就不多,能真谈的人更少,一般也就两三人在座,顶多四个,像“四子言志”章,加一个弹琴的,跟崔永元《实话实说》那样,一边说话,一边弹琴,弦歌一堂。他们谈话很随便,有时坐屋里聊,有时在屋外散步,边走边聊。读《论语》,大家知道,孔子散步,常去一地儿,叫舞雩台,是个西周的古迹。舞雩台在曲阜鲁城外,孔子从家里出来,往南走,走不多远就到了。
看见没,坐着聊,边走边聊,边说话边弹琴,弦歌一堂,何等轻松。后世的老师恐怕很难做到这样了,迫于升学压力,老师成天板着脸,学生终日皱着眉,一起内卷。再说咱们的教学方式,那是不允许讨论的,选择题中,标准答案是诸葛亮,绝对不可以答孔明。像“四子言志”中那个弹琴的“点”,也就是曾皙,所言其志竟然是:“暮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那家伙显然没有什么远大理想,他说的是,暮春时节,换上春衫,约五六个朋友,六七个少年,一起到城西的沂水中沐浴,然后,到城里的舞雩台上吹风,最后唱着歌,兴尽而归。再看他的同学,子路,冉有和公西华,说的都是国家大事,最“没出息”的公西华,也可能是谦虚,说的也是宗庙祭祀之类的工作。唯有曾皙,胸无大志,贪玩好耍,放到现在,老师不训死他才怪。再看孔老师:“吾与点也。”——我赞同曾皙啊。
老师也是人。老师也要玩。老师要跟同学们一起去春游,去沐浴,去吹风,去放声歌唱。
由此想到了佛祖。
“如是我闻。一时佛在舍卫国。祇树给孤独园。与大比丘众。千二百五十人俱。尔时世尊。食时。着衣持钵。入舍卫大城乞食。于其城中。次第乞已。还至本处。饭食讫。收衣钵。洗足已。敷座而坐。”
原来佛祖跟孔子一样,也是一个红尘中的普通人,也要吃饭喝水上卫生间。佛祖吃饭没有下人侍候,而是亲自去化缘。你看他老人家,“着衣持钵”,打着光脚板进城讨饭。“次第乞已”,说明讨一次是不够吃的,得挨家挨户地讨。吃完饭,收好衣钵,把脚洗干净了,再打坐,说极高深的法。跟孔子一样,那时候的佛祖,没有金身,无人供奉。
佛祖的发达也是后来的事,讨饭自是不必,那功德箱里的银两怎么都花不完。其居住环境更不用说,庙宇所在,多为天下名山。
想当初孔子也要吃饭的,不用讨,收学费,收的是干腊肉,据说当时相当贵。
2022年11月22日于上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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