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林子墨摇摇晃晃地从君悦酒店出来时,感觉自己像踩在一团棉花上,浑身上下使不出一丝力气。
忽然,他的脚下一个趔趄……千钧一发之际,旁边冲出一个瘦小的人影,费了很大力气才搀扶住他。
他微微抬头,扶着自己的是一名灰衣女子。朦朦胧胧中,眉眼似乎有几分熟悉。
正准备向她道谢,女子先开口了:“您好,林先生!我是您半小时前在网上约的代驾,我叫苏晓黎。”
“你好!麻烦你送我到蓝田别墅。”林子墨从裤兜里缓缓摸出一把车钥匙。苏晓黎接过钥匙按了一下解锁键,小心翼翼地扶着林子墨往一辆白色的保时捷走了过去。
拉开副驾驶门后,苏晓黎把座椅靠背调低了一些,这样可以让林子墨靠着舒服一点。替他系好安全带后,她转过身将停在路旁的小型折叠电动车塞入了后备箱,然后缓缓钻进了驾驶室,但并没有马上发动车子。
“林先生,这是我做的番茄汁,能帮助您缓解头晕症状。”苏晓黎像变魔术一般,从背包里掏了一瓶番茄汁出来。
“没想到你们代驾服务做得这么周到,谢谢你!”林子墨接过番茄汁,瓶子还有几分温热。他扭开盖子,咕噜噜喝了一大口,味道酸酸甜甜的。原本他的喉咙似火烧一般,此刻如同拂过一场清冽的春雨。
“好喝吗?”她扭头微笑着望向他,明亮的眼睛如同一对弯弯的月牙,嘴角一侧的梨涡似乎要漾出蜜来。
他朝她微微点了点头。这张笑脸是那般熟悉,究竟在哪儿见过呢?他用手摸了一下还有些发晕的脑袋,想了半天还是没想起来。
“林先生,您先休息一下,到了我叫您。”苏晓黎系好安全带,朝林子墨叮嘱了一番后发动了车子,缓缓往一片灯火阑珊中驶去。
苏晓黎的驾驶技术很娴熟,不紧不慢地穿过了大大小小的街道,最后驶上了沿江大道。伴随着车厢内空灵欢快的轻音乐,林子墨不多会便睡着了。
他仿佛置身在一片一望无际的大草原中,头顶是湛蓝湛蓝的天空和大朵大朵的白云,成群结队的牛羊在格桑花中自由自在地驰骋。稍远处的青海湖边,一个身着七彩裙裾的长发女子翩翩起舞……
他的眼睛虽然闭着,却有淡淡的笑意从嘴角溢出。利用等红绿灯的机会,苏晓黎盯着他的俊脸看了好一会。
事实上,在酒店门口见到他时,她的一颗心就在扑通扑通乱跳。但是出于职业素养,她还是拼命佯装镇定。
2
苏晓黎是一名30岁的单亲妈妈,有一个四岁的女儿在上幼儿园。
两年前,她与嗜赌如命的前夫贺伟离婚后,为了照顾体弱多病的父母和年幼无知的女儿,加之要归还巨额的房贷,她硬生生地活成了一名女汉子。
白天,她是凯诚公司一名身着得体职业装的创意设计员;晚上,待一家老小入睡后,她又化身为一名美丽的暗夜天使。
在C城,做代驾的女司机少之又少,且时常面临着各种各样的危险。幸亏苏晓黎学过跆拳道,习得了一身防狼术,对于顾客的各种刁难始终都能处变不惊。
林子墨是艾思集团的一名副总,虽然才35岁,却已身价千万。不仅如此,偏偏还长得画中人一般,用“陌上人如玉,君子世无双”形容一点都不为过。
这样的极品高富帅,对其投怀送抱的女子不胜枚举,但听说没有一个真正入得了他的法眼。
艾思集团和凯诚公司一直有良好的业务合作关系,两家公司的主攻方向都是新能源建筑研发。
一年前,当听说林子墨要来参加凯诚公司的年度创意品牌推介会时,苏晓黎所在的设计部几乎炸开了锅。
不论是结了婚还是没结婚的女同事,心里都像煮沸了一湖春水,争先恐后想目睹这位钻石王老五的风采。
望着这一个个花枝乱颤的女人,苏晓黎脸上飘过一丝云淡风轻的笑。她摇摇头,继续埋头手里的一个设计方案。
当得知自己要代表部门到推介会上发言时,苏晓黎的心却免不了“咯噔”了一下。虽说自己也见过大场面,但要亲自去面对那样一位众星捧月般的人物,说不紧张是假的。
“晓黎,加油哦!”旁边的女同事虽然给她鼓劲,但脸上写满了藏也藏不住的羡慕嫉妒恨。
为了专心迎接那次推介会,苏晓黎特意向代驾公司请了一个礼拜的假。她将手里的设计方案和演讲文稿反反复复修改了无数次,直到让公司领导找不出一点纰漏,方才舒了一口气。
推介会当天,苏晓黎精心化了一个淡妆,梳了一个高高的发髻,穿了一条浅蓝色鱼尾裙,蹬了一双米白色高跟鞋,浑身上下洋溢着一股浓浓的知性美。
这一天她表现得非常镇定,脸上始终挂着淡淡的微笑。面对林子墨等人的提问,也能始终做到从容不迫、对答如流。
最终苏晓黎赢得了全场热烈的掌声和喝彩声,同时也为公司赢得了与艾思集团更大金额的合作项目。也就是这次,她在林子墨心里留下了良好的印象。
3
车子在蓝田别墅停下来时,林子墨依然还没醒。此时,已是晚上11点多。
“该不该叫醒他呢?”苏晓黎静静看着旁边熟睡的人儿,他是该有多累,此刻才会如孩子般松懈。
大约过了一刻钟,林子墨终于从一场漫长的梦中苏醒过来。他揉了揉眼睛,发现自己在车上,旁边还坐了一个面容姣好的女子。
“林先生,您醒了?我扶您下车吧?”察觉到动静,原本在看手机的苏晓黎将车灯扭了开来,然后推开车门走了出去。
夜已有些微凉,一阵冷风迎面吹来,苏晓黎没忍住打了一个喷嚏。
这时林子墨已推门下了车,望着眼前单薄的背影,他终于想起在哪儿见过她了。
“苏小姐是凯诚公司的吧?你那么优秀,怎么会选择做代驾?不觉得大材小用吗?”他走到她的前面,借着明黄的路灯,想看清她眼里的秘密。
苏晓黎惊愕地张了张嘴巴,她一直期待着不被他认出来,没想到还是认出来了。
她用手拨了一下额前被风吹乱的头发,红着脸轻声说道:“林总,您可以替我保密吗?做代驾这么久,我还是第一次碰到熟人。人生有很多种可能性,我只是想挑战一下不同的自己,何况晚上还可以捕捉灵感。”
“一个女孩子做代驾,你知道有多危险吗?还是说你有不得已的苦衷?”眼前的女子一如初见时那般不慌不乱,可她越是镇定,越让他心生痛惜。这种性子与他几年前去世的女友丽莎如出一辙。
“抱歉!林总,恕我不能告诉您。女代驾没有您想象中的恐怖,我可是学过功夫的!”苏晓黎说完比了一个跆拳道的动作,脸上闪过一个俏皮的微笑。
这样的笑仿佛要将黑夜点燃,林子墨心里淌过一阵暖流。他顿了片刻,方才想起没付钱给苏晓黎,遂从皮包里抽了一叠百元大钞出来。
“苏小姐,太晚了,不安全。你叫个的士回去吧!”林子墨将钱递向她,不放心地叮嘱道。
“林总,谢谢您的关心!您给我100元就可以了。根据公司规定,不能额外向客人索要小费。”苏晓黎从中抽了100元后快速地跑到了车尾,将自己的小电动车取了出来。
“林总,您快进屋休息吧!我有小电驴,这是我最好的伙伴。再见!”她背上背包,戴上手套和帽子,朝林子墨笑着挥了挥手,骑着小电驴渐渐消失在黑幕中。
林子墨本想追上她,无奈还是慢了几步。这个姑娘胆子也太大了,着实让人担惊受怕。
都说喝酒有助睡眠,而这个女子的出现,却让他一夜无眠。她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林子墨平时并不是一个八卦的人,可他却是一个非常惜才爱才的人。
4
一个星期后,林子墨办公桌上出现了一个大信封,里面装的不是文件,而是苏晓黎的个人资料。
苏晓黎,某重点大学设计系本科毕业,父母是某国企退休工人。前夫贺伟是其初恋,经朋友介绍认识。他是从一个偏远农村出来的大学生,本性自立自强,一心梦想着麻雀变凤凰。
毕业后苏晓黎进了凯诚公司,贺伟和几个同学合伙创业,一开始也顺风顺水。三年后两人顺利结婚,并一起付了房子的首付,不久后又生了一个女儿。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贺伟的投资公司突然出现巨额负债,随即以破产告终。贺伟从此一蹶不振,还迷上了赌博,期盼着一夜发横财。
可他却越赌越输,越输还越赌,最后把家里一切值钱的东西都偷偷变卖了,包括苏晓黎父母送的一台丰田汽车。
不仅如此,他还经常向苏晓黎要钱,不给便拳打脚踢,丝毫不管幼小的女儿在一旁嚎啕大哭。
在万般绝望的情况下,苏晓黎只能向法院起诉离婚。而开庭时,贺伟这个无赖都没出现,她一个人静静地坐在法院里让人看笑话。又过了半年,法院才强制判决了离婚,将房子和小孩都判给了她。
苏晓黎抑郁了很长一段时间,不久父母身体也先后检查出了毛病。父亲有高血压和糖尿病,母亲有肠胃病和脑梗塞,都不能再受半点刺激。
原本好好的一个家,顷刻间变得风雨飘摇。苏晓黎骨子里不屈的韧性也在这时被激发出来。她先是去练了跆拳道,让贺伟从此不敢再来招惹她。然后,便是想着法子赚钱。
而由于苏晓黎所在的公司是国企性质,在人才晋升方面有既定的身份限制。虽然她已很优秀,却仍是不上不下,工资收入也比正式员工要低很多。
看完苏晓黎的个人资料,林子墨心里五味杂陈。莫名的疼痛如排山倒海般袭来,渐渐地蔓延全身,以致于将一旁的咖啡打翻了都未曾发觉。
如此美好的女子,应该灿烂地盛开在太阳下,而不该在黑夜里逡巡。他绝不能让她成为第二个丽莎。
5
当林子墨再次出现在凯诚公司时,全公司的女生又一次轰动了。
彼时,苏晓黎仍如往常一般,专心致志地做着自己的方案。昨天与一位顾客的对话,让她又找到了设计灵感。
正当她在草稿纸上来回勾画时,突然办公桌上的内线电话响了。苏晓黎拿起电话,没想到是公司刘总打过来的,还叫她马上去他办公室。
苏晓黎整了整衣服,匆匆跑了出去,轻轻敲响了刘总办公室的门。
“请进!”刘总洪亮有力的声音从门后传来。
苏晓黎推开门,却一眼望见了玉树临风的林子墨,脸上绽放着比向日葵还温暖的笑意。
难不成林子墨是来揭发她的?她的心里不停地打着鼓,最终还是客客气气地道了一声:“林总,您好!”
“小苏,请坐!”刘总叫苏晓黎在一旁的沙发上坐了下来,又亲自给她倒了一杯茶,这让苏晓黎更加不安了。
“小苏来我们公司有八年了吧?”刘总开口问道。
“嗯,是的,毕业就来了。”苏晓黎尽量平静着语气,这两个人究竟要干什么?
“小苏是我们公司难得的设计奇才,我很喜欢啊!”刘总比了一个大拇指,而后继续说道,“如果有更广阔的天地让你飞翔,你愿意去吗?”
“请问刘总指的是什么?”难不成刘总要赶她走,好歹在公司待了这么多年,早就把它当成家了。
“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如今有林总这位更好的伯乐看中了你,你若跟着他,定会在设计界大有作为。”刘总虽然倍感惋惜,但全然发自肺腑。即便他身为老总,很多事情也无能为力。
“苏小姐,欢迎你加盟艾思集团!”林子墨微笑着向她伸出了右手。
这突如其来的橄榄枝,让苏晓黎震愕良久,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她站起身面向两位老总微微鞠了一躬:“谢谢两位老总的赏识!这事情有点突然,可否让我回去思考一下?”
“好,不急!我等你回复。”林子墨僵在空中的手缩了回去,这个傻姑娘还在犹豫什么?难不成还真把代驾当成第二职业,每晚和一些又脏又臭的酒鬼打交道,还真能激发灵感吗?白天哪有精力上班?
当大家听说苏晓黎要调去艾思集团上班时,设计部瞬间炸开了锅。其中有嫉妒的,有羡慕的,还有满脸花痴样的。
“晓黎,还有什么好考虑的。艾思向来注重人才,工资待遇不知比我们这好多少倍。”
“是啊,晓黎!若是让我去,叫我天天看着林子墨就好,我都可以不吃饭的。”
“晓黎,去吧!等你在那边站稳脚跟了,把我们也调过去。”
……
苏晓黎微笑着望着这群叽叽喳喳的女人,虽说自己平时不是很活跃,但受她们照顾颇多,而今若真的离开,她还真有些不舍。
晚上下班回家,苏晓黎将这件事情告诉了父母。没想到二老非常支持她去艾思集团。
“晓黎,你知道我和你妈有多为你担心吗?生怕你有个三长两短。知道你性子要强,以前也不好怎么说你。如今有更好的工作机会,就该好好把握。”苏父语重心长地劝慰道。
“是啊!晓黎,听你爸的。茜茜有时哭着醒来叫妈妈,你知道我和你爸心里有多痛吗?”苏母说着眼眶都红了。
苏晓黎知道自己不能再逞强。虽然每月代驾收入有好几大千,最多时有一万多,可这点点滴滴都是自己用命拼回来的。忘了有多少回,那些酒气熏天的臭男人对她虎视眈眈。也忘了有多少个夜晚,她只睡四个多小时,身体透支已到极限。
思索了片刻后,苏晓黎轻轻拥抱了一下父母:“爸妈,我知道了。等下个月办完工作交接,我就去艾思。您们不用为我担心了!”两位老人脸上终于恢复了难得一见的晴朗笑容。
5
一个月后,凯诚公司特意为苏晓黎办了一场欢送会。她与要好的同事一一握手道别,没忍住竟哭成了泪人。
“好了,晓黎!娘家的大门随时为你开着,若是不开心,就回来找我们。”肖部长是看着苏晓黎成长起来的,是位贴心的大姐姐。她拥抱了一下苏晓黎,用手拍了拍她的肩膀。
“谢谢肖部长!谢谢各位同事!感谢这些年你们对我的关心和帮助。我会回来看你们的。”苏晓黎面向众人深深鞠了一躬,然后捧着资料筐,缓缓走出了这座工作了8年的办公楼。
刚走出门,便有一位小伙子笑着朝她走了过来:“您好!苏小姐吧?我是艾思集团的司机小李,林总让我过来接你上班。”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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