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子上的养老院

      镇子上的养老院，办成已经有三年的光景。这个养老院，就座落在我所居住的村子里面。原先是村的小学，后来学生们太少，又离中心学校近，所以便荒废了。只是小学建成才不过几年，屋子都还是新的，正好镇里有养老院的规划，便顺理成章地换了个牌子，加以利用。

        养老院的环境颇为不错，正对大门十开间三层的楼房，右侧是厨房。而且，去年又于左侧新做了两层的宿舍楼，靠厨房边立了个不锈钢的宣传栏，便有了这样合格的气派。甚至可以在有关方面的检查中，得到适当的肯定。只是农村里，似乎能够达到养老标准的老人并不见多，所以只好搜集了各个村的五保户，约摸二十余个，聚集于此，形成了一个独特的群体。

        养老院我基本上每个月去一趟，给他们送些粮油面之类的生活必需品。这里面的人，我倒也能认识几个。因为常年在乡村跑，同他们多多少少有过接触。尽管他们有着这样那样的毛病，最基本的毛病，便是脑子常处于半停顿状态。但这也不影响我与他们偶尔正常的交往。

        比如査屋的一个，叫毛七，前些年每逢我去他的屋里收农作物，是他最高兴的一件事。因为他主动地替我帮忙，可以要些烟抽，收取些比给别人做略高但也是廉价的工资。而且，在屋里人善意的挑唆下，大胆地向我索要些旧的衣物。我也顺了他的意。他不住地眨巴着眼睛，甚是感激。这也表现在我每次送货到养老院时，他总是热情地替我搬这搬那，并且不收任何的报酬。只是做着做着，常打听我何时又去了他屋里的消息。一旦我说，哦，前天刚去的.....他的眼睛里顿时塞满了遗憾，可能是为再也得不到那份额外的收入与旧衣物而有些黯然。于是我递给他一根烟。他恭敬地憨笑着接了。然而见我烟盒里还有不少，他的眼神有些迟顿。我于是又递了一枝。他满心欢喜，小心翼翼地装在一个皱巴巴的烟盒里，连声道谢，乐滋滋地走开了。

        后冲的一个，叫四孩，孑然一身，脾气有些古怪。前些年仍然挑着一副担子，走街串巷，叫卖着零货。现在也来这里了。但对于我每次的送货到来，从来都是远远地，在三层楼房那边高高的台阶上，牢牢地坐着一动不动。他总是歪着脑袋，斜着眼，用似乎有些戒备，有些不信任的目光瞟着他眼前的一切。他似乎与我之间有些小小的过节。是因为他还在老家住时，一次送米给他，耽误了他宝贵的时间。他一直耿耿于怀。从此之后便没有要过我的米。所以现在对于我每次送米到养老院，他都持拒绝与否定态度。但是这件事由不了他作主，于是他远远地避而不见，只是心里应该免不了一阵嘀咕。

        养老院管事的杨老，以前在村子的食堂上烧过几年的饭，单身一人，一直住在村里的办公楼内。也算是值班。这几年由于镇上办了养老院的缘故，也进来吃食堂。他毕竟为村里服务过几年，好歹见得些世面，懂得些人情物理，就由他挑了内部管理的担子。食堂里没物资时打个电话通知下，收货时签签字。只是签字时手有些抖，字便有些弯弯曲曲，倒是让人轻易地看出是他的真迹。他的手抖，或许是与他一日三餐的酒有关，也可能与他确实是上了年纪有关。

        去年天气太冷，年老体弱的，熬不住，年底走了三个。现在听杨老说，还有十九个。养老院的屋子是有些多余。可是，在农村里，有儿有女的老人，似乎都没有这样的念头。因为他们还在发挥着余热，仍做些力所能及的庄稼，尽心尽力为他们的子女照看着孩子，甚至去陪读。他们内心对于养老，不知是持怎样的心态？或许他们从来没有想过。那样真正养老的地方，离他们实在太遥远，遥远得他们根本没有去想象的念头。

        镇子上的养老院，在他们的眼中，无非就是另类而已。只是我清楚地知道，他们，是一群特殊的群体。至于镇子上的养老院，以后怎样，谁也不会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