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院子里,仰头看向天空,仿佛又看见了那棵树。
儿时曾随父母回农村老家住过一段时间,那时候还没有那么拆迁修建,农村的房子都极小,一两层楼,带个院子。尤其记得清楚的是前院有棵树。
树很粗,但并不结实,反倒显出几分臃肿的味道来。与白桦的粗壮挺立不同,它的树腰很粗,与树干和主枝的臃肿完全不成正比的,是细得仿佛一折就会断裂的树枝。叶子黄蔫蔫的,没什么绿意,似乎蒙上了一层雨水也无法洗去的尘埃。它在秋风中哆哆嗦嗦的打着颤儿,活像个一副病容的老翁。有时我看看那树,又看看祖父的脸,竟觉得老树那粗糙的树皮与祖父布满皱纹的脸出奇的相像。
这树在我家待的年头并不少,已算个老住户。
打我记事起,院子里便有这么一刻病殃殃的树,它的枯黄病弱与周围花木的生机盎然格格不入,十分扎眼。这树还是祖父小时候栽下的,如今算来,已经有五十多年了。
听祖父说,老树年轻时也曾枝繁叶茂。我不禁幻想着,老树的枝头一片青翠,夜间的凉风自树梢上掠过,叶片彼此交错着发出细碎的声响,在夏天的夜晚,三两个悠哉的老人在树下乘凉......只是,我看着它的一副病容,实在无法想象,这棵已形同枯木的树,竟然有过繁茂的岁月。
彼时的我还是个顽皮的孩子,天不怕地不怕的四处乱跑,偶然翻到一张相片,照片上的眉眼依稀熟悉,穿着军大衣的男人站在老式电影院的门口,对着镜头呲牙笑得灿烂。跑去问祖父,他咧嘴一笑:“你姥爷当年当过兵哩!后来退伍去农场做了出纳,算账好的很,我做了几十年的出纳,账目就从来没错过......”他用他粗糙的双手温柔的抚摸着用塑料膜裹起的老照片,眼里是无法形容的怀念。只是我看着祖父眼角堆积的皱纹和厚厚的眼镜片,实在无法想象年轻出纳员精明能干的模样。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树也一天天的更加苍老。
年幼的我依旧四处游荡着,祖父从来不说什么,只是偶尔扶扶眼镜,眯起眼睛微微一笑。
转眼间我也到了该回去上学的年纪,于是我跟着父母走了。孩子哪里有什么怀念可言,我毫无顾忌的抛下乡下的小屋,抛下祖父和那棵老树,回到了城里。
后来......
后来母亲听祖父打电话过来说,树倒了。说是有天夜里刮风,把主枝刮断了,第二天就倒了。那时我已经十二岁,到了稍知人事的年纪,听母亲说树倒了,我心里只觉得有些惆怅。
树倒了,祖父也老了。
我站在儿时的小院里,眼前是枝繁叶茂的树,祖父在一旁看着我,眯起眼睛笑着。我张开双臂,拥抱那棵饱经风霜却永远青翠的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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