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了家里,父亲亲自烧了胖胖一桌子菜肴,上了两瓶极好的白酒。在桌子前边,有了很多事情就提及了出来。第十三章2
妈边喝酒边说:“你回来,现在没了工作,总不能窝在家里。这应该是重要的事情。你现在这么说呢?”
“我已经工作了两年,这里也有杂志社,我在这里找一找,看看有没有哪家要我的。”
“这件事要立马做。”
“我已经投了几家,很快就有回话。”
“那就好,好。”妈笑了,喝了一口酒。父亲只说:“你最近看车了吗?”
我想了想,说:“我陪着朋友去看了几款车,都是还不错的,大众,斯科达,吉普,还有别克。”
“大众和斯科达都是一家的,看一个就都看了。”
“是吗?这个我倒是不知道。”
“买辆车,出去脸面上也好看。亲邻的孩子有的已经结婚了,请帖也到了家里,推脱不得。你既然不结婚,好歹弄一辆车开开。”
“是。”我说,“只不过还没有选好。”
“不急,慢慢选。”
我这才明白,爸的这些话讲的就是说我是时候成家了。成家立业,先成家后立业,这是自古以来的道理。但自古以来也有许多道理被证实是错的。我不愿意听从父亲的话,倘若他给我安排相亲,那我直接就离开家门,到别的地方去。
“工作要加紧找。”我爸吃过饭,添了一碗饭,嘴里也添了这么一句。
“好。”
吃过饭,我回了房间,把行李归置整齐。然后到阳台抽烟。
我妈走进阳台晾衣服。
她问我说:“你不是说你的那个院长,给你安排了要出版小说的吗?有结果了?”
我把前后因果都给她说了清楚,末了说:“没有下文了。”
“没有下文就对了。”她说,“除了家里给你帮忙能帮到底,谁的话都只能听听。只有自己能做主的事情,才能算数。你如果买车需要家里贴点钱,家里会帮助你一点。”
“考研的时候怎么就不帮我的呢?”
“一码事归一码事。考研的事情,你跟我们说了吗?帮不帮你在我们,你也不提前打声招呼,家里都给你安排好了,回来就有份不错的工作,饭也请了,人情也做了。你倒好,直接来了电话说自己要考研。你这不是往我们脸上抹黑吗?”
“哪就……”我想要回驳她的话,但到了嗓子眼儿了,又像是喉咙里塞了个木塞子,不肯说出来了,索性点了点头,说,“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
我妈打了一巴掌,又给了颗糖:“哪有什么错,家里人能说错吗?在家里没有错。”
她把干净衣服收拾好,又说:“要抽烟,扒着阳台伸出去抽,这味道吸在衣服上,一股子的味道。知道了吗?”
我把烟灭在水槽里,说:“好的。我以后注意。”
我找了不少工作,但是都没有什么满意的。要不就是钱少,要么就是待遇差,都没有我在宁城找的工作要好。但又不能不做,于是矮子里边拔将军,选了一个不好也不差的工作先干着。
其实我也有自己的想法。现在诸如杂志社这样的纸媒,还是很难做的。这家杂志社小,但是刊出的文章品质却还不错。我想起自己搞自媒体的经验,想要把事情都做得好起来,心里面慢慢展现出了一幅宏图。一方面是想把杂志社往电子版上靠拢,一方面则是想要把杂志社给往大了做。
按照以上的想法,我连着几个晚上都在做策划规划案。连着做了两个礼拜,我那天一上班,就找到杂志社的领导,把自己的想法给说明了清楚。领导夸赞我说:“你这个想法非常好,但是做起来,我们恐怕没有什么资金可以帮助你。”
他的意思就是,我要是想做,那就靠不得杂志社。你得先作出成绩来,他们才肯掏钱。简单来说,就是又要马儿跑,又要马儿不吃草。我心里听了其实挺憋屈的,但料想这要做成了,自己也可以有点成绩拿的出手。在征求到了领导的首肯之后,我立刻开展了自己的事情。但也没成想,这件事情又被耽搁了下来。
那天我回了家,父亲把我叫在面前,说:“今天有客人来,你注意点分寸。能说的说,不能说的别说。”
“是什么样的人?”
“是你把的一个朋友。”妈在厨房忙碌之余,回了我的话,“反正,你少说话就没有事了。”
我“哦”了一声,就回了自己的房间,筹措起自己工作上的新任务来。没一会儿,玄关大门“咚咚”响了起来,我因为专注着自己的事情,被这声门响吓了一跳。
妈在我门口打了个招呼:“出来,这人姓姚,你叫姚叔就行。”我就放下了自己的事情,走出门来,看见一个健壮的中年男人,看样子岁数和我父亲差不多大,他穿着一件T恤衫,看起来极为闲适。
“老姚,你赏脸来吃饭,蓬荜生辉啊!”
“哈哈,你这话就说得过了。”
我趁着这位姚叔换鞋的时候,跟他喊了一声,声音太小,他好像没听清。我爸喝道:“喊大声点!”
“姚叔,你好!”
“啊,啊,张总,你家儿子啊!这么大了!长得也真是好看。眉清目秀的。”他穿好拖鞋,做在餐桌上,似乎准备着开饭。这姚叔讲我“眉清目秀”的时候,我就瞧他不顺眼了。
妈笑着说:“老姚,你来的正好,饭菜刚做好,热腾腾的,给你们下酒。”
我爸笑吟吟地问:“你喝什么酒?”
“随便,随便。”
“你来了,哪能随便!”我爸随即从酒柜里取出一瓶上好的“酱香型”茅台酒。仅这一瓶酒一千大几百块钱,抵上了我近小半月的收入。
“姚叔,你坐稳了。”说着我走去厨房,拿了碗筷,正要盛饭,妈打了我一下手背,悄声说:“喝酒不吃饭,等会儿喝完了再添主食。你先把碗筷拿过去。”
我抹了一下额头的汗,把碗筷端了过去。记着教训,于是我先给姚叔碗筷,接着给了爸一副,剩下两副都随意放在了桌上。又替他们开了盖,斟好了酒。听见爸说:“你也喝,自己弄个杯子来。”接着,他便说起自己的菜来,叮嘱姚叔一定要多吃两口。
爸和姚叔两个就在桌上边吃菜,边聊起公事来。侃侃而谈,从子女到家庭,从公司到时政,从汽油费到税费,仿若整个世界的事情都在这桌上摊摆开来,他们也似乎成了经济学家,哲学家,政治家,伦理学家乃至军事家。
我夹杂他们中间,就好像是什么也不懂的小屁孩。他们不说风花雪月,也不谈诗文辞赋,我也什么都插不上嘴,只得在桌前夹菜吃酒。我妈在厨房忙定了最后一道菜,终于坐在桌上,姚叔已经面色潮红,逸兴遄飞地端起杯子敬我妈说:“嫂子幸苦了,这么一桌菜,当真是费功夫的。”
我妈举杯应着他的话,谦虚地笑说道:“哪里的事情,我也就是把菜放进锅里而已。至于味道怎么样,我也不敢说好。”
“哪里哪里,味道都好,而且这桌上鸡鸭鱼肉,山里采的棚里重的四时蔬鲜,一应俱全。都好都好!”
我妈一饮而尽,脸色登时白了起来,只见她皱了眉头,使劲把酒憋下肚去,说:“菜就是下酒菜,老姚,你多喝两杯。”
见这个王八蛋就这样欺负我妈,我也忍不住,站起来笑着举杯道:“姚叔,我也敬你一杯,以前很少见过你的面,以后可得多来家里坐坐。”
他笑着应承道:“好,好,好。”喝光了自己杯里的酒。
爸拧着眉头瞥了我一眼,说:“再开一瓶去!”接着又说,“这小家伙不懂事,酒桌上哪有喝完一杯,马上再敬别人的?”
姚叔笑着摇了摇手:“年轻的时候谁不是这样,那次我们两个跟那个叫什么来着,姓徐,对!对!就是那个人喝酒,你不也喝得钻到桌子底下去了?”
“年轻人,也得给年轻人机会。”爸说,“就像他,现在在外边到处找工作,又找不到合适的,我心里边也不忍心。如今这个社会,你想找个稳靠的工作真的难。”
“你儿子还没有找到工作啊?”
“是啊。”
“要不,我帮他介绍到哪家公司去做事去吧?”姚叔借着酒劲说道:“正巧他们今年缺了个差,要找人顶上。”
我妈喜形于色地说:“那感情好!要是有老姚帮衬着,我家赋之后边也算是有着落了。来来来!我敬你!”
我这时候才明白,父母请这位老姚来,只是为了帮我谋一份稳当的工作。费这么大的工夫,在桌上如此殷勤,我本就不舒坦。而他们又不跟我说一声,这简直就叫人难受!
后来在桌上,除非他们问我什么,我一句话也不说了,独自喝着闷酒。结果酒越喝越闷,越闷喝得越多,当晚抱着马桶吐的时候,我妈还责备我说:“不吃菜寡喝酒,你倒是厉害呢!”
这些事情我都记得,而且我当时吐完也很清醒,但我一句话都不想搭理他们两人。吐完之后,我洗了嘴脸,躺在床上,却又难受的睡不着觉,于是自己起了身子,偷摸着走去阳台,在那里点了两根烟,心里悔恨着自己为什么要回来。回了家,自己就像是上了一列下不来的火车,只得顺着铁轨一路兜风,后边会驶到哪儿去,我自己也不晓得,我爸妈坐在驾驶舱里,他们也不知道。唯一清楚的是,前方肯定有站停靠。
我递交了一封辞职信给杂志社。索性事少,两个礼拜就离职了。隔了几日,姚叔来消息,让我准备一份简历。在一次饭桌上,我恭恭敬敬交给了一个戴金丝镜的人。上边隐去自己学文的经历,只说自己在学校里干了什么事情,后面在工作时又做了什么事情,有好的无论事情大小统统放进去。
后来我去了那家富丽堂皇的大公司,在里边等了一个小时有余,那个戴金丝镜,穿着显贵的经理走到我面前。他便是姚叔后来介绍我们一起吃饭的人。他领着我去了公司的总经理办公室。
总经理端坐一张老板桌后,头发花白,眼睛却不似老态龙钟的脸庞,炯炯有神。他紧皱眉头,手里夹着“软中华”烟,一副忧心忡忡却胸有成竹的样子。就好像任凭你风来浪打,我自岿然不动的气势,叫人心里不禁一颤。
总经理见到这个金丝眼镜,看了看我,接过他递过去的简历,从头到尾大略看过,笑说:“你举荐的,还是另有其人?”
“丁总,你看看吧,这不正好有个缺吗?这是新人,做生意还需要帮衬着给他点指导。”
丁总点了点头:“行,让他到六部去实习,这件事情我跟人事部说一下,今天就上班。”
“那就交给你了。”金丝眼镜起身说。
“好。你先去忙。”丁总见他离开,就打了电话,叫六部的人和人事部的人来了总经理室。各自安排了各自的事情。我就被六部的人带走了。
我在六部实习,主要负责复印,打印,填表格等工作。这些都是以后成为正式职员都需要做的基础。例如表格,格式要准确,哪些该填,哪些不该填,又有哪些是要问上边领导变着法子填,须得一一问清楚了。内容要详实。我从没有见过这种纷乱错杂的事情。一张表格也不过十分钟上下的事情,这样一搞,往往两个小时都打不住。
我看在它好歹是一份大公司的工作,尽管实习期没有工作,正式的工资也不过四千块钱,比我以往工作拿的都要少,仍然努力坚持做了三个月的实习。按照父亲的思路,你以前的工作,每年也就拿死工资,而在这样做生意的公司里,一切都和绩效挂钩,因而工作上需要格外勤励,才能拿到更多的年终奖。
在父亲安排的公司里上班的那段时间里,我战战兢兢的,总觉得自己是凭着父亲的脸面进的公司,做什么事情都小心翼翼,就怕给父亲脸上抹了灰。然而这帮公司里的人欺软怕硬,就像摸女人的乳房一样,越软他们就捏的越起劲。我是新人,干活又本分,什么事情都栽在我头上,这种状况竟然被他们当成了习惯。我经常错过午饭的时间,也经常加班到深夜。但其实要不是公司里的人自负,我自己其实是很坦然的,进入新领域,总会有需要做的,需要学的,万事开头难嘛。我也不至于难堪重负,在公司里受着巨大压力,最终瘦了二十来斤。后来去深圳的时候,在街上碰见章觉民,就是我消瘦之后的模样。
去深圳的事情是这样发生的。
那天我正在案前处理工作。领导不在了一个上午,汗水涔涔地回到办公室的时候,只瞧见了我一个人。也没跟我说话,径直往后走,回到了自己的位置。
“小张。”
“哎,在呢。”我赶忙回复。
“午饭没着落吗?”
“食堂不是有吗?”
“呆小子!”她笑道,“这都几点了,食堂早就关了。”
“是啊?”我看了时间,确实忙过了饭点。
“走吧!我也刚从外边回,一起吃吧。”
我心里极不乐意。哪有跟领导一起吃饭的?她难不难受我不知道,反正我坐在她对面里,像是满身有跳蚤在开庆功会似的坐立不安。领导在夏天里总穿那种宽裤脚的雪纺裤,穿起来清爽凉快不说,看上去也十分干练,很是符合她风风火火的办事作风。但也就像那种裤子,裤脚和裤腰一样宽窄,像个大管道,从上滑到下边,顾头不顾腚。往往雷厉风行之后,总会拖出一大堆问题来。
在吃饭的时候,她对我极尽夸奖之能。说我任劳任怨,也说我实心做事。所以有一件事情,想要我去做。如果是刚出学校的新人,能拿到这种差事,估计想都不要想,肯定是开心得很。领导重视,信任,这才用你。但我不是。
领导跟一家深圳的供应商做生意,因为自己跟财务的人闹矛盾,款项压着没付出去,货也因此迟迟不肯交付。故而叫我去深圳磋商处理。看上去是一份很简单的差使,沟通顺利,事情得以解决,那便是大吉大利了。
但问题在于,事情并非这么简单。实情是,供应商是明确在邮件里表了态度的。这封邮件单独发给了我的领导,没有抄送给任何人。前一天的时候,她在总经理室开会,跟财务的人协商付款的事情,来了电话,叫我在她桌上搜一份文件递过去,我无意中看了她这封邮件,上边四个字说的明明白白:“带款提货。”
如果我不知道这件事情,那也就不晓得原来水是这么深的。领导既然知道了这件事情,那么我去了就有两种情况:一是生意谈妥,先发货后付款。这事情也就还则罢了。这是领导的单子,奖金给不给我,给多少,她自己说了算。我既不邀功,也邀不到功;二是事情谈不成,货被供应商压着,或者被转卖给了别人,这笔单子误了货期,产生损失。那么一切的责任,都得由我这个去深圳,和供应商洽谈的人担着。
有句歇后语说的好,到时候我这叫“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
鉴于我知道那封邮件,在那天午饭的时候,我就问了领导:“如果谈不成,该怎么办?好比说对方提出‘带款提货’了。”
她皱了皱眉,说:“你跟对方联系过了?”
“没有,我连邮箱都不知道那个供应商的,电话也没有,去哪儿联系啊?”
“你这样,不管怎么样,先去看货,谈拢了不提,如果是出现谈不拢的情况,你把那边的货物情况看妥了,决不能让他先行处理。这边的话,我跟丁总再商量,让财务部的人把钱付了。等我的通知一到,立刻找物流,找人,把货都给装车运走。”
“那行,我一个人去吗?”
“你和老姜去。”
我心里冷笑一声,老姜老姜,姜还是老的辣。老姜跟他圆滚滚,时常溢出泛光的油的脸一样,是公司里边顶到顶的“滑不溜手”。上班踩着点,从不能追查到他一次迟到,下班也是最早溜走的,加班对他而言是不可能的。而且,许许多多的公事但凡经他的手,只要出了纰漏的,也总是推脱得干干净净。
我估摸着这趟深圳之行,自己是上刀山下火海的命了。
当天下午,我问财务部借了差旅费,就回家收拾行李去了,关于怎么去深圳,我和老姜通了电话,从这里走,还是要到做飞机快一些。于是当晚定下机票,第二天一早的航班,在候机厅碰头。
[if !supportLists]第二天,[endif]我提前两个小时来到了机场。过了安检,进了候机大厅里边,仍不见这位老姜的踪影。我隐隐担忧着,就给他去了一通电话,说是已经在路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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