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不丁收到北叔微信，想到这篇文章。竟然满满一年了。在沙左见到他的时候，还是老样子，跟我“汇报”英语学习心得，眉毛绞在一起。无论怎样，从北叔朋圈上的英文表达来看，汉式英语的错误越来越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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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徐州苏宁广场开业，在沙左咖啡新店看到了花篮背后的北叔，五年前给老沙做拍纪录片的北叔，眼前这会儿穿着Levi's牛仔外套背着coach“吃豆子”系列牛皮双肩包的北叔，五十七岁花白头发的北叔。

“英语渣”北叔。

北叔见到我很开心，说跟我一起去新工作室看看，“熏陶熏陶”。

北叔哪里需要我熏陶啊！由于女儿在纽约工作，他刚在纽约待了三个月，“住在中国城，天天自己买菜做饭”。Chelsea的画廊，Brooklyn Bridge旁边下城区的Jazz酒吧，MET的各个展馆，他都熟溜熟溜的。

“就一点不管。英语！”

北叔反复提到这句话，一脸自我嫌弃的表情。前年第一次去美国，回来就开始学英语。 北叔拍照北叔画速写北叔画油画，北叔之前是记者，用他的话说：眼尖、胆儿肥。“知道么？我瞎打误撞进了纽约时装周，拍那些大模。要是再稍微交流两句，多爽！”

老沙都说“北叔，我要像你这个年龄还能有你的一半儿，就知足了。现在快六十的人有几个还学英语的。” 可我逐渐觉得，北叔不是特例；考英语的不见得，但凡想使用英语的每一个人，都是北叔。

差别可能仅仅只是：他今年五十七了。

2

我不急。你想想，现在大学生考过四六级的，扔搁美国，不也跟我一样说不成几句么？

当年沙左咖啡还在三中下坡的时候，我们做“光影之厦”观影活动，来了一个满嘴徐州话的老文艺青年，豆瓣ID“北方佬”，就是北叔。用他的话说，“想看看这座城市里有意思的年轻人都玩啥？”后来又说，“我女儿在美国，等她回到徐州，我要带她去看他爸爸玩儿的地方，不能让闺女瞧不起。” 后来女儿工作稳定了，去美国，深深地爱上了纽约，“哎呦，人家那个地方，没人在乎你是谁。”北叔享受那种自由。北叔向往纽约，像向往一次重生。

在纽约，北叔说，他站在帝国大厦上俯瞰整个曼哈顿岛，感慨自己晚来了三十年！作为那个年代的文艺青年，他画画写诗一样不拉下。女儿的朋友看到了都求他赠画并要求签名，说你可以到Chelsea 那边支摊儿卖画了。“你说说，我要是早在纽约画画，现在什么光景？你看艾未未那些人不也是我那个年代在纽约混了一把么。”北叔的美国计划表上有太多事情，做Airbnb，去墨西哥……唯一的问题就是——英语。

“我不急。你想想，现在大学生考过四六级的，扔搁美国，不也跟我一样说不成几句么？”北叔直，直有直的道理，“我这么一想，就觉得没事儿。我不急。”

其实北叔急。“不能给女儿添麻烦吧！老让她担心，妨碍她工作，我这个老头子就没劲了！”北叔说，他在美国最开心的事情就是有一天中午，帮女儿开了一会儿车，因为公司楼下停车的地方每个周五中午有一个多小时不能停，而女儿忙，抽不出时间把车开出去，他开了一会儿，到时间又停回来。“可是，我最多只能帮这么多。啥都看不懂啊？”

新生活的诱惑，以及在异域生活的“刚需”，让一个人不得不拾起一门新的语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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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叔说，一上就有人给你不停订正，一上就有同学，还都是比你小的，学得比你快，那会受打击的，北叔一脸正经地说，“我要保护好我的状态！”

大约从前年开始吧，北叔的朋友圈已经开始配英文了。画风是这样的：

对于自己的语法错误，北叔心知肚明，可是北叔不报班。女儿看他这么想学好，鼓励他上一门英文课，他不上。北叔说，一上就有人给你订正，一上就有同学，还都是比我小的，我会受打击的，这么大的人了，比不过小孩子。北叔一脸正经地说：“我要保护好我的状态！”北叔现在天天都学英语，劲头很足。“这是个好时代，网上什么都有。那么多公开课，那么多资源。”

然而北叔也焦躁过，开始那会儿，他跟我说背什么都忘，脑子不行了，奔六十的人了。我开导他说，现在就算十六的人也跟你一样，也是忘啊。我常给抱怨记不住单词的学生说，咱们换个角度，先忘5000个单词再说。等你扎扎实实忘记10000个单词的时候，你就厉害了。

这话北叔记下了。今天他跟我说，我现在用app学英语，算下来学了8000个单词，测试了一下，不见得准，说我有大约3000的词汇量，你看，终于忘了5000个单词了！然后他乐呵呵地给我看金山词霸推送的每日一句，说你看——这句话，我没看汉语就明白了。那一刻，他骄傲地像个孩子。

这可能就是北叔说的“状态”吧。那就是想法设法让自己学下去。在抵御发音、拼写、语序、时态、主被动……等等明枪暗箭的攻击时，乐趣恐怕是唯一的盾牌，“能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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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三十年，真正能蹦跶的就二十年。我问北叔觉得什么时候能学好，他说给自己定的目标是65岁。算下来，如果真成的话，整个学习过程耗时10年。

北叔现在不画画了，也不怎么拍东西了，他说他关心的的是每天的输入。“我每天学习十个小时。什么都是英语。像洗澡一样”。我第一次听说学英语像洗澡，也许他老人家是在形容把自己扒光了全身心投入吧。

忘记什么时候跟北叔聊的，说要“有效输入”，他说你说的对，有效输入，在美国待久了不见得英语就好。我在纽约从来不跟那些中国城的老大妈说话，我自己出去走，说不好也说，我胆儿肥，我不怕，我都快六十了，英语又不是我母语，错怎么了？听不懂我问，说错了你给我纠正。把麻烦留给别人，好处自己留下。

我忘记自己说的有效输入什么意思了，和他讲的应该不是一码事。也许成年人有自己的路子，他们听来的说法，看来的门道，感受的风物，都在为了自己的坚持添砖加瓦。

北叔说起一件在中国城的事情，某天在路上走，听到一首歌，差点掉下眼泪，那是李谷一的《妹妹找哥泪花流》。北叔说你年龄小不知道，七十年代的电影《小花》的主题曲，陈冲和刘晓庆主演的。现在在路上你哪能听到这首歌啊？我问中国城什么地方放的这首歌。他说一辆敞篷跑车上的外放，开车的是和我年龄差不多的一个老哥。

北叔说自己时间不多了，还有三十年，真正能蹦跶的就二十年。我问他觉得什么时候能学好，他说给自己定的目标是65岁。算下来，如果真成的话，整个学习过程耗时10年。十年，现在动辄五六岁开始学英文的孩子，但愿亭亭玉立时，业已勾去一件人生杂役，早早告别“英语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