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尽是巧合
一个大包里坐了近三十人，沙发上都是屁股挨着屁股。大一的小干事起初很拘谨，不好意思点歌，没多久就一个个拉开嗓子吼。有鬼哭狼嚎，也有深情动听的。
“学姐，你怎么不唱歌，自己坐着多无聊啊。”一个小男生过来和她搭话，表面上看起来大大咧咧的，脸上那一抹不知道是酒喝多了还是不好意思的红晕在卓君苇看起来极其可爱。
“没事，听你们唱就好了，我唱歌不好听。”卓君苇笑着推辞，心里想着大家最好完全没注意到我。刚来时宿管委几个干部，和钱佳认识的几个人，怕冷落了她，拉着她生硬地聊天，她嗯啊半天就把热闹的气氛给冷清下去了……
扶额默默长叹一声，时运不济，命途多舛啊。
包间的热闹氛围在一个男生向一个女生表白后达到高潮，卓君苇趁着大家兴奋哄乱的档儿，起身出了包间，看看七拐八绕的走廊，拉着一个服务生去了柜台。
从钱佳给的优惠劵中找出一张，递给柜台小姐，柜台小姐在看到优惠劵的瞬间脸色阴了下来。用优惠劵的不是穷学生就是穷鬼，现在大部分人都不屑于用这些“贬低身份”的票劵了，当然，除了那些勤俭持家的家庭主妇。
喜欢玩儿的人是不会在乎这些廉价的优惠券，在乎这些优惠券的都不喜欢玩儿，卓君苇就是这样。
自己开了一个小包间，在服务生的带领下进了小小的包间，免费的酒水就摆在桌上。服务生离开，就只有她和七彩的灯光在黑暗的室内沉默。隔壁其他包间还会传来声嘶力竭的歌声，在低沉的喧嚣中，那些平时被隐藏得很好的悲伤，这时都被挖了出来，伤感又空荡。
“宋经理，你看这事儿就差您点头了，我们老板可是相当看重您的能力和才华，真希望可以继续和贵公司合作啊，哈哈。”一个妖娆的女人穿着大红色的旗袍，嘴里吐出的酒气让宋子期微微皱了眉。
“合同的事我会再回去向上级请示，还要谢谢你们今晚破费了。”
生意场上的人都能说会道，来KTV这种低级的事他一点都不喜欢，何况，他一向喜欢安静。出于礼貌和维持公司的形象，他忍着自己内心的厌恶之情坐了一晚，更可恶的是原本商谈好的项目，面谈时对方居然提出一项多余的要求，要是喝多了，一点头，那么公司竞标的事情可能就要坏在他这个部门经理手中了。
“其实您不用那么担心，这个计划……”
“哎呀，这是谁呀？”妖娆女人被一个歪歪倒倒的人从宋子期身边撞开，宋子期怕对方摔倒，下意识的伸手接住。等怀里的人迷迷糊糊地抬头说对不起，宋子期惊讶道：“卓君苇！”
没错，在一个小时里把自己灌醉，点的歌放着原唱，她就一瓶接着一瓶喝，一开始是想学那些失恋的人，借酒浇愁，喝着喝着，好像上瘾了，停也停不下来。
“宋经理认识吗？”女人也不敢相信的看看喝醉的卓君苇。
“我认识，朋友家的孩子。您看，时间也不早了，我会认真考虑的，现在得把这孩子送回去。”宋子期有些感谢突然出现的卓君苇，否则要脱身可不会那么容易。
“这……”女人犹豫了一下，又摆出一副理解的笑容，“也只能这样了，希望再次合作。”女人把手伸过来。
宋子期刚准备伸手过去，卓君苇一个扑腾从宋子期怀里掉出来，是的，就是像一个大包裹一样往地上掉，吓得他赶紧搂住，为难的朝女人笑笑，扶着同样酒味儿浓重的卓君苇往外走。
“你一个人吗？”宋子期问。
……
去柜台问了情况，柜台小姐说卓君苇是自己一个人开的包间，没有同伴。那他要把她怎么办，已经十一点了，没记错的话，她们学生宿舍是十点半关门，再送她回学校，那都十二点了。
揉了揉太阳穴，宋子期把她带到停车场，塞进车里，平稳的开出地下停车场。
车窗打开了一些，车速不快，风吹进来消了卓君苇身上的燥热，舒适的沉沉睡着。这样子要是遇到人贩子，那还得了？宋子期皱眉，没好气地看着她凌乱的头发和微醺的脸。
车子停在一家酒店门口，宋子期下车，打开另一边的门，把卓君苇拉出来，“你今晚住在这里，条件挺不错，明早醒了自己回学校，知道吗？”
可怜的大叔在把一百斤的卓君苇从车里拉出来后，她趴在他怀里，不知为什么哭了起来，像个孩子一样呜呜地哭着，幸好夜深，路上没有人。
“双人间，麻烦快一点。”宋子期把身份证往大理石台面上一放，催促着登记人员。
“先生两个人吗？”登记的小伙子忍不住好奇心的一直偷偷打量宋子期，还有半醒半醉状态的卓君苇。
“一个人，她住。”
“先生，那得用她的身份证登记，您的不行。”登记人员谨遵酒店管理条规，不顾宋子期的威逼利诱。
“爸爸，不要丢下我，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敢了，不要丢下我，呜呜……”卓君苇不知道抽什么风，抱住宋子期的腰哭开了。
登记的小伙子更惊讶了，感情这是抛弃闺女的亲爹呐！
承受着来自多方的眼神压力，宋子期无奈收起身份证，带着卓君苇离开酒店。车子又发动了，可是该去哪儿？旁边的女孩儿还哭得止不住颤抖，伤心的不得了，嘴里喊的始终是爸爸。
算了，宋子期一狠心，把她弄回家，总不能把她丢在大路上吧，何况，她不是什么来路不明的女人，是一个在校大学生，独自在外面很危险的，而且，她哭着说不要丢下她，真的很让人心碎，他为人父，疼惜孩子，同时也是一个有血气的男人，怎么会对这样的柔弱无动于衷？
回家打开门，儿子从卧室走出来，显然是在看球赛。
“爸，这是？”宋图讶异地迎上去，一个女的在自己父亲的怀里，这可不是什么好看的画面。
“先把她安顿好。”宋子期抓住重点，把迷糊的卓君苇放在儿子宋图的床上，这才松了一口气，不过宋图可是倒吸了一口冷气，放在他床上？
“这是你妈妈学校的一个学生，在KTV里遇到的，没地方安顿她，只能带回来了，这事不能告诉你妈妈，知道吧？”宋子期拍拍儿子的肩膀。
“可是为什么要让她睡在我的床上，脏死了。”宋图厌恶地扇着从卓君苇身上散发出来的酒味，“让她睡沙发就好了。”
宋子期摇摇头，“怎么着你也是男子汉，得照顾女士，知道吗？”宋图翻了个白眼，径自离开自己的卧室，继续看球赛。宋子期站在床边看了一会儿，认命地给她脱掉鞋子，盖好被子才关灯出去。
卓君苇喝多了，不过还好不像其他那些烂醉的人，吐的到处是。睡在温暖的床上，安安静静的到了天明。
准时的生物钟不会因为喝了酒就don’t work，七点还没到就醒了。眨眨酸涩的眼睛，她不明就里的觉得，自己是不是被人戳双眼了，眼睛怎么那么疼。艰难的睁开眼睛，发现这不是宿舍？！
那这是哪里？她突然心跳加速，回忆一下今夕何夕，想起了昨晚的事情。她喝多了，是不是遇到了，一个和爸爸很像的人？大叔的感觉，身上有淡淡的烟草味道，抓住她的手温热健稳，和爸爸的感觉真的很像……
眼泪又不争气地溢满眼眶，可眼前不是该流泪的时机。掀被子下床，走出去，半楼梯下面的客厅里坐着一个男人，正背对着她在看报纸。
爸爸！
脑海里蹦出这两个字有些荒唐，爸爸去世前十年就是这个样子，而爸爸去世也十年了，二十年时间，就算活着也该比这个背影苍老很多。小时候早上起床，看到爸爸坐在书桌前看报纸，如此时一样背对着她，她会踮起脚尖，轻轻走到爸爸背后，然后突然抱着爸爸的脖子喊一声“爸爸”，爸爸会吓一跳，回过身把她抱在腿上，刮刮她的小鼻子说她是个小鬼头。
运动鞋在地板上发出的声音很小，不过宋子期还是在她下第一级台阶的时候发现，回头见她正揉着眼睛，被手腕把披散的头发揽起，眼角湿湿的。
卓君苇也知道是那个在学校里遇到的大叔了，不过当时并没有觉得他像爸爸啊。
“大叔……”她不好意思地笑笑，站在宋子期面前，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低着头不敢看他，“我昨晚是不是喝多了？”
宋子期想责怪她几句，毕竟不是小孩子了，都成年了，怎么能这么乱来，不过看她拘谨的样子，而自己也的确还把她当孩子，想好的批评又说不出口，“吃饭吧，吃过饭赶快回学校。”宋子期指指桌上的早餐。
本来就很唐突了，怎么还好意思吃饭？卓君苇连忙摇头，“不用不用，麻烦您了，我得回去了，谢谢啊。”
宋子期任由她慌乱的往门口走，果然不出所料，她停在门口，思量了一会儿，转过身问，“大叔，这是哪儿，我坐几路车可以回学校……”
去学校那天，宋子期问她转向问题的时候，就发现她分辨不清方向，不知道昨晚是怎么摸到离他们学校那么远的地方唱歌的……
“你确定要这个样子穿越大半个城市回学校，让路人都打量你昨晚就没有洗的脸吗？”宋子期假装严肃地说。
卓君苇摸摸脸，很难看吗？
洗了把脸，在餐桌旁坐下，卓君苇喝了口热牛奶，悄悄地啃着一片面包，不敢发出多余的声音。在学校横得起来是因为人家有求于自己啊，现在在人家家里，她低眉顺眼得像个小媳妇儿。
“又不是小孩子了，不知道那么晚在外面不安全吗？”宋子期忍不住说教，“喝那么多酒，要是遇到人贩子怎么办，一个女孩子多危险！”宋子期被她小心翼翼的动作弄得有些于心不忍，他也是一个常常对别人觉得于心不忍的人。
“我知道了，下次不会的。”她小声回答。
“对了，大叔你昨晚怎么会遇到我？”卓君苇好奇地问，从喝多了想出去上厕所到发现身边男人和爸爸身上的气息一样这段期间，她都记不起来。
“巧合。”宋子期回答，递给她一张纸巾擦嘴。
“是啊，好巧哦，总是在我有困难的时候遇到大叔，大叔就像我的救星耶。”
宋子期不明白她脸上那忽然开朗明媚的笑容由何而来，只是看着太让人着迷，一个天真的孩子，在一个中年男人面前露出这种笑容，就好像一个母亲看到自己的孩子第一次对自己笑，心里的甜蜜无法言喻。
但这个二十岁的姑娘不是他的孩子，他深知这一点。
“嗯，是很巧。”
宋子期点点头，拿上车钥匙和她一起出门，看她在前面蹦蹦跳跳的身影，似乎昨晚那个哭着说不要丢下我的姑娘不是她，只是背影看起来，依旧落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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