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八岁驾车回家

本文为网师作业，主要从司机角度仿写《十八岁出门远行》。

三十八岁驾车回家

柏油马路起伏不止，晚霞如同家里那床粉色的被子，刚刚好地贴在那起伏的曲线上。都三十八岁了，后视镜里照见的如荆棘般的须刺提醒着我，跑完这趟就让这车也该歇一歇了。自从有了它，我就没盖过家里那床粉色的被子。

我吹起了口哨，踩油门的脚又加了几分力，车子也吹着口哨飞奔。我的口哨在曲子的高潮处没有吹上去音，车子也就在这个时候没了音。我没像往常一样骂这辆破车，打开车门，向四周望了望，都没来得及欣赏什么美景，就从车上扑通下来，掀起车头的盖子，一头钻了进去。我努力地把屁股翘得很高，让它去亲吻这丝滑的晚霞。

在黑不隆冬的车头里，我听到外面有人打招呼。我知道这肯定是要搭车的，可车都成这样了还怎么搭？我没理他。

“老乡，抽烟。”

确实需要抽根烟了，我使劲把头拔了出来，伸手夹住了递过来的烟。小伙又递过来火，我看了他一眼，大概十七八岁吧，下巴上几根刚长起来的黄胡须迎风飘飘。这黄胡须看起来挺会来事么，不像是那帮子人。我把烟叼在嘴上，猛吸了几口，又把头塞了进去。

总算修好了，我盖上车盖跳了下来，黄胡须凑上来说：“老乡，我想搭车。”

还想搭车？刚才绕着我的车转悠还用鼻子闻，别以为我钻车里看不到。我一把推开他，粗暴地对他说：“滚开。”

我打着火准备出发的时候，黄胡须从另外一侧车门里一头撞了进来，边撞还边吼着我吃了他的烟。

他这么讲道理，我也就友好起来。我问：“你上哪？”

他说：“随便上哪。”十几年前，我第一次开上这车时也是这么个想法。

“想吃苹果吗？”我看着他说。

他客气地说：“算了吧。”

“去拿吧。”我看着他，却无法告诉他，他要不拿也许就拿不上了。

他说：“别看了，我脸上没有公路。”

我扭过头来，确定了他不是那帮人。

我边开车边和他聊着。这么多年，我到点拉货，到点卸货，回家倒头就睡，都没有和谁这么聊着天了。我就和他亲近起来，甚至像好得不能再好的朋友一样，把手搭在他肩上。

我给他讲这些年的经历，讲我的恋爱，我讲得好开心，那种汹涌而出的开心。正要说第一次抱住女孩时，汽车比我先来了一阵颤栗，然后趴在那里不动了。

这次我没有再四周望，一头就塞进车前盖里。我的手更黑了，连脸也黑了，车却没法修了。

“那怎么办？”黄胡须看起来很着急。

“等着瞧吧。”我担心的事情不知道会不会发生，也就无法和他说什么。

我又开始欣赏起温柔的晚霞来，我沐浴着晚霞，舒展着身体，认真地享受着。我绕着汽车小跑，绕着这辆陪了我十几年的老伙计。

黄胡须在车里呆不住了，也打开车门跳了下来，不时地跳起来看着公路前方。“你说你究竟在盼个啥呢？”我苦笑着。

坡上有人骑着自行车下来了，每辆自行车后座上都用一根扁担绑着两只很大的箩筐。也算如他所愿吧，黄胡须高兴地迎上去喊：“老乡，你们好。”

他可当真是有礼貌啊！我抚摸着车上一处划痕。

黄胡须还在往前迎，问：“附近有旅店吗？”

来人反问他：“车上装的是什么？”该来的还是来了。

“是苹果。”他可当真是诚实啊！他的回答一出我就开始往远处跑。

那些人很熟练地爬到车上，翻下来十筐苹果，下面的人就掀开往他们自己的筐里倒。

黄胡须居然冲了上去，还喊着：“你们要干什么？”他的问话一出我就把头扭到别处。

过了一会儿，我的耳朵边有声炸响，“你的苹果被抢走了。”我转身看见他挂在脸上的鼻子。

更多的人下来了，甚至还有拖拉机，空的箩筐漫天飞舞，红的苹果满地打滚，所有人像蛤蟆，趴在地上，一蹦一蹦。

黄胡须还真是勇敢顽强，又扑了上去，大声骂着：“强盗！”我离得这么远还能听到他的声音。很快，他的声音从高空落下到地面附近，连孩子们都朝着他扔苹果。他的脑袋还是比苹果硬。他愤怒地瞪着我，我哈哈大笑。

我无法告诉他，我曾经报过警，警察到了之后一个人也没有了，我无法指认那么多的人，他们似乎都长得一样。警察警告我，不要玩“狼来了”。

我无法告诉他，我曾经搏斗过，以我的力气虽然打不过他们这么多人，但是我可以干倒他们中的几个。警察又来了，说我故意伤人，我足足赔了5趟苹果才算了事。

我无法告诉他，我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就开始哈哈大笑了。不是笑他，我是笑我，笑这起伏的马路，和熊熊的晚霞。

我没想到的是，这一次他们居然开始在汽车上动手。那一刻我决定返回到车边。我抓住一个拖拉机司机，让他拉我到镇上，否则我就抓他报警。他答应了我。我看了看车厢，拿走了黄胡须的红色背包。

我跟着拖拉机走了，我朝着他哈哈大笑，我希望他恨我，越恨越好。

他可以在车厢里过夜，车厢里有我的地址，他的背包将来会在那里等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