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有七块钱”,我从口袋掏出一张五块加两个硬币递给李子。
她笑眼眯眯:“够了!”,然后转头对小摊老板娘说“一个手抓饼加培根和火腿”
晚上九点十分,平时这个点早就从门外蹦进来的李子迟迟没有回家。
我披上个大衣出了门,顺着她下班回家的那条小吃街快步走着。
老远就看到她低着头在小吃摊边数步子
我慢跑过去,揉了揉她兔耳朵的帽子:“干嘛呢还不回家”
她抬头看着我,嘟着嘴说:“我想吃手抓饼..可是没钱了.”
“手机里也没了?”我哭笑不得地问道。
“都没了...后天才发工资呢”。她越说头低的越狠
“那怎么不给我打电话?”。我理了理她的围巾。
李子把脸埋进我的大衣里嘟囔着:“天太冷了,这个时间点你应该在敲字,我不想你跑这么远过来”。
我敲敲她的头:“那我要是不过来,你难道就不打算回家了?”
她突然探出头来提高音量:“哪有!我慢慢走,等走完这条街,就不那么想吃了...”
她的体温源源不断地传过来,我左手揽着她,右手在口袋里摸索着。
“我只有七块钱”,我从口袋掏出一张五块加两个硬币递给李子。
她笑眼眯眯:“够了!”,然后转头对小摊老板娘说“一个手抓饼加培根和火腿”。
晚上的小吃街全都是肉眼可见的烟火气,我看到李子的脸就藏在这朦胧的雾气中...
真真切切但又有点扑朔迷离。
我回神的时候,眼前多了大半个手抓饼。
“我吃不下啦,快帮我消灭掉”。这是李子最常说的一句话。
“又吃不下了?等这么久就吃这两口?”。晚饭吃了三个包子的我在假装推辞
李子绕到我身后推着我走:“快点吃完回家了,外面好冷”
那是2015年,我和李子毕业之后来北京的第三年。
李子在一家婚庆公司做策划,工作一直没什么起色。
而我,怀揣着一颗肯定能成为作家的心在小出租屋里窝了整整三年。
白天靠帮别人写稿子和改论文赚些碎钱,晚上构思自认为宏伟的史诗级著作。
入不敷出省吃俭用的日子,在我们这对平凡又贫穷的小情侣身上走过了一千多个日夜。
有几次晚上我对缩在怀里的李子说:“实在不行,咱们回老家吧。我呢,考个公务员去民政局工作。你呢,就在旁边开个小婚庆公司。我前脚给别人办完证,后脚就介绍他们去你那里结婚。夫妻联手,越赚越有。”
李子听完咯咯地笑:“我才不要开小的,要开就要开最大的。”
我双手环住她:“那,李老板,您发达了,还要我吗。”
“要还是不要呢?这我得好好考虑考虑”,李子装模作样地说着。
我立刻上下其手挠她痒痒:“要不要,要不要,要不要!”
她被我惩罚得花枝乱颤,在床上一边打着滚一边说:“哈哈哈,要要要!公司还差个动笔的,你去给司仪写稿子吧。哈哈哈哈”
这样的日常散发的快乐与热量,能刚好抵御冬天出租屋的冰凉。
吃完手抓饼回家的那天晚上,发现我和李子从老家带来的背包被偷了。
一起丢失的,还有那台屋子里最值钱的电脑。
我出门的时候走的太急,门没有关,我进门的那一刻才想起来。
那是2015年的冬天。
一个月后找回了电脑。
李子也在大雪纷飞的那天晚上,踏上了我不知道方向的火车。
电脑里的稿子和数据全都丢失了,一起丢失的,还有我最爱的那个姑娘。
我从不觉得自己贫穷,哪怕每天的开支被我压缩到只有七块钱我也不这么认为。
但是踏上逃离北京的车的那一晚,我才知道,我贫贱如蝼蚁,两眼空空,两手空空...
回到老家的第二年,我顺利考上了公,进入了民政局。
我负责的窗口叫:婚姻登记处。
从最开始由衷祝贺喜结连理的新人,到后来塞着耳塞面带微笑地服务在窗口破口大骂闹离婚的夫妻。
日子平稳又安静。
有一天,当我翻着桌上那本陪了我五年的书——村上的《我的职业是小说家》的时候,我的窗口处出现了两个人。
“您好,我们是来办理结婚证的”。男孩儿热情洋溢地对我说。
我抬起头看到他俩的时候,有一刹那晃神。
留着寸头的小男生,身边站着披肩直发的姑娘。
我的寸头还没变过,不知道李子的头发还有没有再长。
“材料带了吗?”,我正襟危坐装出很专业的样子来。
“带了带了,户口本,身份证,还有婚姻状况证明,哦对了,这是照片。”
男生从她的背包里一一掏出来递给我。
婚姻证明是学校的章子,就是说他们还没毕业。
“没毕业就结婚,家里人支持吗?”我抬头问道。
他俩扭头,相视一笑。
女孩儿开口说:“我们俩在一起有六年了,爸妈早就默许了。不然,我也不能把户口本拿来不是”
男孩儿抢着说:“这不快毕业了嘛,想着抓紧时间把证给领了,还能加个创新学分呢。”
女孩儿趁势拧了一下男孩儿胳膊,男孩儿疼的龇牙咧嘴:“老婆,轻点,疼”
“证还没领到呢,谁是你老婆了”,女孩儿又用上了另一只手。
“带钱了吗,工本费九块”,我不合时宜地打断了他们。
女孩儿摸摸口袋:“我只有七块钱,你那有吗”。
男孩儿笑了:“现在谁还带现金出门呐,您这可以支付宝吗?”
我笑了笑,从口袋掏出两个钢镚:“七块就七块吧,给我,我个人凑个两块给你们,也算是随个份子钱祝福二位,到时候喝喜酒叫我就行”
女孩儿递过来一张五块两个硬币说:“好,到时候带上嫂子,一起来。”
说来也怪,今天窗口只来了这一对。
下班的时候,手机里收到大学群里的消息,是李子。
“下周我要举办婚礼了,地址在XX市XX区XX街道的酒楼。同学们的份子钱我一分都不收,带着这条消息来了就好。毕业多年,我很想大家,希望老同学们都能抽出时间来。”
下面瞬间多了十几条回复。
“恭喜恭喜啊”
“我们的李大设计师终于要穿上自己设计的婚纱了?”
“什么时候回的国啊,李子,怎么都不跟我讲一声。”
“新郎官是中国人吗?”
...
我披上大衣,走出了办公室。
冬天的冷风吹得脸疼,我裹紧围巾低头数着步子往回家走着。
路过一个煎饼摊儿。我鬼使神差地停下步子
“阿姨,有手抓饼吗”
“有嘞!加点啥”
我摸摸口袋里的九块钱。
“加两个培根,两个火腿”
刚做好的手抓饼滚烫,可是手却怎么都捂不热。
等它被我捧地冰凉的时候,我蹲在路边的灯下大口大口地嚼着,却是怎么都吞不下去。
嗓子像梗着般难受。我却像跟自己赌气一样将整个饼塞到嘴里。
一颗黄豆大小的泪砸在手上。我鼓着蛤蟆一样的腮帮子,任由它从一颗变成一串,终于是泣不成声。
奇怪的是,饼并没有放辣椒。
等到我赶到婚礼现场的时候,门口的接待人员说婚礼已经开始一个多小时了,让我出示请柬。
我没有掏出手机给他看信息
“没事,我不进去,我随个礼就走了。”说着掏出一个信封。
“那您在这边登记一下礼金数额”。接待人员对我说。
“我只有七块钱”。
我在礼簿上写下这句话之后,转头走进了在了茫茫人海中。
(行文灵感来源于知乎热门问题:如何以【我只有七块钱】为开头写一个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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