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是祖传的缫丝世家,我家有桑林百亩,有养蚕场、缫丝厂,我也养的一手好蚕,缫得一手好丝,不仅如此,我还有一副好歌喉。
相 识
那天,是普通的一天,又是不平常的一天。
我像平常那样,边采桑叶边唱歌,歌声冲出了桑林、穿破了云霄。唱着唱着,我听见有清亮高亢的男声唱的歌飘了过来。我一听,乐了,脱口来了一句
“唱山歌嘞——”
“那边唱来这边和嘞——”那个清亮高亢的男音的歌。
“嘿…什么水面打跟斗 嘿了了啰
什么水面起高楼 嘿了了啰
什么水面撑阳伞什么水面共白头”我唱到
“嘿…鸭子水面打跟斗嘿了了啰
大船水面起高楼 嘿了了啰
荷叶水面撑阳伞 鸳鸯水面共白头
嘿..荷叶水面撑阳伞鸳鸯水面共白头”清亮的男音回过来
我再试试他。
“嘿…什么结果把娘颈 嘿了了啰
什么结果一条心 嘿了了啰
什么结果包梳子 什么结果披鱼鳞
嘿…什么结果包梳子 什么结果披鱼鳞 ”我问
“嘿..木瓜结果把娘颈嘿了了啰
芭蕉结果一条心 嘿了了啰
柚子结果包梳子 菠萝结果披鱼鳞
嘿..柚子结果包梳子菠萝结果披鱼鳞 ”
我不服气,再来——
“嘿…什么有嘴不讲话 嘿了了啰
什么无嘴闹喳喳 嘿了了啰
什么有脚不走路 什么无脚走千家
嘿…什么有脚不走路 什么无脚走千家 ”
“嘿…菩萨有嘴不讲话 嘿了了啰
铜锣无嘴闹喳喳 嘿了了啰
财主有脚不走路 铜钱无脚走千家
嘿…财主有脚不走路 铜钱无脚走千家 ”
还真难不倒他哦。我这边,先闭了嘴。
“太阳出来照半岩
金花银花滚下来
金花银花我不爱呀
只爱情妹好人才”
清亮的男歌声怎么听着近了?越来越近了哦。
我朝着歌声的方向望去,一个个子高高,眼睛黑亮脸盘方方正正的少年唱着山歌看向我;他的歌声,清亮高亢。我心里一慌,嘴里赶忙接上
“太阳出来照半坡
金花银花滚下河
金花银花我不爱呀
只爱情哥唱山歌”
从那以后,我们的山歌经常在桑林飘荡,我们的身影也经常出没于桑林。
婚 期
那天,我像往常那样,在集卖丝。他抱着布来找我,别人都以为他是拿布换我的丝呢,其实不是啦,他是以此为借口跟我商量我们结婚的日子呢,他想把日子定在五月初五端午节。我想了想,对他说“五月初五,今天就三月三了,就两个月的时间,时间太紧,况且,我家人还不知道咱们的事儿呢,不行不行啦。”
临别时,我送他渡过淇水河,一路依依不舍,我又送他到顿丘。我终于忍不住跟他说:”其实我不是故意往后推迟咱们结婚的日子啦,我和你是心心相依的,可是,你又没有差媒人去我家提亲,我父母还不知道这事儿,我一个姑娘家,怎么就直接跟父母说我结婚呢?你呀你呀,别生气了啊,我答应你,咱们的婚期定在八月十五吧,但是,你得赶紧让你父母差媒人去我家提亲啊。”
我俩分开后,我就等着媒人来我家。可是左等右等,没有见媒人来。不忙的时候,我就跑到桑林,希望能看到他的影子,可就不见他的出现,我慌了了,暗夜里我辗转反侧,无法入睡。终于有一天,我在去桑林的路上碰见了他,他和他的父母带着媒人和彩礼来我家提亲了。我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
接下来,纳采、向名、纳吉、纳征、请期,一系列的流程,他们请人卜卦,卦象表明,八月十五是个好日子,于是,婚礼就定在了八月十五。日子很快,就到了纳迎也就是结婚的那天,婚礼上我们牵手发下誓言:“枕前发尽千般愿。要休且待青山烂,水面上秤砣浮。直待黄河彻底枯。休即未能休,且待三更见日头。(青山不会烂,水面浮不起秤锤,黄河不会枯竭,参星和辰星不会在白天出现,北斗不会回到南天,半夜不会升起太阳,我们爱情不会中断。)”。我觉得,他会宠我一辈子,我会一辈子幸福的
婚 变
结过婚后,我才发现他家的清贫,但是有情饮水饱,我俩浓情蜜意,你侬我侬,倒也恩爱。我觉得我们年轻,我们努力,两人一条心,日子会好起来的。
为了让生活好起来,我们开始养蚕、缫丝。我负责在家养蚕、缫丝,他采集桑叶、去集市卖丝。
我们的日子很快的好了起来,第二年,我们的女儿也出生了,,我们唤她阿桑。阿桑是个白白胖胖可爱的小妞,我们都很爱她。
女儿阿桑的降临,我沉浸在无边的快乐中,却不知道,我们的幸福生活也从此拐了个弯,驶向另一个方向,把我带入了万劫不复的深渊。
公婆年迈,无力帮我们照看女儿,我只有承担起照顾女儿的任务,于是,我养蚕缫丝的工作不得周全,我跟他商量,把养蚕缫丝的技术教给他,他嫌累,我让他帮我照看女儿,他说那是女人干的活儿,男人要出去挣钱。我精力有限,我家丝的质量也有所下降,丝卖的也没有以前好。刚开始,他回到家里,会抱怨,“不就带个孩子嘛,有多累呀,连丝都缫不好了。”这成了他挂嘴边的话,他当然不知道带孩子有多累,因为,他回到家里,啥都不管,高兴了逗逗孩子,不高兴了,就在那儿装大爷。我要看孩子,要养蚕、要缫丝,要做家务。好吧,我体谅他的辛苦,可是他体谅我的辛苦么。每次我想爆发的时候,我都看看我的孩子,我害怕我们争吵会吓到孩子,所以,每次,我都忍了。
我不会忘记的是, 那一天,他回到家里,酒气熏天,一回家就冲我抽鼻子瞪眼睛的,我见状,抱着孩子就要出去,他醉醺醺的问我去哪里,我不理他,也没有停下脚步,谁知他一下子把我推搡倒地,孩子也摔倒在地上,哇哇哭了起来,我赶紧把孩子抱起来检查,还好衣服厚,没有摔伤,只是吓着了。孩子一哭,他朝我吼道,“你个败家娘们儿,连个孩子都哄不好,让她哭哭哭,烦死老子了”,伴随着他发疯的话的,还有雨点般的落到我身上的拳头。我一下子蒙了,平时虽说我们也会拌嘴,可是他从来没有动过手,今天……我抱着阿桑,任他的拳头落在我的身上,脑子里却是婚礼上他看着我的眼睛发的誓言“枕前发尽千般愿。要休且待青山烂,水面上秤砣浮。直待黄河彻底枯。休即未能休,且待三更见日头”,身上不觉得疼,心里却是万般疼痛。
后来,他酒醒了,向我道歉,又是扇耳光又是下跪的。还写下了保证书,保证以后不再醉酒,对我好,绝对不再跟我动手。我原谅了他。
可是,没有好够几天,他就又醉酒回来,又对我拳脚相向。后来的日子就这么在家暴、道歉、再家暴、再道歉的日子中循环。开始家暴的时候,我跟我的哥哥诉苦,我的哥哥,还说:当初让你嫁给李员外家的儿子你不肯……。所以,我选择了沉默、忍受。我等阿桑长大,我等着他醒悟过来想起我们曾经的誓言。
可是,我等到的是,他在外边勾搭上一个有钱的寡妇的消息。
我彻底绝望了,我消沉了,我也麻木了,不再照料蚕,他对我的拳脚更加频繁,我整天抱着阿桑以泪洗面。
决 绝
直到有一天,我流泪的时候,小小的阿桑用她那胖乎乎的小手,擦去我的眼泪,用稚嫩的声音说:“阿妈不哭,阿桑疼妈妈,等阿桑长大了,拿刀砍死爸爸。”听到这里的时候,我打了个冷战,不禁冷静下来思考,小小的阿桑口出此言,是心疼妈妈了,而作为妈妈的我,给她的是什么样的生存环境?那一刻,我下定决心,再也不能这样活了,我要为了我的阿桑活出个样子来。
我的婚姻,既然如此不堪,不要也罢。
终于有一天,我带人把他和那寡妇捉奸在床,当时,我拿出拟好的休书,他只能在上面签字。
我带着阿桑,开始了新生活,未来会很苦很累,但我有手艺,我有阿桑,我不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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