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涎双手捧着一个斑斓的钱袋,袋子口是松开的,从袋口依稀可见些许琐碎的零钱。他示意菁收下这些钱,沙哑又温和的声音中带着些许急促:“我只是希望你可以过得好一点。”
菁的双眸中掠过一道光,深皱了皱眉头,而后甩身离去。
涎是一位拾荒者,是这个小镇里最不起眼的存在。他没有一个像样的家,也没有亲人。唯一的安身之所便是街角那一隅狭窄又破烂的屋子,屋子没有像样的屋顶,每逢下雨,总是避免不了被大雨侵袭的命运。
镇上的人都看不起他,把他当作“疯子”。偶尔有邻家的孩子愿意跟他说说话,也会被父母狠狠地斥责。久而久之,就连镇上的孩子都不敢再搭理他,离他远远的。
他衣着褴褛,满带一身臭汗,头发毛躁得像一个狮子头。明明才三十出头的年纪,却活成了一个长满长胡子的糟老头,瘦弱不堪。
在遇上菁以前,涎一直过着这样的生活。他是被上帝所遗忘的人,也从未对生活抱有过期望,有餐温饱便是他最大的满足。
菁是在两年前嫁到这个镇上来的,她的丈夫是一名屠夫,名叫桀。
桀的父母早亡,只留下他这么一根独苗。桀因为力气比常人大,所以成为了一名屠夫。
那个年代,小镇上的很多年轻小伙子是娶不到媳妇的,因为没有足够的钱,支付不起彩礼。
桀成年后,在镇里一个大妈的牵线搭桥之下,娶了菁。桀把攒下的所有积蓄,当作彩礼,给了菁的父母。从此以后,菁变成了桀的一切。
02
菁被家里送到小镇上来的那一天,桀早早地起了床,兴冲冲地跑到商店里买下了两根超大的红蜡烛和一卷红布,用最简单神圣的方式举办了人生中最重要的仪式。
只是,新婚那天晚上,桀却打了她。
桀怒气冲冲地朝菁吼道:“贱女人,破鞋,还好意思收我这么多钱的彩礼。”
桀一边在她的身上肆虐,一边疯狂地朝她扇着巴掌,奈何她如何嘶声力竭地解释:“我没有,真的没有...”
在那个年代,未出阁少女的贞洁是多么的重要,而判断的标准又是那么的狭隘。
婚后,桀只要一不开心,就常常毒打她,拿她出气。他把她视作人生的耻辱,不愿为人知的耻辱。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着,日复一日。
菁是一个传统的女子,秉承着“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的意志。既然嫁给了他,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
况且,在那个年代,女子失贞是会被浸猪笼的,被休掉的女子过得更是生不如死,那是对自我价值最大的否定。
03
在外人面前,菁和桀是对非常恩爱幸福的夫妻。菁每天除了给桀做饭送饭,剩下的时间都在有钱人家里做工贴补家用。邻居们时常夸赞桀娶到了一个贤惠的好妻子。
那天,寒风异常凛冽,菁像往常一样出门给丈夫送午饭。
她第一次遇见了蹲坐在冷风中瑟瑟发抖的涎。菁看了他两眼,缓了神才从篮子里掏出一个馒头递给了他,他微微抬起头,呆呆地望着她,许久,才缓缓伸出手接过馒头。
那一刻,涎的生命中仿佛闪过了一道光。从来没有人给过他这样的温暖和尊重,他心里顿时颤动不已。
第二天,涎又早早地回到了那个地方,只是一直没等到那个身影。第三天,第四天......
后来,涎才知道原来她是屠夫的妻子,原来她过得并不好。他心里暗暗发誓,他一定要让她过得好一点。
从那以后,涎开始每天起早贪黑的进行着他的拾荒事业,他想努力换取更多的金钱,让菁过上更好的生活。
慢慢的,他也开始捯饬自己。换上了刚捡来的稍微崭新些的衣服,每天去河边洗脸洗脚洗澡,试着用一小块生了锈的刀片给自己刮胡子。
他感觉找到了人生存在的意义,那就是他活着的意义。
他的改变,也引起了镇上人的注意。一个几十年来又老又丑又邋遢的拾荒人,忽然变成了个人样,那是多么惊天的新闻。没过多久,镇上就传遍了,纷纷猜测他的转变到底是经历了什么新奇事。
尽管镇上的人注意到他的转变,不再把他当作是一个邋遢的“疯子”。但是几十年来的刻板形象早已根深蒂固,他还是那个“疯子”,只是变得有了人样儿,大家只当这是一个闲话家常的消遣。
04
一开始,菁心里虽然十分同情涎的境遇,但是若把涎与丈夫桀放在同一个水平线上作考量,她的内心是无法接受的。
她无法接受一个“疯子”的喜欢,所以每次都很残忍的拒绝涎的示好。
只是目睹着涎一点点的改变,久而久之,菁的内心也泛起了些许认同和感动。
她开始不再生硬地拒绝涎的好意。
在面对丈夫每日的恶语相向与阴晴不定时,她突然就感受到了这份突如其来的美好,这份她从未在丈夫身上享有过的柔情。
涎知道菁是不会收受他的钱财,所以他每次都是硬着塞到菁的手里边,然后转头拔腿就跑。
涎一开始只是单纯的以为,有了更多的钱,菁的生活会好过些,也许屠夫会看在菁每天辛苦做工赚钱的份上,会对她好一点。
不知不觉,菁嫁给桀整整三年了。肚子里却一直没有动静。镇上的流言蜚语开始也多了起来,说她生不出孩子,说她是个没用的女人。
开始有人把菁与涎的故事交织在一起,以讹传讹,说得有模有样的。
后来,这些流言终于传到了屠夫的耳中。那一刻,屠夫想着新婚之夜发生的事,以及自己散尽家财娶到的老婆三年都没怀过孕,心里恨得牙痒痒的,恨不得立马冲回家去倾泻自己心中的怒火。
05
那天,屠夫早早地收拾好摊子,没有直接回家,而是绕到涎的那处又破又烂的屋子前。
屠夫本来是打算冲进涎的家里把他暴打一顿以平息怒火,同时好让镇上的人都瞧瞧,这是作为一个男人应挽回的尊严。
然而,就在离涎的家距离几米处的位置,屠夫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女人的声音:“不行”。
闻声后,桀的脚步往前压得轻了,心也开始扑通扑通地乱跳。在进门处的墙角俯着身,耳朵往墙缝中贴近。
“坚决不行,无论如何,我都不能离开这,更何况,我们又能去哪?”女人语气急促道。
“求求你了,跟我走吧,他是不会给你幸福的,他永远都不会珍惜你,只要有我一顿,就一定不会让你饿着。”涎声音低沉,极度诚求道。
......
在涎的再三劝说下,菁的心下也慢慢打开了一道口子,只是还没等到她来得及开口,屠夫就冲了进来,将涎一把推倒在地上,一顿毒打。
以涎这一副瘦骨嶙峋的身体纵然是全力以赴,也是无力反抗。
菁在一旁大声的哭喊着:“不要再打了,不要再打了,再打下去,他会死的,求求你了…”
眼看,涎的气息变得越来越弱,脸上全是肿胀的通红,嘴角溢着鲜红的血迹。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涎趁桀不注意,从裤兜里掏出一把匕首,用这把他每天都会擦得发亮的匕首,狠狠地往桀的身上刺了过去。
06
那一刻,菁整个人都愣住了。
尽管这个死去的人生前做着禽兽不如的事,可是他毕竟是陪伴了她整整三年的丈夫,她接受不了这样的结果,也没有多余的心思去思考接下来该怎么做。
涎爬起身,从墙角的泥缝中挖出了一个木盒子,又从草堆里翻出来一个布包袱,一瘸一拐地就拉着菁往屋外跑,迈过屋门口台阶的那一刻,没忍得住口吐了一大口鲜血,那血色硬生生地烙在了门槛上。
她们往大山的方向拼命地跑着,像是事先就准备好的一样,又像是一个突如其来的意外,让人措手不及。
她们找到了一个被杂草盖住的无人的石洞,藏在了里面。
只是,石洞里没有食物也没有水,更没有药物为涎进行及时的治疗。
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也只能陪她走到这一程,他精疲力竭,奄奄一息地望着菁,却落出了久违的笑,闭上双眼的那一刻,他是幸福的。
恍惚间,一块浅蓝色的细薄方巾从涎的手心滑落出一角,菁呆滞地望着这块方巾,视线顿时被泪水所模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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