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琉球原住民们不只失去世代相传的家园,在很久之前,似乎也已栖居进了不同的信仰。除此之外,好茶村里还卧虎藏龙着一间号称“全南台湾最难定位”的小餐厅,由部落里的两年轻兄弟,他们从新加坡米其林三星级的厨房中辞赋而来,回到家乡、回到原心、也回到最古法的山地窑烤,来烹调料理。
这是鸡今天的生日晚餐。
南下
一号高速公路,一路南下,没能休息,直接略过台中,来到西螺休息站。在高速公路上,驾车的我一直急忙忙地向旁座的鸡说:“你看,你看到西螺大桥了吗?”他意兴阑珊的样子,我无视他的意愿,自顾自地数着:“西螺知名的有西瓜、西螺米、以及那一座红色的铁桥。在几十年前,我妈那个年代,它可是一项工程奇迹呢!”
李和我经过西螺大桥,红色带锈迹的老旧铁桥,记忆中意外的窄,穿过后便抵达一个小镇,估计那就是西螺。虽然那个最常在画报上见到的铁桥日落时分,我们此时并未逢上,然而中南部的小乡镇,依然保有浓厚的年节气氛,家家户户张灯结彩,不像台北无趣而冷清。李和我都在北部长大,心情也不知不觉被眼前的热闹景色给鼓动了,仿佛得知了好消息那样兴奋高昂。后来我们决定暂停嘉义,在路边的一间硕大的公路餐厅,吃了碗喷水火鸡肉饭。
西螺大桥过去的光景我载着鸡,在四小时的车程后,终于身在南部。两人停靠的首站是在高雄的costco,备妥红酒,为接下来几天做预备。
李是滴酒不沾的,然而自从我和鸡在一起后,就耳濡目染的变成了一个酒鬼。不过这样说也不对,我原本就有爱喝的倾向,我俩这样反而变成了一个具有共同(不良)嗜好的组合。
生日
这是鸡的生日。作为台湾人的“外子”,他来来回回这个小岛也有好几年了,不过却从来没有“环岛”过。
每个台湾人,一生之中环岛过几次是极普遍而合理的事情,像我弟,他若一从澳洲回来,通常隔天就拿了车,然后向我弟媳说:“走,去环岛。”就是那样自然。
当然,南部东部的几个城市,鸡都前前后后去过了数回,照说台湾也算得上走遍,但这个环状的路线,不知何故,就是不同。环岛对我的意义,不像是些匆忙的观光客,要在时限里把所有该看的该走的,全都看了走了。它于我而言是一种形式上有始有终的仪式:你开始,走一遭,目的地则是回到原点。它像是紫霞仙子纤手一挥,划一圈,然后宣示,“整个山谷里的东西全是我的。”括出了一个有关旅行与回忆的所有内容。但它也像是笔尖轻颤,划一圈,成了一个句点。
除了酒精这个(不良)嗜好之外,我和鸡的其他嗜好则是旅行与吃。于是我决定在他今年的生日,安排个“吃向南方之旅”。不过既然两人一车已达屏东,干脆心一横,“那我们环岛好了。”既然鸡没异议,就正式上路。
我心里暗自回想,上一次环岛,是和李,十年前了。
岛
不只是鸡的第一次,屏东、东港这地方也是我生平第一次来,虽然这里最有名的东西是黑鲔鱼与樱花虾,不过我们却逛了夜市。
夜市中必备的:摩托车与当归鸭所有的夜市都让我回忆起小时候的每个周六,总把村里唯一主干道挤得水泄不通的那个外婆家的夜市,至于我虽然知道鸡一定不会亲睐,但依然在夜市必吃的蚵仔煎,则是在我父亲还没有完全成为一个抛家弃子的浑球之前,他总带我和弟弟散步去吃上一盘的亲子晚餐,当时还必要配上当归鸭腿面线,这是我仅存与那个男人有关的记忆中,唯一美好的部分。
回到酒店前面的河堤,白天老人在此群聚下棋的地方,深夜里居然变成台味十足的移动咖啡座。鸡已经喝costco酒喝了半醉,我不喝咖啡却点了杯香浓的奶茶,兴高采烈醉眼迷茫的两人爬上河堤,鸡说这夜晚的河景,看起来还真像(其实隔天酒醒后发现完全不像)首尔的汉江,他的家乡。
移动咖啡车早晨我们坐船前往与东港相望的小琉球,虽然船程只有二十几分钟,但我居然还是晕船了,鸡却认为是宿醉。入住了只有一张床垫那么大的民宿,窗户外面就是海浪声,我发现那声音无比催眠,晕船抑或宿醉的我马上就昏睡在床上。
小琉球的海 小琉球的潮間帶傍晚接近,海水开始退潮,然后露出里面藏有无数海星以及海胆的潮间带。鸡觉得太新奇了,在浅水岸边走来走去,遇见在瞌睡着却被惊醒的虾蟹们,四处乱窜,把我与岛上的猫,全都吓了一大跳,这时候天色阴霾,乌云压境,偶尔降下几滴雨点。直到晚餐,我们正在岛上碳烤餐厅的露台,眼巴巴望穿鲜美的虾子、生蚝、大蛤等等熟透弹开,那雨才像是带着怒气一般的倾盆而下,鸡此时则完全不置可否地双眼紧盯冒着蒸气的岛上海鲜,没有人担忧忘了带伞的回程。
小琉球这个地方,除了民宿前面的那块潮间带,与不远处的碳烤餐厅,我和鸡就这样哪都没踏足,睡一晚后就又搭船回来。两人真心觉得,这幽静的小岛挺不错,下次还来。
岛上新鲜海鲜火烤 小琉球的港回程靠岸的码头,东港渔市场正在一旁,眼尖的鸡在市场正中,发现了间窗明几净的寿司料理台。我们嘴馋入座,点了黑鲔鱼上腹、旗鱼、黑鲔鱼生鱼片,外加火烤鲑鱼腹、旗鱼、黑鲔鱼、比目鱼鳍边肉握寿司。
最高级的黑鲔鱼部位:上腹(右两块)与中腹(左),像是大理石艺术品在最知名的黑鲔鱼产地,上腹的品质极好,我们边咀嚼边点头,正如意料。至于普通鲔鱼部位,则入口一片新鲜的清甜以及柔绵的口感,毫无深红色鱼肉的血味,也不带筋或纤维,实在令人称赞,然而最惊艳的居然是旗鱼。旗鱼以往的印象通常肉色惨白、味如嚼蜡,然而此地产的上好旗鱼,却是接近橘红色,生鱼片师傅说,这种旗鱼虽然品质很高,但由于色彩与鲑鱼近似,所以为了配色好看,反而不被待见。
才吃一口,我与鸡瞳孔就放大,那是在白肉鱼的淡雅与致密之中,散发两人此生从未吃过的核果浓郁的风味。
市场中的一方小寿司台“你撒上几点芝麻,真是化龙点睛,这旗鱼的味道就带着这种坚果香味!太好吃了!”“喔!妳会吃喔!”老板一愣“其他人都只会说,味道”很特别”。但妳说的真没错!”
与山
同样十年前,一个风狂雨骤的台风夜里,南部深山的山顶上,拨出了一通讯号微弱的求救电话:“...嘉义县消防局你好…”“小林村已经被土石流掩埋了,只剩44个人在山顶, 请赶快来救我们...”在那个晚上,因暴雨而导致山区严重水灾、山崩、土石流,共有四个村子同时被灭,好茶部落便是其中之一。
台风离开后,深山只留下全毁的家园,于是政府便将整个部落,迁移到更近平地的区域,原本的头目、猎人、射手,全都落脚在工业化大量生产的小木屋里。这里称作“新”好茶村,也有一说是台湾的小瑞士。
从小琉球回到本岛,我和鸡来到了好茶村,入住一家原住民经营的民宿,楼上几张睡房,底下则是卖些自己编织缝纫的传统手工艺。小小部落里到处都是十字架与上帝的福音,原住民们不只失去世代相传的家园,在很久之前,似乎也已栖居进了不同的信仰。
主厨的背影,与他的大窑除此之外,好茶村里还卧虎藏龙着一间号称“全南台湾最难定位”的小餐厅,由部落里的两年轻兄弟,他们从新加坡米其林三星级主厨的厨房中辞赋而来,回到家乡、回到原心、也回到最古法的山地窑烤,来烹调料理。这是鸡今天的生日晚餐。
一间好小的店,推门进去别有洞天,两位服务女孩是主厨的太太及小姨子,在吧台前的厨房区域忙东忙西的高壮背影,则是兄弟俩。所有的食材全是今日之选,菜单上打着3/9的日期,天天不同。女孩说,今天部落补到了山猪,所以菜单上有一项烤山猪里肌,这不是每天有,要看猎人们打猎的成果。我们吃了山野菜、东北角小卷、宜兰鸭、屏东乳猪,都是从台湾本地取材,然后推入旁伺的大窑里烤熟。
粗中有细的料理方式、品质特选的食材,与鸡携来的西班牙葡萄酒意外相配。然而这并非意外,其实西班牙料理的日常烹调,特别是肉菜,时常便是一块好肉与简单火烤,难怪酒也搭得合拍。席间小姨子对我与鸡有些好奇,于是不时在解说料理的空档,问问这位外国人是打哪来?一发现了居然来自韩国,便掩不住兴奋地跑进厨房,报告给资深韩剧迷姐姐。
我告诉她,上一回,我们两人去绿岛,也碰见一位热爱韩剧的小妹妹。小妹妹见有韩国人还自带翻译,出口就问:“韩国人是不是都很喜欢整形啊?”鸡点头说对,小妹妹马上接着:“那你怎么没去整呢?”我在一旁听了登时爆笑,而J的小眼睛则露出感情受伤的哀怨神情,默默问我:“我是有多丑....”
鸡拿着餐厅工作人员,特意写给他的生日卡片,非常开心餐厅里可爱的原住民姐妹花也被这个故事逗乐,就在用餐之末,他们一家四口,端上一份特制蛋糕,上面点燃只小花火,齐声地用最美的山间歌喉,为鸡合唱了一首生日快乐歌,曲后头居然还附加即兴发挥的韩文版本。我们吃饱喝足,此时周遭的客人已多离去,主厨终于有空闲谈,原来鸡当年在新加坡工作时,便造访过那家米其林餐厅,两位漂泊的男儿,聊开了这段新加坡的旧事,倒是有点他乡遇故知的情愫。
主厨开了瓶酒,喝了一点就说,待会还要工作,不如剩下你们带回去吧?我们推辞,从来都是来客为致谢与致意,所以请主厨喝上一杯,哪里有享受了美食,还接受馈赠的道理呢?
他则露出大男孩的阳光笑容说,都是朋友,不要说这些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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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著看.... 台灣|環島,十年(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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