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 雨

        在我看来听雨是件浪漫的事。自从工作以后，就很久再也没有听见过雨的声音。倒是随着年龄的增长，又才慢慢的感受到雨的存在。

        雨声就像嵌在岁月里的音符。我想只有慢慢老去的人才会作此感想。多么忧伤的故事。或许这又从来都算不上是忧伤的故事。因为谁都会老。谁都会在迟暮之年重新审视时间。谁也都在不断的认识和感受着这个世界。

        听雨也是件奇怪的事。在记忆里，童年的雨声是悠扬而漫长的，也是遥不可及的。慢慢的长大，雨声也渐渐地隐去，再不见任何踪迹。直到慢慢的安静下来，又才有了听雨的兴致。大概这就如《世说新语》中说的，非渊静者，不能与之闲止。听雨也大抵如此。

        七月流火。四川的天气更是如此。盆地里本来就闷热潮湿，夏雨久盼不至，人就像是在洗桑拿一样。幸好从昨天夜里就星星点点的下起些小雨，只是下得并不通透。晌午的时候，烘烘太阳再破云而出，闷热的味道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直到傍晚又才洋洋洒洒的下起些雨，颇有些夏雨的味道。天气也就渐渐的凉快起来，吃完饭索性就坐在阳台上安安静静的听起雨来。此时的夏雨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热烈，也没有电闪雷鸣。雨滴攒到屋檐口刚好能够织起雨帘。雨声甚至还没有没过田野里的蛙鸣。也或许恰是雨声催得田里的青蛙鼓足了劲鸣唱。也就想起童年里许多雨的影子。

        小时候自己是特别胆小的人，每天最害怕的就是黑夜的来临。悄无声息的黑夜和沉寂最容易在内心滋生出恐惧。只有在下雨的晚上，才能够感觉到仿佛有人作伴，也才能安安稳稳的睡个美觉。小时候家中的房子是红砖青瓦的，一溜线的，半响是堂屋卧室，半响是带檐口的阳台。最喜欢夜里细雨点点滴滴落在小青瓦上的声音。清澈而悠远。雨水顺着瓦沟汇聚到檐口，涓涓的落在檐下台阶上的青苔上，若有若无的声音就像是生命在黑夜里无声无息的生长。整个世界都是热闹的、向上的、生长的。也就再也不惧怕黑夜的样子，心里也特别的踏实，总能甜甜的进入梦乡。

        即使在没有夜雨的时候，青瓦上充满想象的画卷也能陪自己度过美好的时光。八十年代的青瓦还多是人工烧制的，朴实厚重，全都是深沉浑厚的藏青色，总能给人遮风避雨的安全感。但是大雨过后，雨水也会在青瓦上留下痕迹，流动的雨痕总能随想象绘制出壮美离奇的景色，奇幻的魔法王国、驰骋奔跑的山川旷野，再或者稀奇古怪的野兽志怪，只要想象能够抵达的地方，青瓦上总能够找到想象的印证。青瓦既是自己的想象，也是大自然的想象。

        除去安静的画面，记忆中也有夏雨热烈狂暴的景象。同样是某个闷热沉闷的午后，大地突然的安静，然后狂风大作、电闪雷鸣，暴雨突然而至。天地开始变得混沌不分，大雨笼罩着整个世界，朦胧的、雾气沉沉的，连大地都被鞭打出无数的泡影。而在自己内心中同样也是胆怯的，同样也是在小青瓦的屋檐下，只敢坐在小板凳上把脚板抬得老高。因为自己总是害怕闪电会闷声的落在屋后的老楠木树上，也害怕闪电会击中平时恣意妄为的自己。之所以选择把脚板高高的抬起，也是因为已经读上小学，能够模糊的知道，当自己与大地无情的隔绝开来的时候，自己也能够侥幸的变成绝缘的幸运儿。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时间更像是停滞的，好像大雨从来都不会停止。世界变成了静止。

        再后来就是上中学的时候，慢慢的把下雨看作是件浪漫的事。还记得刚刚学到“梧桐更兼细雨，到黄昏、点点滴滴”的时候，真就恨不得马上拥入春天那向晚的暮雨中去。也是在夏夜的晚自习课后，自己像傻子一样，毫无畏惧的闯入瓢泼的大雨中，任凭大雨的冲刷和洗礼。而今回想起来能够毫无保留的拥抱大雨也是别样的感受。

        只是随着时间的飞逝流转，慢慢的就忘记了听雨。多年以后又才慢慢的习惯上听雨。雨声总能带给人安稳，即使是狂风暴雨也能给人以真实和自然的充实。冬天过后，就总是盼望着春雨的到来，轻轻的、浅浅的、淅淅沥沥的。春雨是没有声音的。只有汇聚在屋檐口、树梢间、小河里才会有点点滴滴的声音。而至于是不是有许多愁，我想我是不知道的。但倒是有个地方是清楚的，那就是春天是最适合读诗的，就着向晚的、点点滴滴的春雨，最是柔情似水的时候。夏天也期待着大雨的到来，雨后的天气总会让人感到清新凉爽。在热烈奔放的大雨中，总能把脑袋中许多的纷繁琐事排挤开来，看似热烈、杂乱无序的雨声中总能找到属于自己的半分宁静。至于秋雨则就显得缠绵悱恻，从热烈走向安静，从安静迈向沉寂。夏天过后，蛙声虫鸣都渐渐地销声匿迹，大地也变得沉默无言，雨声也渐渐不闻，秋雨真是带着些丝丝悲凉。这样的感受与春雨是截然不同的，春雨象征着生命，秋雨虽然也寓意着丰收，但是不免也暗含着轮回。离别的味道在这个时候最能显现，也只有在秋天的时候才能读出李义山巴山夜雨的味道。反倒是对于冬雨自己从来都没有太深的印象。按理来说，四川的冬天是温暖的，下雪属于稀罕的事，但对冬雨却始终没有太深的印象，我也不知道这其中的原因何在。或许是冬雨太过冰冷，人的内心总是拒绝的，连记忆也把冬雨排斥在外。也不是不可能。

        安安静静的听雨。听雨本身并没有什么悲喜可言，只是不同的人在听雨的时候都会把不同想法附着在雨的身上。能够安安静静的听雨，忘掉悲喜、忘掉时间，又是何其浪漫的事。也还想起电影《无问西东》静坐听雨的片段。在任何时间空间，身处何时何地，大自然从来都没有剥夺任何人听雨的权力。当有雨到来的时候，又何妨不能驻足聆听呢？当然也并非要在听雨中悟出个偌大的道理来，随性即可，有心无心皆可。因为世间本来就没有绝对的对和错。

        听雨只是件浪漫的事，静心聆听即可。或如苏子所言，无事此静坐，一日当两日。不失为一种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