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兰露
我叫墨然,生活在一个开发的很快的小城里,与我的女儿相依为命。
雨下的很大,我只记得身上冰冷冰冷的,大脑里沉重的要命,高乔被通缉的命令已经传遍整个小城,而此刻我的大脑里再也没有一点缝隙能容得下任何消息,全是清一色的叫沉重或者黑暗的东西。当晚的风好像是东北风,因为雨点是从我的左后方袭击我的,而我一直在向南疾走,每一个雨点都很大,湿透了的裤筒像蚂蟥一样紧紧的贴在我的小腿上,湿漉漉的,不一会儿我的整条左腿就被裤子包裹起来。我要赶紧找到我哥,墨桓,他是军区的干部,这个时候唯一能帮我的就是他了。奔向汽车站。
打开车窗,雨后的空气夹杂了一阵阵清香,我拿出随身带的小化妆包在憔悴暗淡的眉目上点了些色彩,尽力让自己显得精神一点儿。但下车的时候还是踉踉跄跄,掉了一只高跟鞋,粉亮的崴到一只宠物狗身边,差点摔倒了,路人露出莫名其妙的目光,我脸上的真皮层尴尬的动了动。
墨桓的居所果然很不错,依山傍海,豪华别墅,还有警卫,两条大狼狗在栅栏里面雄赳赳气昂昂的样子。一母同胞,我却是第一次来。
我哥,小时候,经常把我放在背上让我骑大马的亲哥,用山洼里的红粘土给我捏手枪的亲哥,啪啪,啪啪,我们互相瞄准,相视而笑,墨桓的唇角有遗传了妈妈的靥窝,笑起来可爱极了。我叫到:“墨桓,我肚子饿了,我们回家吧?”
“叫哥哥!你这个淘气的小家伙。”墨桓捏捏我的小鼻头,把我背上“马背”。落日余晖,把整座山映红了脸,老乌鸦的巢里一阵骚动,草丛里有迷路的野兔在哭泣。我拿着已经晒干的“手枪”歪着身子像一个猎人一样搜索目标,墨桓则像一头大马一样幸福的傻笑。
想到这里,我心里充满了希望,高乔有救了,我们的哥哥会想办法的。对了,空气里的清香一定是山上的映山红盛开了吧,老家的山上不也遍山的绯红吗?我兴奋地按了门铃。
“请问找谁?”一身笔挺笔挺的绿色军装走过来,训练有素的样子,不远处的大狼狗汪汪叫起来,我忽然就支支吾吾起来,“我是墨桓的妹妹,请帮忙通报一下。”
警卫拿起可视电话,我看到嫂嫂翘楚美丽的面孔。虽然已经40多岁了,好像有45岁了吧,但是眉眼之间没有一丝鱼尾纹,面色光洁,精心打理的烫发用一只简单的银白发卡罩住,显得健康而有活力,只是眼神有些养尊处优的懒散。
“是谁?墨桓的妹妹?不可能,她在老家呢!”翘楚歪着头夹着话机,怀里抱着一只洁白的宠物狗,手一直在温柔的抚摸小狗,懒得抬头看摄像头。
“嫂嫂,是我。”我抢过话筒。
“哎呀,真的是墨然呀,怎么不打电话通知一声?”虽然声音里夹有兴奋的因子,但翘楚的表情并没有太大变化。
哼,还是那副样子,我心里的气不打一处来,让人讨厌的女人。是不是所有这样长着一副娇俏面孔、身材窈窕的而腹中空空的女人都具备抓住男人身心的魔力?真不知道她除了这身皮囊还有什么东西!呸,有钱谁不会打扮?若不是高乔东窗事发,我还不一样用不着来低三下四的求她?心里是这样想,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我的脸上挂着勉强而沮丧的的笑容。
“不好意思,没有打声招呼就来了,我哥呢?”
在客厅里我顾不得欣赏室内别具匠心的装饰,战战兢兢的在沙发上坐下,等待墨桓回来。
“他呀,忙着呢,这会那会的开个没完。去去,到花园玩去,宝贝。”
“房子装饰的很雅致,你还是那么年轻。”我揶揄道。
“你的高跟鞋是今年的新款啊。应该过得挺滋润的呀,怎么想起我们来啦?”
“高乔的事......”
“我正纳闷呢,高乔做事不是一项挺严谨的吗?”
翘楚放下宠物坐在靠窗的落地吊兰旁边。姑嫂之间的对话到此结束,尴尬的沉默。
好在墨桓不一会儿就回来了。
“哥......”
我的眼泪已经流下来。
与翘楚的保养不同,墨桓的体形已经严重走形,估计胖了几十斤,毕竟七八年没有见面了。想到这些,心里不禁一酸,眼泪又刷刷的掉。
“哥,高乔他......”我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
“坐,坐,坐。”
墨桓的眼睛并没有正视我,仿佛对待一个送礼的陌生人。脸上像冰雕一般,没有血色,他,并没有感受到我的痛苦与无助。我的心已经冰凉冰凉的,身体在僵硬。但是我还是灵机一动,哪怕没有了亲情,但他毕竟有权势,有关系,像咽下眼泪一样,我咽下了最后一点亲情。
“哥,你看,我来的匆忙,本来要给嫂嫂带化妆品来的。”
墨桓沉默。
“我挺忙的,下午还有个会,让翘楚陪着你出去随便逛逛吧,到海边吹吹风。”
墨桓对高乔的事情只字不提,接了个电话就出去了。
“我约了张小姐去做美容的,怎么办呢?”翘楚的表情还是慵懒得很。
想起昨天晚上的情形,车已经被派出所的开走了,家也被封了,我冒雨把女儿向晚送到朋友晓喆家,惊心动魄,天崩地裂。好歹挂在晓喆名上的存款还在。我带着现金离开晓喆家,抛下女儿来找墨桓,不就是为了求他帮我吗?
我离开墨桓的别墅就打的奔向商场,买了八万块钱的海参,又在本市最高级的美容院给嫂嫂办了三年的会员,孤注一掷。这些年的经验告诉我,没有钱办不到的事情,不就是钱吗?留着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你这是做什么?你这不是把我们当外人了吗?”翘楚的脸上笑得像山上色彩绚烂的映山红。我心里酸溜溜的,忽然又想起七年前第一次来墨桓家的情形。
暮春时节,阳台上的紫藤萝像一嘟噜一嘟噜刚从海底捞上来的鲜嫩的紫水晶,家里的气氛热闹的很,因为高乔升了副科级,家里又添了一辆崭新的“菠萝”,双喜临门。不必说,墨桓在其中起了不可估量的作用,毕竟他在军队里,在官场上已经浑了这么多年,关系网寛而密,什么事情都是一句话的事。我们一家人决定登门拜访,自己的亲哥,但因为离得太远,平时走动的很少。本来要一家人要一起去的,可是高乔临时有重要事务安排,所以我自己开车带着才三岁的小向晚奔到墨桓所在的城市。
当时墨桓还住在军区的公寓楼里,虽然是新楼,但并不是高层,墨桓住在五楼。涉世尚浅的我在军区公寓外面的超市买了一箱饮料,一手提着饮料,一手拎着小向晚就上了楼,气喘吁吁的。
“哎呀,你买这个干什么?向晴要考高中了,在学校寄宿,我又不喝,你嫂子才喝多少?”墨桓有些生气的样子。
“没买什么。”我兴奋地说。
“听说高乔升职了?”翘楚在看电视,斜倚在沙发上嗑着瓜子,头都没有转过来。我没有想到翘楚会这样,但是心里还是按捺不住的兴奋。毕竟是我第一次来哥哥家。
“你看,真是的,前几天小刘来买了一个西瓜,我们吃了两天才吃了一点,后来还是下楼拎到垃圾桶去了,上下楼还把我累得气喘呢。”墨桓说到,坐到一边点了一支烟。我有些不知所措,原来的兴奋顿时消散了,我已经从墨桓和翘楚的话音里听出了某些东西,对啊,墨桓帮了那么大的忙,怎么是一箱饮料能报答的了的呢?可是毕竟是哥哥呀,不是外人呀。我的头脑里嗡嗡的,好像有一万个苍蝇在叫,我的脑细胞陷入了挣扎。
“妈妈,幼儿园的阿姨说,吸烟不是好孩子。”小向晚从进门一直盯着第一次见面的舅舅,一直是乖乖的样子,这时却突然冒出一句话来。只见墨桓的脸顿时拉了下来,顿时把烟头掐死在烟灰缸里。
傍晚,向晴回来,我开车带着向晚和向晴出去逛街,给向晴买了一条名牌连衣裙,回到墨桓家,翘楚的脸才算柳暗花明,但是墨桓一直阴云不散,好像吃了很大的亏似的,估计墨桓为了给高乔跑关系花了一些钱,而我们远没有还上。
从那以后除了逢年过节打个电话,我几乎没有再联系过墨桓,倒是高乔经常给墨桓买个礼物什么的,开会途径都要和墨桓喝上两盅。我就是赌一口气,虽然表面上不说,但是心里有些恨墨桓。
“墨然啊,坐,把孩子放在哪里了?”墨桓和颜悦色。我的思绪被拉回来,显然墨桓已经听翘楚说了我出去一趟所做的事情。
“放在朋友家了。”
“怎么不一起带来?向晴就要出国了也让她们见个面嘛。唉,这向晴,还真不争气,出国留学吧还要自费。”翘楚一脸的恨铁不成钢。
“我的存款还有不少……”我反应很迅速,我知道墨桓肯定把高乔的情况告诉翘楚了,在逃经济犯,当然有钱了,我只能豁出去了,要知道,只要高乔被捕,小命都难保,而现在唯一可以拯救高乔的就是墨桓了。翘楚把阳台的窗户打开,我听到不远处海浪的声音,好像还听到海底珊瑚的耳语,看到海豚一家快快乐乐亲昵的戏水。我的心里在暗暗的说,高乔,我来救你啦!我要用我们的金钱和智慧把你救回我的身边。
墨桓拿来一套紫砂壶茶具,亲手泡了茶,茶叶在沸腾的水的浇灌下,迅速飞升起活力,在茶壶里热舞。墨桓很讲究的把第一道水倒进一个专门盛茶水的玻璃水缸,脸上露出一丝温婉的笑,熟悉而又陌生。
“高乔的事情不是你想象的那么简单的。”墨然的表情又恢复到纹丝不动。
“哥,我求你了,只要能救高乔花多少钱都可以!”我有些激动,我的历练还是太浅,我做不到不露声色就制别人于劣势,让事情淡然的顺着我的思维发展。
“你要做好心理准备,不管我怎么努力,高乔都是要被判刑并停止查办的。但我会尽力的让他受的刑罚达到最低。”
我的眼前一黑,什么都不知道了。好久好久,只觉得海水在我的身体里迅猛的翻涌,山崩海啸,痛不欲生。沉默,好久好久的沉默,漫无边际。
“墨然,墨然,喝点茶,这是上好的龙井。”翘楚看到眼神直呆呆的我煞是惊恐,言语间不知道是幸灾乐祸还是怜悯同情。
挪用巨额公款,结果可想而知。有期徒刑,十年!
我知道墨桓已经尽了力,否则高乔的性命难保。
我不想让年幼的向晚知道关于爸爸的一切,欺骗她说高乔出国了,要很多年才能回来。我的眼泪顺着眼角流下来。突如其来的变故,我难以承受,像站在悬崖边上一样,想要跳下去,可是看看熟睡的才10岁的小向晚,我留恋不舍。
高乔说,“等着我,然,等着我,好好抚养我们的女儿!”
我怎么可以辜负他!我们是多么不容易才走到一起的啊?我们一起经历的太多太多,十年前的一幕幕还历历在目。
由于是委培,大学毕业后我和高乔一起被打回到老家,当时两个人都没有找到正式的工作。通过爸爸的关系我到县里的化工厂干了临时工,而高乔也会到他的老家本市的一个开发区,没有个正式工作,什么都倒腾过,苦苦挣扎了三年。即便是这样,高乔不论刮风下雨都要骑着摩托车赶60里路到我的小工厂来看我,日日如是。虽然艰苦,因为相爱,我们很快乐。阳春四月,天高云淡,晴空如洗,我坐在高乔的摩托车上,路两旁是一望无垠的麦田。麦子开了花,田间酝酿着丝丝缕缕麦花香,应该也有紫云英的紫色清香,也有路两旁槐花的洁白蜜香,现在想起来真的是最最天然的百花蜜香。两个相爱的人,在浪漫的环境里做着浪漫的美梦,可是家里人对我们的关系是想方设法的拆散。原因只有一个,就是高乔没有正式的工作,家里也很穷。或许父母和墨桓都希望我能和一个很有钱的男人结婚,但更多的成分是,他们的面子,一个金面子。我承认,踏上社会后,无时无刻不被金钱所束缚,因为大家的观念如此,每一个人都被金钱所奴隶。没有钱,就没有地位,没有钱,就没有一切。大家都会讨论你,都会笑话你,没有本事。
通过偶然的关系,高乔好歹在财政局找了份打杂的工作,算是个正经单位。因为怀孕的事,爸爸妈妈同意了我和高乔的婚事,与其说是把我嫁出去,不如说是把我赶出家门。
“你就应该没有钱!”这是我怀孕五个月的时候去爸爸妈妈家借钱时妈妈的话语。当时我顿时感到剐心的痛苦。
其实那个时候墨桓就已经是军区的高层干部了,爸爸妈妈刚退休,双职工都有退休金。
“找到一个好男人,还用得着我们吗?”妈妈的言辞像老家捣豆子的铁棍一样,把我的心捣碎了。
也就是从那时开始,高乔开始投资股票,他发誓要赚钱,要赚很多钱。后来才知道,在我们结婚之前,为了拆散我们,高乔曾被墨桓打了个半死,就是高乔骗我说出差的两个月,其实是他住了两个月院,肋骨断了好几根。那个时候,一个打杂的,有什么机会出差啊?我当时真的是太天真了。不敢想象高乔是怎么度过的那两个月!
高乔见到我,装作真的出差回来一样,对我的爱有增无减。而我却什么都不知道。
苍天有眼,当时刚刚开始兴起考公务员。局长乐呵呵的拿了份试题说,“做做吧,我们局就你还算个大学生。”就这样高乔转正了!从此仕途亨通,高乔的股票也一直是牛市,钱就像流水一般流到我们家,有钱有关系,我也很轻松的进了机关,虽然是事业编,但轻松自由。从高乔当上小公务员以后,爸爸、妈妈、墨桓对我们的态度才好转。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经济危机的突然降临,高乔挪用的公款被套进去了!一夜之间,天翻地覆。最终的结果,就是现在高乔的囹圄之苦,我和女儿向晚相依为命。
虽然经济不景气,我还是学会了炒股票,毕竟钱需要转起来才会生钱。衣着鲜亮,发型新潮,开着一辆黑色的奥迪。只是我的神经开始变得动辄紧张,尤其是关于女儿的教育。
小喆,我的朋友,在我患难之际唯一不抛弃我的人,她是一位教师。我通过小喆对学校的老师了解的像掌心之鱼,给向晚选择最好的班,选择最好的老师,甚至给她安排最优秀的同位。我的女儿,我的心肝。向晚像我和高乔一样,特长并不在学习上,这也是我心中的伤,许多次,我给小喆打电话诉苦,很多次我给向晚的老师打电话时抑制不住哭出来,因为向晚的成绩不理想,因为我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她身上,因为这是高乔的嘱托。痛苦归痛苦,但最终还是摆出我有钱太太的虚荣,仿佛这是我生活的铠甲,只有在这份虚荣下,我才能苟延残喘。
我经常做梦,梦魇总是阴魂不散,也经常失眠。好在,我还有钱,我还有很多一起做头发,一起打牌、一起聊八卦的官太太朋友。
阳台上的花,我很在乎很在乎的养着,这是高乔喜欢的花。上大学的时候,高乔曾经对我说过,他最大的理想就是到一个人烟稀少的地方承包一块荒山,我们一起种很多很多的花,满山遍野的花。这让我想起了小时候老家的山,每到春天,漫山遍野的映山红,像天边的彩霞一样,天山一色......
END
多年前的文字2017年4月22日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