栽秧酒

手机里闪出谷雨的节气，谷雨？是不是跟插秧有关系呢？我查了查，还真是，谷雨取自“雨生百谷”之意，此时降水明显增加，田中的秧苗初插、作物新种，是古代农耕文化对于节令的反映。

谷雨节气后，气温升高，雨量增多，空气中的湿度进一步加大，极适合谷类作物生长，是庄稼生长的最佳时节。原来二十四节气只是父辈口中的词，而如今我对它们越来越感兴趣。

怪不得我这两天想吃汤圆，怪不得我会梦见那张八仙桌上吃饭的场景，原来味蕾是有记忆的，要到喝栽秧酒的时间了。不过，我跟家里人确认了一下，我们那里插秧还要二十来天，因为大山里气温低。

自我有记忆起至我出来上学以前，每年父亲都会自己培育秧苗，用塑料薄膜蒙上，到了栽秧的日子，家家户户轮换着来，互相帮工。

当然，轮到的那一家就会准备好酒好菜，猪肉、豆腐、鸡蛋、各种小炒，再加上各家主妇腌制的风味小菜，是犒劳也是一种仪式。

最重要的是栽秧要吃汤圆，这好像是我们南方的习俗，据说汤圆能粘住麻雀嘴，大概是一种祈愿，希望农作物能顺利生长。

他们挽着裤腿，他们的头上、衣服上、脚上粘的都是泥，他们无拘无束地笑着，他们乐呵呵地吃着汤圆，八仙桌上的菜肴冒着热气，妈妈在灶台上忙碌，我坐在灶门口，随时准备为桌上的耳锅子添碳。

那张八仙桌上坐着我的叔叔辈和哥哥们，他们都已经苍老。他们恐怕也很久没有像我梦中所现的那样在一块儿喝个栽秧酒，因为我们那里有很多年没有再种稻，直到最近几年才又复种。

但现在有大部分田都已荒掉或改成了地，所以根本用不着再把大家都聚起来帮忙了，即便想聚起来，人已经聚不齐了。

前些天和爸爸视频，我问他那几天在忙什么，他说我们原来庄子里的一位叔叔死了，在忙着办丧事。我的老家不管是谁家办红白喜事，全生产组的都会过来帮忙。

而那位叔叔曾经就是八仙桌上的一位，听到这个消息，我只默默地说了一句：“那就不用受苦了！”爸爸愣了一下，说：“是哦！”那位叔叔得了高血压，后期已经不爱说话，每天呆呆地坐在轮椅上。

我其实对那位叔叔很有印象，他黑黑的，脸瘦瘦的，小时候杀猪时，他的工作是清理猪下水。他有四个女儿，大女儿留在家，招了一个外地的女婿，是位很能干的哥哥。

叔叔有一次放牛回来，坐在我家猪圈旁的柴堆上抽烟，我悄悄地跑到他身后，但还是被发现了。我让他把眼睛闭上，然后嘴巴张开，我迅速往他嘴里放了一个又酸又甜的甘草味糖果，那种怪味让他突然呛出眼泪来。

他假意追打我，说我太淘了！我永远记得那一幕，我的恶作剧成功了。

再往前，据妈妈说那位叔叔家孩子多，所以她和爸爸要去忙个什么急事想撇下我的时候，会把我交给他们家来照顾一下。

叔叔的老婆是一个很善良的人，有一次喂我吃东西吃多了（太小不知道拒绝，不知饱饿），我生气了，把她刚栽好的菜全给拔了。现在每次说起，她和妈妈还笑我呢！

瞧，现在这些和喝栽秧酒吃汤圆一样，都成了光阴里的故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