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季里的两场热带风暴,相互间时隔不久,相继带来了狂风暴雨。当时,我们一家正在外地休假。听说家里刮大风小大雨,心里最担心的是两件事,一是停在外面的车,二是阳台的玻璃。去年,就因为一场狂风暴雨,不知楼顶上什么东西刮了下来,把我家阳台的玻璃砸碎了两大块。
正巧那个时候我们也在外地。那天一大早,楼下武哥就着急忙慌地打电话给我,说夜里楼上的玻璃掉在了他家阳台上,声音好大,吓得他们两口子都没敢开阳台门去看看究竟,天亮了以后,才看清楚是从哪儿掉下来的。
得知消息,我便立刻动身回家救灾。幸亏那玻璃是双层的,碎的只是外面那层,里面的一层完好无损。加上之后的几天内也没有再刮大风,让我得以很快从容地换上了新的。
今年这两场暴风雨,虽然也很猛,却并没有给我家造成太大的险情。一直未接到武哥和物业的告急电话,我感到很庆幸。
可等我泰然自若地回到家里,脚一踏进客厅,眼前的景象立马就让我的一颗心又悬了起来。
只见在客厅的木地板上,一条白色的水流痕迹像地图一样,从北窗台下面一直蔓延到客厅的中央。它的所到之处,地板的边缘都已膨起,地面因地板的挤撞也变得起起伏伏。再一看饭桌,三条桌腿的底部被水泡得已经变形开裂了。
北窗刮风漏雨已经有好几年了,只不过以前都不是很严重。这个问题早就反映给了物业,得到的答复是“正在跟房屋产权单位协调,等待维修”。
还好,地板下面是地暖,地暖下面铺了一层塑料纸,塑料纸下面是厚厚的防水。这些措施,使得雨水并没有再漏到楼下去。
回家之后,每天窗户都开着,地板下面残存的水慢慢都挥发干了。
两个月后,地板的缝隙处基本上复原了,起伏的地面又平坦如初。而饭桌的三个腿,却没办法再自动恢复原型了。
买新的?
这个饭桌说起来并不高档,是复合板制作的。从这个房子一入住那天起,它就伴随着我们,已经十多年了。由于住进来就一直没搬过家,桌子保存得一直很好;若非遭水浸泡,就跟新的一样。说句实在话,抛开新家具有甲醛污染的因素不说,无论是从感情上还是经济角度考虑,如果能把桌子腿的问题解决掉,当然还是不扔的为好。
能否把桌子腿换掉?
事到临头了,真后悔平时没交下半个做木工的朋友。没办法,只好上网查了。网上一看,相关的店铺倒是不少,可都是卖各种成品桌子腿的;想问问可否定制,不是没电话就是一拨过去人家便你说打错了。那大概是很久以前的号了吧?现在谁还打电话呀?找客服吧,又非得先下载个什么玩意。我这人偏偏就不喜欢下载。
网上不行,那就网下。
解铃还须系铃人。还记得当年这桌子是在五一广场家具大世界里买的,那地方一定可以定制桌子腿。
嗯,去之前得先量好尺码。我将头探入桌子底下,头一次仔细看了看它的构造。真是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这桌子腿原来并不是那么好换的。露在外面的螺丝,竟然都是可丁可卯地嵌入金属槽之中,根本没有给你留能够拧动的空间。可以想见,当初组装的时候,一定是从桌子面上将螺丝拧紧,而后,再对桌子面进行了诸如贴膜熨烫等加个,使其不留任合组装的痕迹。
也就是说,如今再想换腿儿,非得连同桌面儿一起换不可。
什么是绝活儿?这就是绝活儿!
这个平时并不怎么起眼儿的饭桌,如今却是越来越令我不得不刮目相看了。
如同病人一旦确诊得了什么病之后,人反倒轻松了一样,此刻的我,知道了饭桌不能换腿后,反而觉得问题变简单了。现在,摆在面前的路只有一条,那就是局部整修!
家里任嘛没有,呆着也只是难受。走出去才能找到出路。
我直奔久违的家具大市场。
202路不用转,九站即到。
下车走了几百米,便望见那熟悉的大楼了。一过马路,就发现了熟悉的场景,只见大楼下面的空地上,依然聚集着一群揽活儿的打工者,他们正男男女女地围成圈儿,在地面上用石子、木棍儿下格子祺玩儿。
见我急匆匆而来,几个围观者立刻迎上前,用方言询问:“师傅,您做啥哩?”
“木工!”
“做木工的!”其中一个回头招呼道。马上便有个木工师傅走过来接茬儿:“您是要做木工?”
我将情况说与他听。他两眼热情地看着我,不时插话回应着自己的意见。归结起来,他的意思是,复合板材料出了问题不太好办,只能先把涨裂开的部分去掉,再考虑用一段木头接上。
看他那言谈举止,我晓得他也并没有干过这样的活计,便说声:“谢谢师傅,我先去看看,过后再麻烦您!”
此时,我心里已暗暗决定了,自己干吧。
掀起厚厚的棉布门帘,一走进大世界,就有一位摊主模样的女子站在门口,热情地招呼道:“您是要办什么事儿?”
“我要买木工工具!”
“地下!”女子抬手一指左边的电梯。
下到地下一层,映入眼帘的一切,又勾起了我十年前的记忆。十年了,这里似乎并无大的变化。
我一路走,一路绕着圈地观瞧。走到最里面,恰好看见有一家卖贴纸的。成卷的贴纸一排排整齐竖立在店内,各种图案的都有。
“小心别碰倒了,砸到了可疼哩!那东西可沉哩,一个得有七、八十斤哩!”店主是位中年妇女,长得像个篮球运动员。
“您帮我看看,有这个颜色的没有?”我从手机里翻出桌子的照片给她看。
她并没仔细看,只撩了一眼:“照片看不出来,得拿实样儿来!”
嗯,好在贴纸是最后一道工艺,不急!
离开了贴纸店,按照店主的指引,我直奔小五金店铺。
别看这个店铺不太大,种类倒是挺齐全。两位女售货员不仅业务精通,而且也十分周到热情。
我买了两把不同规格的小木锯、一只螺旋压钳、一把不锈钢凿子以及各种规格的木螺丝钉若干。
一回到家里,我就索性将桌子放倒,抱着胳膊,踱着方步,来来回回地认真打量起它来。
事情往往就是这样,越发展到最后,就越是接近真理。因为该否定的方案都否定了,剩下的便是正确的了。
在已经确认了不能整个换腿儿之后,接着又否定了部分锯腿儿换腿儿的方案。原因是,不锯腿儿,反倒可以把腿儿解决得更好。
其诀窍嘛,就在于,桌子腿儿是用复合材料分层粘贴压缩而成的,在经水一泡膨裂开之后,本来的各层又重新分化开来,并不用锯,只需用手掰,就可以将膨裂开的外层一点点地去掉。去掉的薄厚与长短,完全依具体情况而定,标准则是保证留下的部分在夹上压钳后,与完好的部分正好持平。接着,用凿子对清理后的部分进行找平。如果不慎将木层去多了,可以用刚刚清除下来的废料,对凹陷之处进行填补。而后,分别从腿儿的两面,用螺丝钉拧紧固定。最后,撤掉螺旋压钳。
将这些关键环节干完,已经是下午三点了。我顾不上休息,只喝了几口水,便又带上两小块从桌子腿儿上面清理下来的贴片,再次返回了大世界。
“篮球”老板娘的前一番话果然不虚。拿到我带去的贴片样品,她根本没用挨个儿查找,径直就走到一卷贴片前,二话不说将其拎了出来。
“哇,好厉害呀!就是它,一点儿不差!”我赞叹道。
“要多少?”老板娘并不与我废话。
“哦,是这样的,桌子腿儿是正方形的,长与宽都是8公分,腿儿的高度是65公分,一共是三条腿儿……”
“你就说要多少吧!”没等我说完,“篮球”老板娘就打断了我。
“您这是多宽的纸?”
“一米四!”
“那我要七十吧!”
我已经盘算好,根据贴纸上木纹的方向,无论是横着贴还是竖着贴,这长短都足够了。
拿起裁好的贴片,按照老板娘的指点,我又去旁边的店铺买了块儿砂纸,便满怀信心地赶回了家。
打砂纸、贴贴片,这收尾的工作,相对于前一阶段的力气活儿,用的就纯是巧劲儿了。
三条腿儿都拾掇好,天儿已经黑了下来。
重新把桌子翻正,望着修好的桌子腿儿,我情不自禁地为自己翘大拇哥。若是不明底细,是断不会看出来这桌子腿儿竟是被修理过的。
一种轻松自豪的成就感油然而生。与此同时,我不知怎么就想起了《庄子》里的一段话:“巧者劳而智者忧,无能者无所求,饱食而遨游,泛若不系之舟,虚而遨游者也。”
看来,即使称不上是“巧者”“智者”,至少,这次,我是同“无能者”划清了界限!
不亦乐乎?
自己动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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