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水

江水

长江对我来说并不陌生，六岁的时候，我便随父母定居在一座江边小城。滚滚的长江穿过整座城区，那里流淌着我儿时的记忆，珍藏着点点滴滴的欢乐。

在高铁和飞机还不像如今这般普遍的时候，水路航行成为不错的选择，那时候轮船出行并不是为了游山玩水，它只单纯的扮演着一种普通的交通方式。我们经常坐轮船往返于安徽和湖北之间。从安庆到宜昌短短的距离坐船需要三天两夜，中途轮船会在武汉加油补给八小时，如果是晚上到达武汉，我们一般不会走得太远，顺着江边可以欣赏一下霓虹灯下的夜景。

浑浊的江水在灯光下流动，一浪一浪地拍打着江堤，岸上江风阵阵，耳边回荡着浪花的响声，还掺杂着不远处的叫卖声，那是小贩们在向过往的旅客们兜售着香烟、啤酒、花生米还有鸭脖。同样的商品却比岸上的小卖部里便宜很多，一般首次坐船的旅客不会去光顾他们，但当看到其他旅客纷纷购买的时候，他们也会忍不住从当中挑上一两样，带到船上慢慢品尝。

轮船分为五个舱次，头等舱一个房间有两张床位，依次递推，四等舱有八张床，五等舱是散铺，就是没有固定的床位，旅客们可以自带铺盖找个舒服的地方，就地而卧，席地而眠。我们一般坐的是四等舱，除了我和母亲之外，还有六个来自天南海北的陌生人，一开始大家各忙各的，可是不久就自我介绍式的谈开了，随后话题越来越多，孩子几岁啊？老人家身体健康吗？在哪里下船？……等到船上的喇叭响起，提醒到岸的旅客准备下船的时候，大家才忙着整理行李，一路有说有笑，忽然感觉本该枯燥的旅途也变得没那么漫长了。

那时候，我最喜欢的就是站在船尾看两岸的风景，如果碰上一个风和日丽的好日子，平时澄黄的江水一下子变得明亮起来，蔚蓝的天空中浮动着朵朵白云，两岸的景色伴着江风从眼前渐渐后移，好像是一幅幅缓缓展开的山水画卷。正当你看得入迷的时候，一群群的江鸥腾空而起，扑腾着翅膀在空中盘旋，它们时而滑翔，时而翩跹，还有几只大胆的家伙堂而皇之地落在了轮船的扶手上，在铁栏杆上悠闲地踱着方步，久久不肯离去。如果运气好的话，还能看到江鱼的身影，有时候好胜的鱼儿会和钢铁轮船并驾齐驱，过了很长时间，他们才没入水里，也许觉得轮船行得太慢，丝毫不觉得挑战，也就索然离去了。夜晚，可以站在轮船顶层看天上的月亮和星星，有一次，我看到一轮又大又亮的月亮，红红的，圆圆的，就像一轮夕阳，收敛了耀眼的光芒，安静地挂在天上。如水的月光斜照在甲板上，与轮船上的灯光相互交融，将影子拉得老长，几个顽皮的孩子相互追逐着，争着去踩踏着对方的影子，你追我赶，你推我桑，不时爆发出阵阵响亮的笑声，在寂静的夜空中回荡……

随着人们的生活节奏越来越快，这种慢悠悠的交通工具也就渐渐退出了历史的舞台。取而代之的是在高速路上疾驰的汽车、像子弹般在大地上驰骋的高铁，还有那翱翔在天空的飞机……但是我却再也没有收获如同轮船旅游时那么多的乐趣。

我家离江边步行不过五分钟，没到雨季的时候，江水很低，江堤看起来又高又陡，那时候的江水非常浑浊，江面上常常漂浮着各种各样的垃圾，有时候是一个塑料瓶，有时候是一个方便袋，有时候是一堆的草根和树叶……可是即便如此，也不会妨碍喜欢游泳的朋友们的兴致，即使在冬天，还有很多人自发组织了冬泳比赛，冰冷的江水似乎更加激发了他们的万丈豪情。在做了一系列的热身运动之后，穿着单薄的泳衣，便一头扎进了砭人肌骨的江水，奋力地挥动着胳膊，像鱼儿一般游动着，不一会儿，就游了一个来回。等他们从水中钻出来的时候，湿漉漉的全身散发着寒溶溶的雾气，冷得直打哆嗦，即便如此，就算是最后一名，脸上也会洋溢着难掩的笑容。如果是夏天，游泳的人就更多了，会游的，不会游的，都要到水里去泡一泡。一个轮胎往江里随意一丢，大家就悠闲地坐在上面，既可以做救生圈也可以当凳子。那些小男孩们一丝不挂地跳入水中，好像是一群活蹦乱跳的鱼虾，引得岸上的女孩子们纷纷捂上了眼睛。大家互相泼洒着江水，阳光在挥洒的水珠中折射出五彩的光芒，天空中回荡着一阵阵开心的笑容。这一幕幕，好像是幻灯片一样，时常在我的脑海中闪现，连那笑声都清晰可辨……

江水流淌，时光荏苒，多少年过去了，今年回家，当我再次站在江畔，凝视着那江熟悉的流水时，我惊喜地发现它干净了许多。江上没有一丝杂质，江水变得澄清明亮，在青山的映照下仿佛是一块熠熠生辉的玛瑙。在一块伸向江心的沙滩上，坐着一排悠闲垂钓的人们，长长的鱼竿伸向水面，身边放着几个静静的水桶。青山、绿水、钓翁仿佛融为了一体，构成了一幅雨花石上绝美的图画。

岁月变迁，我早已不是那个在甲板上追逐影子的懵懂顽童，也不是那个在江水中泼洒水珠的爽朗少女。但是无论我走到哪里，这些往事都像深藏的影子一般，清晰地映射在我的脑海里，伴着这一江碧水永远在我心间流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