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好友娟子总对我说,她最害怕日日清晨睁开眼的那一刻。
“你知道吗,雅儿?那种莫名的空,堵在胃里头,简直压得我喘不过气。没有盼头,千篇一律,被一种莫名的东西裹挟朝着前挪,极度恐惧…… ”
在一个落雨的清晨,电话铃响起,是娟子。电话那头,她的声音低落、沮丧,恍如窗外阴郁的天空。
我望向窗外,看马路上日渐增多的车辆,听商店小铺时起时伏的吆喝声,一时语塞,竟找不到合适的词儿,去给予娟子稍许的慰安。
张爱玲的小说《茉莉香片》里,有这样一段描写:
“她不是笼子里的鸟。笼子里的鸟,开了笼,还会飞出来。她是绣在屏风上的鸟——悒郁的紫色缎子屏风上,织金云朵里的一只白鸟。年深日久了,羽毛暗了,霉了,给虫蛀了,死也还死在屏风上。”
文中的女子冯碧落,因着媒妁之约,因着家族的利益,嫁给了自己并不爱的男人。
她清醒地知道,这是一种牺牲,但却无力反抗,没有勇气挣脱,最终死在了牢笼里。
张爱玲笔下那种媒妁婚姻,媒妁婚姻里,那些无力挣脱的鸟,在21世纪的今天,自是早已失去了栖身的枝条、落脚的土壤。
但诸如娟子所描述,被裹挟往前的当下众生,何尝又不像一只只“绣在屏风上的鸟”呢?
肖申克的救赎02
今晨,虽然已经入秋,上海却热得厉害,出了寓所,股股热浪劈头盖脸就涌了过来。
等候交通灯的当儿,不经意听到旁边两个男孩子聊天,“日子过得没一点意思,一眼望到头,无任何新意,有时,真他妈想辞职甩手不干了。可没辙啊,你懂得,兄弟……真他妈热得中暑,这日子!”
我看着马路上络绎不绝的车辆、形色匆匆的人流,有种落泪的冲动。
有位移居纽西兰的女性朋友,曾无比感概,到了纽西兰,有了对比,有了参照,才意识到,中国人,尤其是中国的年轻人,日日奔命,哪是为了生活,而是为了生存呵!
她说这话那年,我还在研究所攻读硕士学位,校园生活,携书执笔,绿荫道上、花前月下,三三两两,有说有笑,日子过得自在安然。
因而对她所言,理解不太透彻,领悟不够切肤,而今,置身社会的汪洋大海中,浪打风吹,才忽而明白了那句话里,所包裹的重量。
冥冥中,似乎有一种推力,裹挟着芸芸众生,腾挪逶迤。日子点点流逝,生命缕缕无痕。
渴望脱离固有的轨道,希冀挣脱旧有的枷锁,顺畅呼吸,自由行走,但却发现,徒劳无功,振翅难飞。
因为,挣扎良久,才悲哀地发现:哦,原来,光阴辗转,自己早已成为那所憎恨的事物(轨道也好,枷锁也罢)的一部分。
你即枷锁,你即轨道,不可分离!
认识到这一点后,有的人,两手一摊摆出认命的姿态;有的人,瞅瞅天空再瞧瞧地面不知所措;而有的人,则捋起袖子决意要和铁板钉钉的现实搏一搏。
我开始疼惜起娟子来,当然,也开始反思起我自己,反思起周围的人群。
肖申克的救赎03
电影《肖申克的救赎》里,饱受牢狱之苦的瑞德对安迪说,“这些墙很有趣,刚入狱的时候,你痛恨周围的高墙;慢慢地,你习惯了生活在其中;日子久了,你会发现自己不得不依靠它而生存,这就叫制度化。”
英文中,“制度化”是“institutionalization”这个词儿。
断断续续,做过英文老师。为帮助学生记忆,我总喜欢用“visualization”这种方法,也即视觉化,将每个单词在大脑中想成一幅画,借助形象思维记忆,总能取得不错的效果。
“institutionalization”这个词,5个“i”挺立,就好像5道装着刺刀的铁栅栏,给人以压抑阴森而不可破的印象。
什么是制度化?
我真不擅长下定义,尤其不擅长给抽象的东西下定义,只好外化为例子进行说明了。
希望是好的东西娟子说,她特讨厌央企里舔上黑下的文化。
“你知道的,雅儿,我不敢说自己出淤泥而不染,但却一直想做傲雪寒梅一支秀。
但在央企呆了五年,有一天,我发现自己竟成了自己最讨厌最不屑的那类人,阿谀奉承、唯唯诺诺,像一只鸵鸟,把头深深埋在沙子堆里。你知道吗,那种痛苦?我想走,但却丧失了改变的能力。 ”
那是个深秋的周五,我俩坐在太平洋coffee吧,窗外,人行道上躺着一层厚厚的金黄色银杏叶。
我没说话,我当然明白她的痛苦。
又像老友峰波说的,其实,许多婚姻,凑合了一辈子,并不真是因为孩子,甚至不是因为同情。
那刺破黑暗袭来的真相是,无论和对方在一起的日子有多孤独,但没有他/她的日子只会更加孤独。
或用一个通俗的词儿,“习惯了”。
我也读到过一篇关于同妻现状的报道,说是目前,中国共有1600多万同妻,也就是男同性恋的妻子。
咬牙切齿之余,内心的悲凉,却不由而生。
人都在特定的文化里成长,对于某些固化糟粕的部分,了如明镜,但耳濡目染的结果是,心里虽不认同,行动上却往往选择去顺应。
就像这些伤害了女性的“男同志”,抗争不过强大的社会舆论,为了生存,只好选择苟且求同。
希望给人力量04
什么是制度化?
那股让你顺应大流、丧失激情的东西,就是制度化吧。那种让你在躲舒适区里战战兢兢求食、终被同化的东西,就是制度化吧。那种令你毫无期待、却又不敢逃离的东西,就是制度化吧。
因着这种制度化,现实生活中,有太多的冯碧落,就像绣在屏风上的鸟呢。
但,也有人不甘心做绣在屏风上的鸟。
瑞德评价安迪,“你知道,有些鸟儿是注定不会被关在牢笼里的,它们的每一片羽毛都闪耀着自由的光辉。”
有些鸟儿,的确关不住!因为它们哪怕没有飞的机会,却也一直在抖动翅膀练习飞翔,不曾停下来,静静等待机会来叩门。
那一天,若果到来,就定是“天空任鸟飞”之时。
最终,安迪逃出了肖申克监狱,去了太平洋沿岸一个叫“芝华塔尼欧”的没有回忆的城市。
我开始疼惜起娟子来。只是娟子,我仍不晓得用何种语言才能解你忧愁。
我曾读过一位藏族女诗人的诗歌,想与你分享:
有两种人生选择
一种是顺应的
别人怎么活 我也怎么活
别人有什么 我也要什么
那我的人生会相对正常 方便
只是有些无趣
还有一种活法
别人在意的 我未必在意
我要按照自己期待的生活
那我一定会遇到很多麻烦
经历很多困难
甚至被别人以为不大正常
而个中的快乐和收获
只在自己心里
顺应,还是抗争?
这世界上有太多人,每天做的,就是不断地将一只脚放到另一只脚前面。
日子久了,生活变得皱皱巴巴,平淡无奇,一眼望到了头,渐渐成了一只绣在屏风上的鸟。
但,你仍然可以鼓起勇气,选择挣脱制度化,和那莫名的推力较较劲,飞向自由的天空。
决定权,在你手中,也在我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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