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你想健身吗?狮子眼皮底下那种。
夏夜,皓月初升。袁玮骑着电动车走在前往莱恩健身馆的路上,扑面的凉风清新宜人。
本来,一个月前他已经打算把健身卡转让出去。莱恩健身馆离他的家有些远,位置偏僻,又处在三十层大厦的顶楼,要命的是电梯还经常出故障,有一两次他不得不徒步爬上三十楼,还没开练就浑身大汗了。健身馆里的硬件也不怎么样,器械有些陈旧。浴室小得像鸽子笼,里边还布满水管和奇怪的仪器,感觉自己不是在洗澡,而是潜入一个潜水艇的内部在检修机器。健身馆老板“李斯坦”更是一个让人有些无语的存在。本来一个健身馆老板是谁并不重要,一个月也不会现身多少次,但袁玮只见过“李斯坦”本尊一次,就有一种说不出来的难受感觉。“李斯坦”真名叫李思谈,因为长得像爱因斯坦,所以顾客们背地里都叫他“李斯坦”。李斯坦个子不高,留着一头自然卷发,额头上的皱纹让人想起沙皮狗。他的五官像极了爱因斯坦,只不过脸型非常狭长,想象一下爱因斯坦的脸被拉长了,那就是他的样子。袁玮总觉得李斯坦有些阴森,话不多,一旦说起话来那声音就像“尖叫鸡”,以至于顾客们说总想冷不丁在他身上捏一把,然后听他发出一声怪叫。但这些还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他竟然制定了一条奇怪的规矩——在每天晚上八点到九点这一个小时里,所有顾客一律不能离开俱乐部,违者没收健身卡,金额不予退回。要不是收费便宜,谁会接受这样的奇葩规矩?
不过,袁玮的主意在上周的一个晚上改变了。那天他正在练习蹲举,不经意间从镜子里看到身后出现一个女孩。女孩身穿湖蓝色束身健身服,身材健美,面容清秀,浑身散发着青春的活力。那一刻他就意识到,他的生活将要发生一些故事了。
原本十分漫长的路途,此刻却显得有些短。袁玮很快抵达了莱恩健身俱乐部。大门旁的那个狮子玩偶伸着一只手,笑容可掬地迎接着顾客的到来。“今晚会遇到她吗?如果遇到了,这次一定要上去搭讪。”袁玮这么想着,踏入了俱乐部。
动感十足的舞曲在俱乐部里回荡着。袁玮经过一群正在跳健身操的女顾客,一边在她们之中搜寻那个女孩,一边来到储物柜前。女孩还没来,袁玮上次看到她的时间比现在稍晚一些。
放好包准备离开的时候,他眼角余光看到墙根的地方有一条隆起的结构。那条隆起有水桶那么粗,从储物柜旁的位置一直延伸到远处的前台。“这是干什么用的?”他心里有些纳闷,感觉这个健身馆的内部结构真是奇怪。“大概这个店面原本是个工厂也说不定。”他想。
在进行了简单的热身之后,袁玮照例先从哑铃练起。他在练了五六分钟,正要把哑铃放下来时,却发现哑铃上沾着一小簇棕黄色的毛。他想:“一定是哪个染了头发的人用过这只哑铃。”
在完成了哑铃的训练之后,袁玮转到大型器械区,开始练习腿部肌肉。那些女学员此时已经结束了跳操,开始向四面八方散去。两个女孩朝他这边走来,一边擦着汗一边闲聊着——
“你说那个李斯坦是不是有点儿变态啊,怎么那么多规矩?”
“就是,昨晚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我都想直接退卡算了。”
“听说他和她老婆关系很僵?”
“何止很僵,他老婆三天两头对他河东狮吼,他们已经在闹离婚了。”
“哎,压抑的男人真是可怕。”
袁玮在一旁听着,隐约感觉到自己可能错过了什么,于是待两人在他身边开始练习推举的时候问道:“不好意思,健身馆是推出了什么新规定吗?”
其中一个身材微胖,脸长得有点像面包的女孩面无表情地答道:“是啊,昨晚你没来吗?竟然说不能把健身馆里发生的事情说出去。”
“什么意思?”袁玮有些糊涂了。
“就是这个意思,不能把健身馆里的事情跟外人说。比如不能说收费多少,不能说器材怎么样,不能说工作人员服务态度好不好,不能说哪个教练水平高,哪个学员在这里有了艳遇......哎,怎么可能呢?嘴巴是长在别人脸上的。我看,这样过分的规定只能劝退顾客了。”另一个脸尖尖的女孩说道。
袁玮正要说些什么,健身馆里的广播响了起来——
“亲爱的各位顾客,现在播送一条好消息。本健身馆特别推出‘激扬一夏’健身金卡,现在办理可享受所有项目五折优惠。”
“看,补救措施来了。”尖脸女孩说。
微胖的那个女孩冷冷地附和道:“不这样也留不住人啊。”
两个女孩继续议论着,袁玮却听不清了,因为此时他看到那个女孩走了进来。她今晚换成了粉色的健身服,原本竖起的马尾放了下来,呈现出另一种美。
健身馆里的音乐此时由之前的电子舞曲变成了舒缓的抒情歌。袁玮觉得好像连音乐也在为他制造浪漫的气氛。他一边蹬着腿,一边等待着搭讪的时机。
女孩活动了一会儿身体之后,踏上跑步机奔跑起来。她一看就是经常运动的样子,步伐稳定又有力,身姿挺拔,长发飘舞,像一只矫健的鹿。袁玮看着她的背影有些出神,一时竟忘了搭讪的事。
不过,老天很快就替他制造了机会。女孩跑着跑着,忽然脚下一崴,随即从跑步机上跌落下来。
袁玮顿时像个弹簧一样从健身器械上跳起来,快步奔向躺在地板上的女孩。有时候一个意外插曲顶得上半个小时的酝酿,在这一瞬间,搭讪根本用不着构思。
“怎么样?你没事吧?”袁伟一边扶起女孩,一边关切地问道。
女孩一脸痛苦地站起身来,勉强挤出几个字:“还......还好。”
袁玮把女孩扶到墙边的沙发坐下来,然后盛了一杯水来递给她说:“你是不是按了提速键?提速不能太突然,不然身体很容易失去平衡。”
“是啊,哎,太不小心了......谢谢你。”女孩喝了一口水,表情逐渐舒展开来。
“我看你是最近刚来的吧?”袁玮试图继续展开话题。
女孩点点头:“对。哎,这健身馆还真不怎么样。要不是......”女孩欲言又止。
“要不是什么?”
“哦,没什么。我想说这健身馆有点儿不上档次。我平时都喜欢在公园跑步,空气新鲜心情舒畅。不过......这家健身馆是我的一个......前同事开的,我有点好奇就办了卡。”女孩平静地说着,但袁玮却隐约感觉到她并未完全说出实情。
“你是做什么的?”袁玮问。
“之前我在动物园做饲养员,前不久辞职了,现在没工作。”
“啊,动物饲养员,真有意思,你养什么?”
“熊猫。”
“哇,国宝啊。”袁玮有点儿小兴奋,但转念一想,第一次聊天也别进展太快,慢慢来,于是刻意稍稍显得淡定了些:“我叫袁玮,对健身还是小有研究的,以后你有什么问题可以问问我,不能蛮干。”袁玮不经意间吹了个牛,他对健身也只是略懂皮毛,根本谈不上研究。
“好啊,我叫尤妮。”女孩爽快答道,随即趔趄着站起身重新回到健身区。
“她竟然和李斯坦是前同事?一个阳光开朗,一个阴森怪异,老天是怎么把这样两个迥然不同的人凑到一块儿的?”袁玮坐在沙发上,有些困惑......
正当袁玮也再次投入锻炼的时候,健身馆的广播再次响起:“亲爱的顾客朋友,晚上好。现在,我们将给大家带来一个惊喜,当然,也可能是个小小的惊吓,不过大家不必过分惊慌,大家的人身安全将会得到最大限度的保障。”
健身馆里的客人们面面相觑,一头雾水的同时又有些忐忑。忽然,远处传来一阵女孩们尖利如刀锋的尖叫声。
袁玮循着叫声望去。“我的天!”他不禁失声惊呼。
只见那个教授动感单车的男教练牵着一头狮子——没错,是一头活生生的狮子——走了进来!
“这是我们健身馆的吉祥物小恩,今晚是它和大家初次见面。来,小恩,给大家打个招呼吧......”广播里的女声轻柔甜美,仿佛她在给大家介绍的不是一头狮子,而是一只小奶猫。
女学员们此时已经惊叫着缩成了一团,男学员们也都瑟瑟发抖。
袁玮躲在器械后惊恐地盯着那头狮子。那是一头接近成年但又尚未成年的雄狮,这让它看起来似乎还不是特别可怕,但已经足够让人畏惧。它后背披着一块红底蓝边的披风,脖子上系着一个银光闪闪的大铃铛,由男教练的铁链牵着,迈着缓慢而优雅的王者步伐,好奇地一会儿看看这里,一会儿闻闻那里。
“莱恩,就是狮子的英文lion。我们莱恩健身馆的宗旨就是——让我们都练出狮子一样强壮的体魄......”女广播员还在若无其事地说着,但她的声音在一浪高过一浪的惊叫声中越来越模糊。
透过器械的缝隙,袁玮看到两三个女学员踉踉跄跄地往外跑。准备跑出健身馆的时候,她们却被几个工作人员拦住了。工作人员摁着她们的肩膀说着什么,像是在劝阻。不一会儿,几个女学员极不情愿地转身往回走,双手捂着脸,肩膀因为抽泣而上下抖动。
“亲爱的顾客们,请你们不要慌张。这是我们的吉祥物小恩,它很乖,不会攻击人的,并且还被链子牵着。另外,按照我们此前的规定,每天晚上八点到九点这个时间段,所有顾客一律不能离开俱乐部,违者没收健身卡,金额不予退回,谢谢大家的配合。”女播音员的语调从容淡定不紧不慢,听起来竟让人一时觉察不出她是在宣读霸王条款。
袁玮下意识地朝尤妮的方向看去。令他有些意外的是,尤妮看上去并不惊慌。她只是冷冷淡淡地看着眼前的一幕,像是在看一出事先剧透的情景剧。
男教练牵着“小恩”绕着健身馆走了一圈,终于大摇大摆地离去。大家悬着的心这才放了下来。叽叽喳喳的议论声、惊叹声此起彼伏,就像一片空旷的原野忽然来了一大群蝗虫......
当天晚上袁玮一夜没有睡好,即使睡着了也猛然惊醒,恍惚间总觉得黑暗的角落里一头狮子正在窥探着自己。“狮子”、“李斯坦”、“动物园”、“前同事”、“尤妮”这几个词在他的脑海里反复出现。他感觉到这几个词的内在联系,并预感到事情内幕大有乾坤......
周末的时候,袁玮想再去健身,但那天晚上的“惊喜”仍让他心有余悸。虽然狮子可能经过了简单的训练,虽然它有铁链拴着,虽然一个正规的健身馆不可能不对顾客的安全负责,但这种事谁又能保证没问题呢?说不定哪天“小恩”兽性大发,挣脱铁链攻击顾客,那后果真的不堪设想。犹豫了好一阵子,他最终决定避开晚上的时段,而在下午前往莱恩健身馆。
到了健身馆,袁玮很快发现自己的这个决定既正确又不正确——正确的是,“小恩老祖宗”确实没有出来吓人。不正确的是,尤妮没来。
他带着几分心安几分失落,提起一只哑铃开始了锻炼。忽然之间,他想起那天在哑铃上看到的棕黄色的毛,不禁打了个寒战——那一定是某吉祥物巡游预演留下的吧?
这时候,一阵清脆的女声传来。来者是那天那两个爱八卦的女孩,一个长着尖脸,一个长着面包一样的圆脸。
“那天真是吓死我了,搞得我天天做噩梦。”
“可不是吗,我都说了,样子变态的人,做出来的事也变态。”
“这何止是变态,这......这都......”
两个女孩一边聊着,一边竟也来到袁玮身旁练起了哑铃。
圆脸女孩有些吃力地拎起一只哑铃说:“奶奶的,人穷志短,要不是舍不得那张卡,老子早就不来了。”
“别提了,我就是搞不明白,李斯坦这是要闹哪样?营销?好吧,恐怖营销——营销新思路!”尖脸女孩没好气地说着,开始做热身。
“哎,那家伙的脑回路不是我们正常人能理解的。她老婆都搞不懂他,我们就别费心了。听说他还在家里腾出了一间房,专整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就为这事,他们两口子不知道吵了多少架。”
袁玮在一旁听着,脑海里浮现出一幅怪异的画面——在一个阴森幽暗、铁门紧闭的小黑屋里,顶着蓬乱的爆炸头发型的李斯坦正在台灯下猫着腰,用一个放大镜打量着自己的杰作——一个用机器零件拼装的鸭嘴兽。而在他的跟前摆放着一张凌乱的工作台,上边摆放着只有一只眼睛的布娃娃、用可乐罐拼装的巨型蜈蚣、用火柴盒建造的坟场模型......吃了一半的盒饭被撂在一边,破旧的老式吊扇无声地转动着......
正当袁玮想入非非时,一声尖叫打破了他的神游——
“狮子毛!”圆脸女孩尖叫着扔下哑铃,哑铃重重地砸在地毯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
两个女孩惊慌地跑开了,袁玮向那哑铃看去,却不见狮毛的踪影。“看样子,大伙儿那天晚上都被吓出了心病。”他想。
然而,不等女孩掀起的惊恐气氛散去,又一阵吵闹声从远处传来。
是李斯坦!一头蓬乱的卷发,小个子,外加一张好像困在密室里二十四个小时没有见光的长脸,袁玮一下子认出了他。但李斯坦并不是一个人,他身后还跟了个胖乎乎的女人。那女人身材像个贡梨,头发梳成丸子束在脑后,厚厚的嘴唇被口红涂得好像刚吃过火龙果。
“看看吧!好好看看吧,我的姑奶奶!我说我开了一家健身馆,没骗你吧!”李斯坦领着那个女人进来,不停比划着,激动地高声嚷嚷。那尖细的声音真的很像尖叫鸡,听了让人起一身鸡皮疙瘩。
那个女人——袁玮很快断定就是李斯坦的老婆——用手指搓了搓蒜头一样的鼻子,然后拉了拉脖子上的金项链,好像它勒得自己喘不过气似的:“那又怎么样?有什么好得意的?投进去这么多钱,赚到了吗?”
“我正在努力!正在努力!姑奶奶,你给我点时间!我是在做生意,不是在制造印钞机!”李斯坦手舞足蹈地吼着,嘴上的小胡子颤颤巍巍。
“时间时间,我给了你多少时间了?”胖女人扯出一只手帕,捂着鼻口擤了擤鼻涕,难以描述的怪声音几乎响彻了整个俱乐部。她一边折叠着手帕,一边皱着眉四处张望,就像高傲的皇后对新装修的皇宫很不满意。
李斯坦忽然像毒药发作一样,瘫倒在地板上。他左右翻滚,张牙舞爪,嘴里歇斯底里地叫嚷着:“我不活啦!我要死啦!做男人太难啦!我要做变性手术!我不活啦!我要做女人啦!”
几个惶恐的学员围拢过来,打探这边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胖女人一脸尴尬,挥舞着手帕说:“没事,没事,他喝多了,撒酒疯呢,大家继续练,继续练。”
学员们一脸困惑,随即纷纷散去。胖女人板着脸,揪着李斯坦的衣领,就像揪一只猫一样把他揪了起来,然后就拉拽着他往外走。
望着他俩远去的背影,袁玮喃喃自语:“好吧,这就是李斯坦,果然不同凡响。”
一整个下午尤妮都没有出现,他猜想大概这不是她合适的时间段。
袁玮又尝试了几次,结果都一样——狮子没有出现,但尤妮也没现身。他只有周末的白天有空,平时白天要上班。纠结了一阵子之后,他决定还是晚上去健身馆,说不定那个“大宝贝”也只是偶尔出来抖抖威风呢?
这是个周二的晚上,袁玮在进入莱恩健身俱乐部时,比平时多了许多细心。他四处观察,留心着万一狮子挣脱锁链时,什么样的逃生路线最方便快捷。
进入俱乐部,他有些惊讶地发现学员并没有因为“小恩”的忽然出现而减少。跳操的区域仍有大量女孩在有节奏地跃动。健身器械上空位并不多。而几乎满员的跑步机上,学员们正如火如荼地奔跑。细看之下,他发现学员中有一半的新面孔,于是他稍稍明白了一些,有挺多家伙还蒙在鼓里呢,根本不知道这俱乐部还有“大宝贝”出没。
“嗨,又见面了。”当袁玮正在做器械练习时,一个清脆的女声传来。
袁玮转头望去,眼睛顿时一亮——是尤妮。
“好几天没见到你了。”袁玮刻意压制自己的兴奋说道。
“因为上次摔倒,回到家发现腿脚还不太利落,干脆就先休养几天。”尤妮说着坐到了袁玮身边的器械上。
“我还以为你害怕狮子,所以不来了。”袁玮很快接话道。
“有什么好害怕的,教练用铁链拴着,说不定腰里还别着电棍......对了,我最近想练一下蹲举,你能指导我一下吗?”
袁玮求之不得,和尤妮一起来到杠铃练习区。两个人一边练习,一边天南地北地聊天,很快熟络起来。
练习结束时,时间也差不多了。袁玮感觉时间好像过得特别快。尤妮提出请他喝饮料,他喜出望外几乎要笑出声来。两人简单地淋浴之后出了俱乐部。离开大厦的那一刻,袁玮这才回过神来——今晚“小恩”没有出现,看来它也不是每天都“营业”。
两人走进了附近一家奶茶店。尤妮点了一杯香芋青稞牛奶,袁玮则随便要了一杯大红袍珍珠奶茶。
“今晚狮子没现身啊。”袁玮找了个话题——一个绝对不愁没话说的话题。
尤妮吸了一口牛奶,淡定地说:“不出现更好,大家可以安心锻炼。”
“说的也是,天天出现大伙恐怕都没心思锻炼了。”袁玮吃了几颗“珍珠丸子”,然后继续说:“对了,我还是觉得有些奇怪,大家看到狮子都吓得不行,你好像没事一样。”
“你忘了我原来是做什么的吗?在动物园里呆久了,什么动物看着都像亲人一样。狮子给它喂饱了就好,再加上一点儿训练,一般不伤人。”尤妮脸上浮现出自豪的笑,看得出来她很喜欢自己曾经的工作。
“那你为什么又不干了呢?天天和国宝腻在一起多好,多少人求之不得呢。”袁玮继续展开话题。
然而,尤妮的脸色却沉了下来。她低下头,用搅拌棒不停搅拌着杯子里的牛奶。
过了好一会儿才低低地说:“是被逼的。”
“被逼?谁逼你?”
尤妮将搅拌棒扔进杯子里,抬起脸说:“李斯坦。”
袁玮一惊,同时感觉自己似乎触及到了重大秘密的一角。事情后来的发展证明,他的感觉是对的。
“为什么?他为什么要逼走你?”袁玮继续追问。
尤妮却摇摇头无奈地笑着说:“算了,不说工作上的事了,烦心。对了,你一般什么时候来健身?”
袁玮能看出来她是在故意转换话题,但也不好再问,于是答道:“我平时要上班,只能晚上来,周末随意。”
“那我也晚上来吧,我看你还挺懂健身的。我有不明白的就向你请教吧,也不用请私教了。”尤妮看似不经意地说道。
袁玮听了暗地高兴。自己明明对健身也只是略通皮毛,尤妮却十分认可,看样子对方对自己还颇有好感吧?
接下来的日子,吉祥物狮子“小恩”没再出现,由它造成的恐慌不安也渐渐淡去。然而,俱乐部里却又发生了另一个插曲。
那是个周五的晚上,天气特别闷热,是那种暴雨来临之前的闷热。偏偏俱乐部里的空调又坏了,大家练得汗流浃背。
袁玮正在指导尤妮练习哑铃,那两个爱八卦的女孩又在附近絮絮叨叨。不知为何,这两个女孩经常在袁玮身边出现。
“你说巧不巧,那天我在我们院看到李斯坦了。”圆脸女孩说。
尖脸女孩有些惊讶地反问:“他去你们那儿干嘛?你们那儿不是心理医院吗?”
“估计心理出问题了。他老婆拉他去的,我看他的样子还老大不情愿呢。”
“哎,这一天还是来了。”
袁玮正听着两人的八卦,就见几个女学员急匆匆地朝他们这边走来,全都用手捂着鼻子,表情痛苦。
“什么味道?好难闻。”尖脸女孩说道。
圆脸女孩凝神吸了吸鼻子,说:“又香又臭的,像臭豆腐。”
其中一个捂着鼻子的女学员对两个女孩说:“墙壁渗水了,味道怪怪的。”
两个女孩对视了一眼,连忙朝远处一面人群扎堆的墙走去。她们那兴奋劲儿,就像那边有一大箱巧克力免费发放似的。
袁玮也特地深吸了一口气,这才隐约闻到一股怪味——的确是又香又臭,像是一种好闻的气味和一种难闻的气味混合到了一起。
俱乐部里骚动起来。“墙壁漏水了!墙壁漏水了!”有人拉着工作人员投诉着。
袁玮走到墙边,边走边看。果然,一种神秘的液体不知从墙体什么地方渗漏出来,流淌在墙面上形成一条条“迷你溪流”。他走到储物柜旁,看到墙根附近那个隆起的长条状结构,发现上边已经湿透了。显然,这个隆起结构的内部安装着一条硕大的水管。
广播响了起来:“亲爱的顾客朋友,因为管道出现故障,俱乐部墙体出现了渗水现象。现在我们已经关闭总闸,不会继续渗水。给您带来不便,敬请谅解。”
袁玮回到尤妮身边,发现她正仰头打量着什么。他也抬起头看向天花板,这才看到天花板上密密麻麻安装了许多细小的白色水管。
“你说它们是做什么用的?”尤妮盯着天花板问。
“本来就有的吧,这店面可能原本是个厂房。”袁玮说。
“我看没那么简单。”尤妮说着把目光收回。
袁玮沉思了片刻,问道:“这个李斯坦......也辞职了吧?”
“没有,他还在动物园上班。不过,他身在曹营心在汉,整天抱怨工资低,老想着赚钱。他业余喜欢搞点科研,偶像是爱因斯坦。我还以为他的副业会是搞发明,没想到却是开健身馆。”尤妮说着,又拿起一只哑铃练了起来。她的动作很生涩,看样子平时很少做力量练习。
袁玮正在回味尤妮说的话,一阵吵闹声却打断了他的思绪。
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只见李斯坦和另一个人闯了进来。
李斯坦招牌式的蓬松卷发看起来更加凌乱。他似乎好几天没洗头了,有几缕头发甚至翘了起来。他的胡子也更长了,像乱蓬蓬的茅草。脸上油腻腻的,眼圈发黑,额头上的皱纹层层叠叠。
两人来到渗水的墙壁跟前。李斯坦一边手舞足蹈地比划,一边咆哮着:“看看!看看!我说了吧?!当初这样设计一定有问题!”
旁边那个家伙带着金边眼镜,文弱的样子好像风一吹就倒。他一边翻看着手里的图纸,一边惶恐地解释着:“您先别急,我看看,问题出在哪里。”
“还能出在哪里?问题不是很清楚了吗?我付你那么多钱,是白给的吗?!”李斯坦歇斯底里地训斥着,神经质的动作看上去就像希特勒。
那个估计是设计人员的家伙急得满头大汗,不停安抚着老板:“您别激动,问题不是不能解决的,让我看看......”
“看你个锤子!”李斯坦一把夺过他手里的图纸,然后就疯狂地撕了起来。
“别!别!”可怜的设计人员想要阻止,可是无济于事,图纸碎片像雪花一样在空中飞舞着。
李斯坦越闹越凶,一边像个饿狼一样四处走动,一边恶狠狠地问:“谁有火机?谁有火机?”
一个脑子不开窍的学员终于递给他一个火机。李斯坦竟用火机将图纸点燃了,然后将它们四处抛洒。“烧吧!烧吧!最好一把火把这里全烧了!”
几个工作人员惊慌失措地围了过来,其中一个女的还被高跟鞋崴了一下,一下子撞到李斯坦身上。
李斯坦被这一撞不要紧,手一抖,头发竟被点燃了。他被烧得哇哇乱叫,整个人倒在地上不停翻滚。
这时候,一个搞卫生的阿姨赶了过来,情急之下将手里的一桶水全都泼在了李斯坦的脑袋上。火灭了,李斯坦却成了落汤鸡。
在工作人员的搀扶下,李斯坦骂骂咧咧地离开了。广播里那个永远淡定的女声再次响起:“清凉一夏,大家动起来......”她试图转移大家的视线,但说出来的话此刻却讽刺极了——李斯坦被浇了个落汤鸡,的确够清凉!
“他一直这样吗?”袁玮笑着问尤妮。
尤妮望着李斯坦远去的背影有些出神,幽幽地说:“过去不是这样,至少到我离开动物园时还不是这样......他是越来越疯了。”
“怎么会这样?”袁玮追问道。
“我猜......”尤妮两只手倒腾着一个哑铃,稍稍沉思了片刻又说,“我猜是钱闹的吧?”
“怎么讲?”
“这个李斯坦,从我毕业刚到动物园时就是单位里出名的财迷。听说他原来也不那么贪财,都是被他那个虚荣势利的老婆给逼的。他老婆三天两头闹着要换大房子,要开名车,为了这些事两口子经常吵架,有几次还吵到了园子里。李斯坦拗不过,只好费尽心思搞生意。但他兴趣都在科研方面,没有半点商业头脑。一开始他开了个养猪场,一场猪瘟让他赔了个底朝天。后来又做绿植生意、宠物医院,全都不灵。到我辞职那会儿,就有风声说他已经被搞得有些神神道道的了。”
袁玮一听到“辞职”两个字,又借机挖起料来:“你不是说......你是被逼辞职的吗?”
尤妮怔了一下,似乎是对袁玮冷不丁杀出的“回马枪”有些措手不及。她将哑铃放到地上,靠着墙根坐下来,拿出毛巾擦了擦汗。过了一会儿,她才再次开口——
“全都是因为......我发现了他的秘密。”
“什么秘密?”
尤妮没有马上回答,而是拧开了一瓶矿泉水喝了起来。她的不紧不慢撩拨得袁玮火急火燎。
喝好了水,尤妮这才抹着嘴唇继续说道:“你知道,我是在熊猫馆工作。饲养员这份工作其实和行政班也差不多,基本上也是朝九晚五,伺候好动物三餐,打扫干净笼舍,也就没啥事儿了,所以一般也没有夜班之说。而这个李斯坦呢,是动物园管理科的科长。本来我们之间也没什么交集,也就是见了面打个招呼的关系。但是,有一天下午下班回到家,我发现手机拉在动物园了。因为当时正好约了闺蜜吃晚饭,就想着吃完了饭再去取手机,反正也丢不了。因为这个闺蜜我们有一阵子没见面了,边吃边聊就忘了时间,等到散场的时候已经快到夜里十一点了,我打了个出租就直奔动物园......”也不知道是真的很渴还是想吊袁玮的胃口,尤妮说到一半又喝了口水。
“然后呢?你快说啊!”袁玮第一次有了想给她一拳的冲动。
“然后我就来到了狮子馆。它和熊猫馆挨得很近,每次我上班总要经过狮子馆。我看到一辆白色的大面包车停在狮子馆门口,几个人在鬼鬼祟祟地忙活着什么。你知道,动物园平时只有工作车辆可以进入,而当时早就闭园了。我立马警觉起来,躲在一棵树后边偷看。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李斯坦正指挥着几个手下在把一头狮子搬上车。那头狮子平时特别能睡,尤其是到了夜里,要是睡熟了连武松也打不醒。我们平时都管它叫‘睡侠’。而就在他们准备把车开走的时候,我从树后走出来却踢到一个空可乐罐。后边的事不说你也猜得出来,他警告我不能把这事儿说出去,否则有我好看的......”
“偷运狮子出动物园?举报他啊!怕什么?”袁玮忍不住插了一句。
“别打岔啊,你不是着急听下去吗?真是的。那李斯坦上边有人明白吗?我怕事情捅出去了,即使他被处分,我也不会有好日子过。当时第二天我上班的时候,睡侠又回到笼子了,就像什么也没发生过。而且,这样的事情据我所知只发生过一次。我想,由它去吧。但是,我的委曲求全并没奏效,那个李斯坦生性多疑,总担心我哪天走漏风声,于是就三天两头地给我穿小鞋。今天是给熊猫称体重瘦了半斤,明天说我上班玩手机......你说谁平时还不偶尔摸个鱼啊,工作任务又不多。后天呢,他又说我笼舍卫生不达标。我的天,我天天打扫都很认真,不知道他是个啥标准,总统套房吗?......后来我寻思着,这么下去也不是个事儿,辞职算了。”
“所以......你来这里并不全是为了健身?”袁玮似乎明白了些什么。
尤妮喝光了矿泉水,将空瓶子干脆地扔了出去,看着它缓缓滚开去:“应该说,主要就不是为了健身,这鬼地方谁稀罕啊。就在我发现了李斯坦的秘密那阵子,我就听说他新开了家健身馆,吉祥物还是狮子,我的第六感告诉我,这两件事很可能有关系,于是就决定办张卡,近距离观察一下,说不定能搞清楚这家伙究竟葫芦里卖什么药。 ”
袁玮一拍脑袋:“哎呦,我这猪脑袋,原来李斯坦是从动物园偷借了狮子,然后拿到健身馆来作秀啊!小恩实际上就是睡侠!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要不然呢?他从哪弄狮子来?中国公民个人饲养虎豹之类的猛兽可是违法的。”尤妮有些不以为然地说。
“还不让顾客说出去,哼,纸包不住火,他迟早要完。”袁玮咬着牙根说。“那么,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尤妮一边转动着有些发酸的手腕,一边说:“继续观察,等待他露出更多的马脚,然后......”
“算我一个,平时我可没少看侦探小说。”袁玮觉得这事可以一举两得,既满足了自己的好奇心,又能拉进和尤妮的关系。
尤妮开心地笑了笑,伸出手来和他来了个high five......
风平浪静的日子持续了一阵子,直到一个周三的晚上。
当晚,袁玮和尤妮约好了在健身馆见面。袁玮为了让自己的“教练身份”更名副其实,这段时间恶补了许多健身知识。今晚他们的教学重点是核心力量的训练,两人在器械区的一角进行练习。白天刚下了场暴雨,整个城市像被冲刷了一遍,空气清新,微风舒爽。广播又十分难得地换掉了之前的神曲,改之以清新宜人的R&B。大家心情畅快,练得十分带劲。
然而,毫无预兆地,一阵尖叫声打破了和谐的气氛——“小恩”——或许现在叫它“睡侠”更合适——再次大驾光临!
只见睡侠在男教练铁链的牵引下,从容不迫地迈步走来,不时还摇头抖动一下长长的鬃毛,好不威风!
不知为何,这次广播并没有给大家打预防针。袁玮猜想可能是他们想给大家更大的刺激。学员们全都吓傻了,要么尖叫着抱头奔逃,要么僵在原地抖个不停。
睡侠可不管这些,它可能甚至以为自己此时就是狮子王,正在威严地巡视自己的子民呢。在绕了健身馆半圈之后,它停了下来,张开血盆大口吼了一声。这声音雄壮又深沉,穿透力强得几乎要把墙上的装饰灯震碎。
就在这时,一个圆乎乎的身影在袁玮眼前一闪而过——是那个爱八卦、在心理医院工作的圆脸女孩。她尖叫着,玩了命一样地向外边跑去。
事实证明,正是圆脸女孩引发了后边不可收拾的局面。睡侠一惊,整个身子向后伏倒,随即立刻扑了出去。男教练完全没有准备,被铁链猛地一拽,整个人像青蛙一样向前扑倒在地。这下糟了,这头猛兽此时已经挣脱了锁链的控制,径直朝圆脸女孩扑去!
圆脸女孩惊叫着逃跑,情急之下钻到了一台健身器械下。说来也算她命大,那健身器械下边的空间只够她钻进去。睡侠绕着器械转了几圈,可就是钻不进去。
健身馆里此时已经乱成了一锅粥,学员们奔跑呼号,互相撞在一起,掉鞋的掉鞋,倒地的倒地。不少人要往外冲,都被强壮的工作人员拦住了。
袁玮这时候才晃过神来,拉起尤妮就往外跑。那几个工作人员正忙着堵截别的逃跑者,他俩抓住空隙跑了出来。
跑出健身馆,他们竟一时不知该往哪里去。电梯还没上来,步梯口被工作人员堵住了。
四周有几个房间,在袁玮印象中它们是俱乐部的办公室、财务室之类的。慌乱之中,他拉着尤妮向其中一间跑去。
可就在他们冲进这个房间的时候,一个硕大的身躯拦在了他们跟前——是莱恩健身俱乐部最健壮的一个男教练,专管肌肉训练教学,膀大腰圆肌肉激凸,姓雷,人称“雷神”。
“谁也别想进这间房!”雷神双手抱在胸前吼道,“老板交代过,天塌了也不能让外人进来!”
尤妮不知哪来的勇气,飞起一脚向雷神裆下踢去。雷神一声惨叫,整个人像漏气的气球一样瘫软在地。
两人冲进房间,随即将房门反锁,将不断咒骂的雷神关在门外。
袁玮背靠着房门,心脏砰砰直跳,急促的呼吸过了两三分钟才逐渐平缓下来。缓过劲来的他开始打量房间内的一切。房间里光线十分昏暗,到处布满了粗细不等的管子。恍惚间,他怀疑自己来到了一头怪兽的肚子里,纵横交错的“肠子”让他眼花缭乱。而穿梭在“肠子”中的,是一个个造型各异的“器官”。所谓的“器官”,实际上是各种仪器、仪表。他看向离他最近的一个仪表,发现上边有刻度,指针正指向某个数字。过了一会儿,他发现所有的管子最后都汇聚到一根甘蔗粗的管子,这根管子连接着一个比浴缸还大一些的水缸,四周还安装着好多的器件。
“砰砰砰——”急促而猛烈的敲门声传来,随之而来的是雷神穷凶极恶的声音:“兔崽子,开门!”
所幸的是,房门是加厚的防盗门,锁一看就是“千年不破”的高档门锁。惊恐的叫嚷声依稀从远处传来,其中夹杂着女孩们的哭喊声。
过了一会儿,门外传来警车的声音。又过了一会儿,一声枪响传来,震耳欲聋的呼喊声逐渐平息了下来。
袁玮和尤妮竖起耳朵听了一阵,确定外边的事态已无大碍,这才小心地开了门。一开门,就撞见几个警员抬着狮子从跟前经过,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
事情很快见诸报端——李斯坦及相关涉事人员以危害公共安全的罪名被警方拘捕。莱恩健身俱乐部被勒令停业整顿,为期三个月。袁玮觉得事情终于迎来了大结局,于是约尤妮出来见面。可是一连约了几次,尤妮都没有答应。
就这么过了半个月,在一个周日的早晨,尤妮却忽然约袁玮去自己之前工作的动物园游玩。
“故地重游,好感慨啊。”走在动物园的林荫道上,尤妮率先打开了话匣子。
袁玮看着鹦鹉园里色彩斑斓的鹦鹉,搭腔道:“我也是好些年没来动物园了,这次我们好好看看吧。”
两人在叽叽喳喳的鹦鹉叫声中向熊猫馆走去。
“前些天我约你,你怎么不理我?”袁玮问道。
“哦,我很忙,都没怎么看手机......实际上,我进局子了。”
“什么?”
“别担心,是去做笔录。这些天我都忙着准备材料,举报李斯坦违规偷运狮子。现在有警察局罩着,我不怕他了。”尤妮边走边看,一会儿打量开屏的孔雀,一会儿瞅瞅信步溜达的鸵鸟,眼睛里泛着光,看上去就像游子重回阔别已久的家乡。
“情况怎么样?”袁玮忽然意识到,其实这件事最大的疑团并没有解开。李斯坦为什么要把狮子牵进健身馆?这简直太匪夷所思了。
“警方正在积极收集证据、展开调查,相信很快就会给出通报。”尤妮说着抬眼望向远处,熊猫馆就在前方。
“你一定提前知道了一些内幕吧?”袁玮说着,加快脚步跟上尤妮急切的步伐。
尤妮一边快步向熊猫馆走,一边说:“我接下来要说的,你恐怕不会相信哦。”
“说吧,我做好心理准备了。”
两人来到熊猫馆跟前,却发现园子里只剩几株枯黄的竹子,国宝却了无踪影。而园子门边挂了个牌子,上边写着——
“尊敬的游客,我们遗憾地告知各位,因本地长期缺竹,熊猫爱吃的几个竹子品种需要从外地运输,成本高昂,且近年本地气候变化,不再适合熊猫生活,我们已将本园两只熊猫“高高”和“兴兴”转送兄弟城市动物园。感谢大家多年来对“高高”“兴兴”的厚爱......”
“哎——”尤妮叹了口气,望着空园子发呆。
“真可惜......那个,我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袁玮用胳膊肘捅了捅她说。
接连这么捅了好几次,尤妮这才重新开腔:“打死你也想不到,李斯坦开这家健身馆,竟然是为了......做实验。”
“嗯?”
“从店面装修开始,他就开始参与设计。他在场地里埋了很多大大小小的管子,这些管子一头连通健身馆的浴室,另一头连通他的实验室——就是那天我们闯进去藏身的小黑屋。”
“这是要干嘛?”袁玮越听越越摸不着头脑,说着又喃喃自语道:“难怪整那么多管子。”
“收集顾客的汗液。”
“啊?他还有这癖好?”
“据说,他是在酝酿一个疯狂的大项目——研制出全世界最有吸引力的香水,然后卖个好价钱。到时候,他的豪宅也有了,名车也有了,老婆再也不闹了,甚至换个老婆也不在话下......”
“这个原理是......荷尔蒙?”
“差不多是这么回事。”
“但是,狮子是怎么回事?”
“他的研究进入了瓶颈,香水的味道怎么也不能和市面上的香水拉开差距。也不知道他是从哪得来的理论,说是人经过惊吓之后,肾上腺素大量分泌,流出的汗液可以提炼出某种很好闻的特殊成分,好几个国外的顶尖香水公司已经在秘密进行这项研究。”
“真疯狂,走火入魔了吧这是?”
尤妮没有搭话,而是拉着袁玮的手向狮子园走去。袁玮一阵脸红耳热,心里却像灌了蜜一样甜。
“啊!稀客啊!回来视察工作呢?”狮子园的一个男饲养员向尤妮招手道。
“少贫嘴。”尤妮笑着对前同事说。
男饲养员一边向笼子里扔着生肉,一边说:“跟你说个事,自从健身馆那件事之后,睡侠现在不贪睡了。据说那天睡侠中了麻醉枪,在警局里死猪一样地睡了一整个晚上。说来也怪,那之后它就再也没睡过懒觉了,大概是以毒攻毒,那一枪治好了它吧。瞧它现在,多精神!”
果然,睡侠此刻正吭哧吭哧地大快朵颐,一点也没有睡意。
两人看着眼前猛兽的现场吃播,竟也感觉到几许惬意。尤妮不经意间又拉起袁玮的手,袁玮又欣喜又有些害羞,一时对她的亲密举动还有些不适应。
“别高兴太早,牵个手而已嘛,又不是没牵过。那天睡侠在健身馆里兽性大发,你不是牵了我的手往外跑吗?”尤妮笑嘻嘻道。
那个男饲养员喂完了食,一边擦手一边离开,走到一半又忽然回头道:“对了尤妮,前几天园里开会,领导还表扬你了呢!”
“啊?”尤妮扭头看他,不明就里。
“领导说我们之前的员工——熊猫馆的尤妮小妹妹工作认真负责,尽心尽力,要不是她的辛勤付出,恐怕那两只熊猫都活不到现在。要知道,本来我们这就不太适合养熊猫。”
尤妮听了,脸上露出舒心的笑。袁玮看得出来,这笑容是那种轻松而解脱的笑。
与此同时,对面猿猴馆的一只黑叶猴却扯开嗓子叫起来。那声音怪得很,既像哭又像笑,还有点像怒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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