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个周末我和爸爸在地铁里遇见一位他的老同事,彼此简单寒暄了两句,我们便到站下车了。那位老同事的言谈举止看上去颇有些神神叨叨的怪异,爸爸在回家的路上给我讲了他的故事,听完以后我最大的感触就是,报应这东西,真不是你不相信它就能没有的。
这位同事曾是爸爸单位的工会主席,大家都叫他大吕。大吕几十年来的工作作风是一以贯之的媚上欺下,对领导们一味卑躬屈膝曲意逢迎,对底下的工人同事则满口官腔,架子十足。大伙儿私下都很反感大吕,可是碍于他在高层领导中间饱受青睐很吃得开,所以也都对他有所忌惮,敬而远之。
大概在95年左右,我爸他们车间的一个工人在操作机械设备时触电身亡。按理说事故发生在工作时间,且又是由于设备严重老旧疏于检修造成的,这名工人怎么着也该按工伤算,得到相应的赔偿和抚恤。可大吕作为工会主席,面对死亡工人那哭哭啼啼没了主心骨的老婆可谓蛮不讲理咄咄逼人,一顿威胁恫吓,非说是工人自己操作不当才导致设备漏电,单位没有一丁点儿责任。
工人的老婆来自河北农村,是个大字不识的家庭妇女,才带着婆婆来到北京没多久,就遭逢这等晴天霹雳的厄运,早已经心乱如麻没了主意。最后在大吕的“得力斡旋”之下,单位只是基于人道主义关怀,象征性地给了工人家几百块钱,这件事情就算是了结了。
俗话说漏船偏遇连阴雨,那名工人死后没多久,他唯一的儿子又生了急病,需要一大笔钱马上就医。工人媳妇辗转借遍了周遭亲朋,还是没能凑够治疗需要的钱。万般无奈之下,她只好硬着头皮又去单位找了大吕,结果可想而知,还没容她结结巴巴地把话说完,大吕就恶狠狠地指着她的鼻子说:“你家那个倒霉催的死鬼早跟厂里没关系了,滚!以后再敢乱跑乱找我叫警察抓你!”
后来没过几天,大吕晚上跟同事喝酒时听说工人的老娘有一只传家的玉镯,现在正急着出手换钱给孩子治病。转过天来大吕就带着一个“懂玉”的朋友去了工人家里,那个自称行家的人用手电对着玉镯左照右照,煞有介事地研究了半天,最后说这就只是质地非常普通的岫岩玉,能值二百块钱到头了。
那婆媳俩一听登时慌了手脚,这时候在旁边一直没言语的大吕发话了:“得啦得啦,都别哭了,我也是看你们婆媳实在可怜,你家男人好歹在厂里干了不少年,家里又摊上个病孩子,得,这镯子我要了,我给你们两千一口价,成吗?”
婆媳两人自然是千恩万谢,工人那八十多岁的老娘硬是趴在地上给大吕磕了一个头。大吕不屑一顾地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连瞧都没瞧老太太一眼,撂下钱拿了镯子拔腿便走了。
后来我爸他们听说,即使有了那两千元,相对于孩子治病需要的费用还是杯水车薪,最后工人的媳妇没辙,只能把工人祖产留下来的三间平房全卖了,然后带着婆婆儿子一起回去农村生活了。
那之后的十几年,大吕在单位里混得越发如鱼得水,一路平步青云油水不断,最让他引以为自豪的是他的独生女儿考上了赫赫有名的清华美院。喜不自胜的大吕为女儿大摆庆功宴,请来不少厂子里的同事。
席间喝醉的大吕吐露当年买工人家传的玉镯其实是他找人做的局。当时想着能捞上一笔不假,可万万没想到那镯子居然转手就卖了十万块!这么一来不仅女儿大学的学费全有了,还能净剩好几万进腰包。大吕越说越得意,一杯接着一杯地干酒喝。在座的同事们却都觉得大吕此举趁人之危,做得未免太绝了,恐怕以后迟早要遭报应。
就在大吕女儿读大三那一年,有一天下午大吕突然接到学院打的电话,说他女儿出事了让他快去。赶到学院一看,女儿已经上吊自杀气绝身亡了,最让大吕接受不了的是,法医说他女儿死时竟已怀孕四个多月了。
女儿学校负责处理此事的领导颇有大吕当年的遗风,他强硬地告诉大吕,他女儿已经是成年人了,自杀跟学校没有一点关系,至于怀孕的事,学校更是毫不知情。这位领导甚至威胁大吕说,如果他再继续不依不饶无理取闹,就全校通报他的女儿在校学习期间不知洁身自爱,乱搞男女关系,以此让大吕女儿彻底身败名裂。
打那以后大吕就开始变得神神叨叨了,每天直瞪着两眼四处奔走,查问打听让她女儿怀孕的到底是谁。可由于他女儿没留遗书,且问遍了老师同学都找不到任何蛛丝马迹,这桩丑闻便彻底成了一宗悬案。
单位里那些平时跟大吕称兄道弟的领导们见他成天疯疯癫癫,班儿也不按时上了,便半劝半逼着大吕办理提前退休了。以前的同事们都说,大吕这一辈子可真是缺德事做尽,可当年若没有贪心不足骗走人家孤儿寡母的传家玉镯,兴许报应还不至于来得这么快呢。
所以生而为人,无论身居显位还是卑如草芥,都该对公理良知心存敬畏,自律积德。否则任你才智过人机关算尽,终究是天道好轮回,因果悬剑,报应不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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