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烨舟
咣当……咣当……咣当……
隐隐约约之中,这个声音,在我的大脑中响起,仿佛从我的大脑深处传来,久久地回荡着。
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清晰,我仿佛感觉到自己整个人,都被包裹在这个声音里,随着声音的蔓延,漫步目的地漂浮着,没有上下,没有左右,也没有任何方向。
当我感觉,我还有一双眼,而包裹着眼睛的眼皮,还可以被我支配的时候,我便使劲儿地将眼皮上下撑开。
缓缓地,有光进入了我的眼睛。我发现自己身处火车的车厢里,身体随着车厢的晃动而晃动着,咣当咣当的声音,传入了我的耳朵里,直接敲击着我的耳膜。
终于,这个声音和我的身体分离了,我也开始用耳朵去接收,用大脑去反应和思考。
这一节的车厢里面,坐满了人,无论男女老少,都将身体靠在椅子靠背上,仰着头。张开双眼的人,盯着车厢的天花板,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闭着双眼的人,也不像睡着的样子。
远处传来几个人女人聊天说话的声音,都是外地口音,含含糊糊地说着什么,一言一语,我全都听不懂。
另外一边,传来几个男人碰撞玻璃杯的声音,还有喝完一口烧酒,使劲儿往外哈气的声音,然后,就不停地吧唧嘴,应该是在咀嚼着烧鸡,或者嚼着油炸花生米。
一个年轻的女子,从距离我不远处的座位上站了起来。由于车厢内人多,温度有点高,女子便脱掉了外衣,穿着紧身的牛仔裤和紧身的体恤衫。
绷紧的体恤衫,使得她内衣上的花纹呈现出来,十分清晰。她悠闲地转过身来,甩动了一下乌黑的长发,沿着狭窄的车厢过道,走向车厢的一端。
她手里攥着一把白色的纸巾,一边走着,一边双手整理着紧身体恤衫的下摆,拉扯,撑开,向下拽,紧绷的衣服,让她上身的曲线更加得明显。
女子由远及近,走到我的面前,又从我的面前缓缓略过,再由近及远,走向了车厢的一端。
在她从我面前经过的一瞬间,她撩了一下眼皮,斜着眼睛,瞥了一下我,当她看到我的双眼在看着她时,她便立刻微微地低下头,稍稍地甩了一下长长的秀发,若无其事地走了过去。
我正儿八经地把头低下,那个样子,就好像我对世界上所有的女人都不感兴趣,可我的两个眼珠子却使劲儿地斜着,瞥了一眼女子的屁股。
乘坐火车,永远都是乏味的,尤其是长途,更是熬人,这个过程没有速度的概念,到站的时间是定死的,不到时间,就得耐心地等。
如果能够在车厢里,碰到像年轻女子这样的乘客,那么,对于我来说,这个乏味枯燥的长途旅行,多多少少,增添了一些色彩。
想到这里,我便把身子转向年轻女子离去的方向,打算趁着自然抬头的一瞬间,再瞥一眼女子的屁股。
然而,我却转不动自己的身体,当我低头,仔细查看自己身体的时候,我惊讶地发现,我的整个身体,竟然被绳子捆绑在了车厢的侧面墙上。
绳子很粗,也很硬,是那种麻绳,里面还夹杂着尼龙材料,别说是我这个肉身,就是一块沉重的铁墩子,被如此地捆绑住,也会纹丝不动的。
我的双脚和双腿紧紧并拢,被绳子捆绑住,双手和双臂也紧贴着身体的两侧,被紧紧地捆绑住,还有一根绳子绕过我的脖子,将我的头固定在了火车箱的墙壁上。
可以想象得到,我此时的身体形状,如果,身体外面用纱布一圈一圈,严丝合缝地紧紧地缠绕起来,那么,我肯定就像一个被挂在墙壁上的木乃伊。
惊慌之余,我的大脑飞速运转,使劲儿地回忆,自己到底是怎么被捆绑在车厢的墙壁上?什么时候被捆绑的?为什么被如此捆绑?
并且,我被如此捆绑住,车厢里其他的人,竟然都熟视无睹的样子,而且,刚刚那个看我一眼的年轻女子,若无其事,没有感觉到我有半点不正常,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查票了!查票了!大家都把车票拿出来,我要开始查票了。”火车的列车长,穿着制服,戴着大檐帽,沿着车厢狭窄的过道,走走停停,嘴巴里,却不停地吆喝着。
坐在座位上的乘客,开始陆陆续续地翻找着各自的衣服口袋和箱包,取出火车票,拿在手上,等待着列车长走过来。
我扭过头去,看向列车长,他缓缓地走着,不紧不慢,左边看看这个乘客手里的车票,右边看看那个乘客手里的车票,偶尔,伸出手,从坐在远一些的乘客手里接过车票,放在眼前,仔细查看一下,又伸出手,将车票还回去。
“列车长!列车长!”我赶紧朝着列车长大声喊叫起来,我心中焦急,恨不得列车长一下子就来到我的面前,这样,我好详细地向他了解我被捆绑在火车墙壁上的情况,在这列火车上,列车长肯定最了解火车内的任何情况。
列车长正弯着腰,低着头,查看着一位乘客的车票,听到我大声的喊叫,便稍微扭过头,向我这边的方向瞟了一眼,说:“等会儿,着什么急啊,不得一个一个检嘛!”
他说话的尾音拖得很长,语气中,流露出不耐烦的情绪,说完,立刻扭回头,继续检票,依然慢吞吞的样子。
我对列车长的反应有些诧异,难道他没有看清楚我被捆绑在火车厢的墙壁上吗?难道他没有觉得我现在这个样子很不正常吗?
不,列车长不可能没看清楚我的这种不正常的存在,从他刚才扭头看我的动作可以准确地判断,他肯定注意到我了,可是,他怎么表现得如此淡定?
我下意识地晃动了几下身体,又低头查看了一下身上粗大的绳子,我的的确确是被捆绑在了火车的墙壁上,任凭我如何挣扎,缠绕的每一圈绳子,依然没有任何松动的迹象。
我低头环视了一下身边周围的乘客,这些乘客坐在各自的椅子上,手中拿着车票,直着腰背,等待着列车长走过来检票,表情平静。偶尔几个乘客,将头扭向我,看看我,然后,表情依然平静地扭回头去。
看着周围的人们如此平静的神情,我竟然不敢再喊叫,也不敢找其他的人询问我这种不正常的情况。
因为,现在,我这种不正常的情况,好像在大家的眼里,是一个正常的情况,如果我提出了质疑,好像我真的就是不正常的了。
我的心跳加速,而且,心绪烦乱,脑子里面理不出一个头绪来,不知所措之中,我唯一能够做的,便是等待,焦急地等着列车长来到我的身边。
当列车长快走到我的身边时,他仍然没有特别地在意我,而是先面向我附近周围的那些乘客,不紧不慢地,逐一检查他们手中的车票。
我看着列车长高大肥胖的背影,几次想张开嘴巴跟他讲话,却依又把嘴紧紧地闭上了,再耐心等待一会吧。
列车长都已经距离我这么近了,甚至,不用我叫喊,他都可以看到我这么一个被捆绑在车厢墙壁上的大活人。
那么,他暂时不想理睬我,肯定是故意为之,这样的话,我就必须识趣一些,免得再次招致列车长对我的不耐烦。毕竟,在这列火车里,很多事情,他说了算。
列车长缓缓地站起身,伸出两个肥嘟嘟的手,抓着衣襟,向下拽了拽,勉强盖住了他凸出的大肚子和游泳圈似的腰,一松手,衣服又重新向上缩了回去。
列车长转身,面向我,仰着脸,耷拉着眼皮,他的视线没有注意捆绑我身体的绳子,也没有注意我这个大活人贴靠车厢墙壁的不正常现象,更是懒得看我这张脸,而是直接落在了我胸前的衣服口袋上。
我有些惊诧,赶紧顺着他的视线,低头看向自己胸前的衣服口袋。原来,我的衣服口袋里装着一张火车票,车票的一角,露在了袋口的外面。
列车长将他的手直接伸到我的衣服口袋处,捏着车票的一角,将我的车票拿了出来,放在他的眼前,仔细地看了看,觉得没有什么问题,便将车票重新塞进了我的衣服口袋里,然后,转身就要走,若无其事的样子。
“列车长!列车长!”我急忙大声叫喊。
“干嘛!你这前前后后,都叫两次了,到底有什么事情?”列车长的身提保持着先前走开的姿势,稍微扭过头,不耐烦地对我说。
“列车长,您看看,我现在怎么被捆绑在了车厢的墙壁上了?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惊讶地问。
闻听我的问话,我周围附近的乘客纷纷向我投来诧异的目光,从他们的目光中,我反到看出,他们对我刚才的问话好似迷惑不解。
列车长忽地将肥大的身体转了回来,面向我,撩起了他松弛的眼皮,打量了一下我的身体,皱着眉头,对我说:“你买的是绑票啊!难道还让你坐着?站着?切!”
“什么?绑票?我买的是绑票?”我顿时一脸懵逼,听着列车长口中“绑票”这个词,我又不由自主地重复着“绑票”这个词,大脑竟然一片空白。
“是啊!”列车长瞪着双眼,向我身前跨了一步,重新伸出手,从我的衣服口袋里拿出刚才那张车票,将车票的正面朝着我的双眼,使劲地抖了抖。
“难道你自己买的车票,你自己都忘记了吗?你好好看看火车票上的字,绑票!”列车长大声地对我喊,音量比之前提高了三倍还多。
我瞪大眼珠,看到了车票上两个加粗的黑体字:绑票。
“这……这列火车上,怎么会有绑票啊?”我迷惑不解。
“绑票,就是这列火车上最便宜的票,没有座位,也没有地上站着地位置,而是直接捆绑在车厢的墙壁上,就这么简单。”列车长大声地解释,说完,将我的车票重新塞回到我的衣服口袋里。
“可是,我怎么会买了一张绑票啊?”我自言自语。
“你要是有钱还会买绑票吗?你要是不为了便宜,还会买绑票吗?这么简单的道理,你还装糊涂?切!”列车长伸出手,捏着歪向左边的帽檐,又使劲儿地转向了右边,瞪了我一眼,把肥大的身体转了过去,继续检票。
我的嘴巴张得老大,瞪着眼珠,看着缓缓远去的列车长,扫视着周围坐在座位上的乘客,检完票之后,他们低头看着手机,侧头看着窗外乏味的风景,翻找着包里的水果和快餐食物。
我仰起头,转动着眼珠,使劲地回忆,却怎么都想不起来什么时候买的绑票。倘若我买了绑票,那么,我的头脑中,肯定会留有在售票大厅买票的记忆。
可是,我却没有这个记忆,大脑一片空白,我甚至都不知道,这张绑票是怎么跑到我的衣服口袋里的。
而且,我被捆绑在这个车厢墙边上的过程,也没有在我的大脑记忆中,留下一丝一毫的痕迹。
反正,我就迷迷糊糊地听到了火车轮子与铁轨的碰撞声,迷迷糊糊地从这个声音中醒来,张开双眼,然后,眼前的一切,就是现在这个样子了。
我不敢相信眼前真实存在的一切,我无法接受眼前的一切,可是,无论如何,我就是拥有了一张莫名其妙的绑票,我就是被硬生生地捆绑在了火车箱的墙壁上。
“啊!啊!啊!这不可能!我绝对没有买绑票!我也绝对不会买这种变态的绑票!我绝对不会买!我绝对不会买!啊!”我仰着头,张大嘴巴,连续地叫喊,嘴巴里的唾液被喷出老远,几根黏糊糊的唾液拉丝,又挂在我的嘴角,并延伸到我的衣襟上。
我还奋力地扭曲着自己的身体,反复蹬踏着双脚,伸缩着双臂,扭动着脖子,试图从这些一圈一圈的绳子里面挣脱出去。
忙活了好一阵,除了绳子与我的皮肤摩擦产生的疼痛以外,绳子根本没有任何松动的迹象,我的整个身体,依然被牢牢地捆绑固定在车厢的墙壁上。
由于我的大声喊叫,对面坐在椅子上的一个老头受到惊吓,身体颤抖了一下,端在手里的水杯脱手,掉在地上,水杯里的水洒了一地。
旁边躺在一个年轻母亲怀里的婴儿,被的我叫喊声吓醒,小宝宝胡乱地挥动着手臂,蹬踏着腿脚,哇哇大哭起来。
我口中的一些唾液,略过半空中,飞到不远处,落在了座位上一个年轻小伙子的面颊上,还挂在了他刚刚长出的胡子茬上,形成唾液拉丝。
“你这个人是不是有毛病?叫喊什么啊!”老头瞪了我一眼,呵斥了一声,弯腰捡起了地上的水杯。
“神经病!你已经是个成年人了,怎么连点社会公德都没有啊!大喊大叫的,没看到人家的小孩在睡觉吗?真是的!”怀抱着婴儿的年轻母亲气愤地呵斥。
“我说你这个人是不是有病,不是大喊大叫,就是唾沫星子乱吐,恶不恶心人啊!”年轻小伙子,口中骂骂咧咧,弯着腰,探着头,让胡子茬上的唾液拉丝流淌到地上,并快速伸手,抓来一块纸巾,擦拭着脸上的唾液。
在这几个人呵斥我的时候,其他的乘客纷纷支棱起脖子,仰着头,面向我。有的乘客跟着一起呵斥我,有的乘客则露出一脸冷笑,还有一些乘客便看热闹偷着乐。
那个老头,从地上捡起了水杯,缓缓地直起腰,踱着步子,走到我的面前,紧绷着脸上那些好似看破红尘般的皱纹,眯缝着双眼,沉沉地对我说:“作为一个人,尤其是一个已经具备了独立行为能力的成年人,而且,还是一个大男人,就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任嘛。你买了绑票,就要遵守规矩,就要老老实实地待在火车的墙壁上。你看看,我们这些买了坐票的乘客,也都是老老实实坐在座位上,买什么样的票,就要遵守这种票的规矩,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不要出尔反尔,不要怨天尤人,你一定要清楚这个道理。”
“老人家!可是……可是,我根本就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买了这么一张绑票的!况且,我也绝对不愿意买这样的一张绑票啊!”我一肚子委屈,皱着眉头,咧着嘴,恨恨地说着。
“唉!还嘴硬!你这个年轻人啊!倘若你还是一意孤行,吃苦头的,还是你自己!唉!”老头说完,用纸巾擦拭着水杯上的水珠,缓缓地转过身,坐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这时,列车长沿着狭窄的过道,朝着我走了回来。他左手的拇指和食指捏着大檐帽,其他三根手指勾成鹰爪状,插在凌乱的发丝里,使劲儿地挠着头皮。他的右手拿着一个对讲机,好似在听着什么和说着什么。
“你这个人啊!怎么这么不老实啊!自从我来到这个车厢检票,你就没老实过。刚刚,有人投诉你扰乱车厢内的公共秩序,影响车厢内乘客的休息,所以,根据有关规定,我现在要对你进行处罚,罚款50元!”列车长将大檐帽使劲儿地扣在脑袋上,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罚款发票,递给了我。看我双臂被紧紧地捆住,无法抬起手接过他手中的发票,他便将那张发票塞到了我的衣服口袋里。
“列车长,您看,其实吧,我不是故意的,真的!”我赶紧陪着笑脸对列车长说。
“不行!规矩就是规矩,规矩面前人人平等,破坏了规矩,人人都得受到惩罚!”说着,列车长将五指张开,手心朝上,伸到了我的面前。
我看着列车长声色俱厉的样子,抬起头,朝着行李架上扫视了一眼,对列车长说:“列车长,我现在都不记得我带没带行李包裹,也不知道我现在有没有这50元钱现金。”
列车长皱了一下眉头,叹了口气,将他的手指依次伸进我的上衣口袋里和裤子口袋里。
摸了好一会儿,甚至,将我口袋的里衬都扯了出来,耷拉在外面,却没有找到一分钱。
“唉!买绑票的就是买绑票的,真是穷啊!算了,先欠着,等到了终点站,下车的时候,必须找一个你认识的人把罚款送来,然后,你才能够被允许离开车站。”列车长吼完之后,转身离去了。
我看着列车长肥胖的背影,他腰部和屁股上的脂肪一颤一颤。我又扫视了一眼周围的乘客,他们不再看我,够各自忙着各自手中消遣的事情。
我稍稍放松了一下紧绷的身体,即便放松了,我的身体依然保持着直挺挺的姿势,因为,那些绳圈,捆绑得很紧,容不得我改变姿势。
我所在的这个车厢墙壁是靠着过道的墙壁,向左转头看了看,车厢墙壁上有一扇窗户,窗台旁一个狭窄的小桌子上放着两瓶啤酒,一堆油炸花生米,两个中年男人面对面坐着,身体紧靠着车厢墙壁,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天,喝着啤酒,吃着花生米,时不时地看了看窗外乏味无聊的风景。
向右边转头看了看,车厢墙壁上也有一扇窗户,窗台旁那个狭窄的小桌上放着一堆薯条和一瓶矿泉水,一个六七岁的小男孩,坐在小桌旁,吃着薯条,喝着水,玩着手机游戏。
我的身体处在两扇窗户中间,好似墙壁上悬挂着的雕像一样,只是,我这个雕像根本无法引起人们的任何兴趣。
从过道里走过来走过去的乘客,经过我的面前,也不抬头看我的脸,更不扭头看我的身体,只是在他们的眼角余光里,发现了墙壁上凸出的一个我,他们便将身体微微侧一下,躲过我的身体,走了过去。
偶尔有几个人的衣服剐蹭到了我的衣服和我的鞋尖,他们便下意识伸出手,拍打几下他们衣服剐蹭的部位。
我凝神注视着他们衣服上剐蹭的部位,跟本没有剐蹭上脏东西,连点痕迹都没有。可他们依然会下意识地拍打几下。
我猜,他们是在拍打他们认为有的脏东西,或者,他们在拍打一个习惯,这个习惯,在他们头脑中,已经潜移默化,根深蒂固了。
渐渐地,我感觉自己的头有些眩晕,肚子也咕咕叫起来,饥饿的感觉突然让我的身体处于虚脱的状态。
我彻底将身体松弛,整个身体瘫软在墙壁上的绳圈里,呼吸有些困难,我实在想不起来上一顿饭是什么时候吃的了,反正,此刻,我的身体饥饿难耐。
“开饭喽,开饭喽,啤酒饮料茶叶蛋喽,烧鸡猪蹄鸡爪烤鱼片喽,板筋鱿鱼大瓜子喽,荤素盒饭全都有喽,来,让一让,让一让,前面的把腿收一下喽。”一个肥壮的中年妇女,穿着制服,带着围裙,推着狭长的餐车,从过道的一头,缓缓地走了过来,嘴巴里不停地大声地吆喝着。
当餐车经过我的面前时,我赶紧大声说:“你好!我买一份盒饭,素的。”
“二十块钱一份。”中年妇女停下餐车,抓起一个白色泡沫餐盒,递到了我的面前。
“呃……我……我现在身上没带钱,先欠着吧,一会到终点站,我让人把钱送来。”我支支吾吾地说着。
“啥?没钱?还欠钱?不行!开玩笑啊!吃霸王餐啊!要么给钱吃饭,要么就拉倒!”说着,啪嗒一声,中年妇女将手中的泡沫餐盒撂在了餐车上。
“唉!是这样的,我吧,糊里糊涂地就变成现在这个样,身上真的没钱,绝对不是故意的,所以,麻烦您高抬贵手,行行好,让我先吃点饭,我现在确实饿得难受,等一会儿到站了,我肯定会把钱还上的。如果我还不上钱的话,您就不让我下车,你看看,这样可不可以?”我把脸皮皱得跟包子褶一样,尽量把笑容拉扯到最诚实的程度。
“不行!吃饭给钱,给钱吃饭,这是规矩!”中年妇女厉声说。
我看着中年妇女铁板一样的脸,明显地感觉到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于是,我将视线转移都周围的乘客,依然挤出一脸的笑容,说:“各位,大家好!哪位好心人可以先借给我二十块钱?我买个盒饭吃,等到站了,我让人把钱送过来,还上。”
我的话说了跟没说一样,所有的乘客都耷拉着眼皮,看着各自眼前的地方,我想,我的音量是足够大的,大家也肯定能够听到我的话,可是,大家就是故意不抬起眼皮,用这种方式,表示装作没听见,也表示了不愿意帮助我。
中年妇女不耐烦地瞟了我一眼,又瞪了我一下,推着餐车,快速地从面前经过,不再理睬我了。
看着餐车远去,我不但感觉到饥饿,更感觉到口渴,我用舌头舔了舔嘴唇,嘴唇上干巴翘起的皮,将我的舌尖刮得有点疼。
哐当,一个声音传来,我赶紧寻声看去,发现旁边窗前的小男孩,将半包薯条和半瓶矿泉水扔在了墙边的垃圾桶里。
垃圾桶里有苹果皮,香蕉皮,吃剩下的方便面餐盒,还有别人擤完鼻涕后,包裹鼻涕的纸巾,鼻涕已经从纸巾里面渗透出来,刚才还有几个人,朝着垃圾桶里吐过几口粘痰。
“嗨!嗨!小朋友?小朋友?你刚刚扔到垃圾桶里的薯条能不能送给我吃?还有那半瓶水,可不可以也给我喝?”我微笑地对小男孩说。
小男孩没有立刻回应我说的话,而是,专心地将手机游戏里的大BOSS打死之后,抬起头,眨着眼睛,看着我。
“垃圾桶里的?你想吃?”小男孩指了指垃圾桶问我,脸上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
“嗯嗯嗯,对,就是你刚刚扔在垃圾桶里的,呵呵呵……”我露出了长辈在晚辈面前应该露出的慈祥面容。
“你不嫌脏吗?”小男孩皱着眉头,继续问我。
“不嫌!不嫌!呵呵呵……”我赶紧回答。
“我嫌脏!”小男孩立刻说,然后,便转过身去,继续玩他的手机游戏。
听到小男孩的话语,我的心凉了一半,就在我感觉无望的时候,发现小男孩的那个手机游戏很熟悉。
“小朋友,你每次打大BOSS的时候,按住大绝招的按钮三秒钟之后,再释放出去,那么,大绝招就可以更快地打死大BOSS,而且,赢得的分数会增加一倍。”我微笑地对小男孩说。
“真的?我试试!”说着,小男孩立刻重新开局,不一会儿,他按照我说的方式,用了之前一半的时间打死了游戏中的大BOSS,赢得的分数增加了一倍。
“哇!你太牛逼了!谢谢你!”小男孩晃着手中的手机,激动地对我说,并朝着我伸出大母手指。
“呵呵,不客气,小朋友,我实在是太饿太渴了,可不可以麻烦你……”还没等我说完,小男孩便弯腰,伸手,从垃圾桶里抓起几根薯条,踮着脚,递到了我的嘴边。
我张大嘴巴,一口将小男孩手中的所有薯条吞到口中,只嚼了两下,便囫囵吞到肚子里。
刚刚咽下,小男孩又将几根薯条递到了我的嘴边,于是,我继续吞下薯条,很快,垃圾桶里的薯条全被我吃光了。
小男孩又双手托举着矿泉水瓶,给我喂水,可是,他的身高不够,又踮起双脚,站立不稳,身体摇摇晃晃,一不小心,矿泉水中的水洒到了他的头上,脸上,衣服上。
“小宝,你在干啥!”一个女子,披头撒发,从车厢一端的厕所出来,看到小男孩给我喂水,又弄湿了他自己,便大声喊叫,急匆匆地跑来。
到了小男孩身边,一把抢下小男孩手中的矿泉水,扔在了垃圾桶里,对着小男孩大声吼:“你看看你,丢在垃圾桶里的东西多脏啊!还把它们捡起来!而且,还把水搞在了身上,真是太不懂事了!”
“他又饿又渴,就让我帮助他吃薯条,喝水。”小男孩委屈地用手指着我,小声地说。
“什么?这些都是他怂恿你干的?真是岂有此理!”说着,女子扭过头,气愤地看着我。
“你这个人,是不是有毛病啊,买了绑票,就应该老老实实地被捆绑着,不懂规矩吗?早知道现在,为什么当初要买个绑票啊?不但不老实,还连累我的孩子,你看看,水都把身体弄湿了,这样,很容易着凉感冒的,哼!”女子对我大喊,唾沫星子飞溅到我的脸上。
“怎么回事?车厢里不允许大吵大闹。”列车长检完票,走了回来,看到女子冲我大喊,便上前询问情况。
“他!买了个绑票,还不老实待在绳圈里,欺骗怂恿我的孩子给他喂水,你看看,还把我的孩子弄湿了,真是岂有此理!”女子说着,抱着小男孩回到了座位上。
“你这个人啊!真是屡教不改!看来惩罚的力度还不够!你现在哄骗和教唆未成年儿童,影响到了车厢内乘客的安全,破坏了整个车厢内的和谐氛围,现在对你进行处罚,罚款500元。”说完,列车长又将一张罚款发票塞到了我的衣服口袋里。
“列车长!我冤枉啊!我仅仅是让小男孩帮我一个忙而已,我……”我委屈地对列车长说。
“还狡辩!屡教不改,不承认错误,罪加一等,还要加罚!”列车长厉声喝道。
我本来还想做进一步详细地解释,看到列车长瞪大眼珠子,好像半个眼珠子都要被瞪出眼窝,于是,我就将所有的话,硬生生地咽回到肚子里。
我看着列车长肥大的身躯走远了,紧闭着双唇,将身体蜷缩在绳圈里,后背也紧紧地靠在硬邦邦的车厢墙壁上,仰起头,合上眼皮。
我现在什么都不想看,虽然,也什么都不想听,可是,我无法塞住自己的耳朵,周围的声音,依然钻入我的耳洞。
我巴不得快点到站,快点下车,但是,火车依然匀速地前行,没有加速,也没有减速,咣当……咣当……咣当……车轮与铁轨的碰撞摩擦声的节奏,始终没有改变,车厢也在反反复复地晃动着。
我不敢再喊叫,不敢再发泄,不敢再解释什么,两次罚款,列车长和周围的乘客对我的一切反应,让我只能够选择紧紧地闭上嘴巴,静静地待着。
现在,我的身体已经没有力气挣扎,纵使有力气,所有的挣扎也都是徒劳的,粗大的绳子,一圈一圈地捆绑在身体上,紧紧的,严丝合缝,身体和绳圈之间,没有任何可以回旋的余地。
我现在唯一能够做的事情,就是等,强迫自己,耐心地等。与其说,这是一种选择,不如说,这是一种被迫。
心绪稍稍平静下来一点,我的头脑中,渐渐地有了一些思绪,我在思考,或者是在竭力地寻找记忆里的一些常识。
人,如果不喝水,身体的生命体征最多能够维持多久?人,如果不吃饭,身体的生命体征最多能够维持多久?我记得,这两者的时间应该不一样。
就在我绞尽脑汁,在头脑中,翻找着支离破碎的记忆碎片时,我的膀胱和直肠,向我的大脑发出了强烈的生理信号。
我实在想不起来,我上一次是什么时候完成的小便,也想不起来,最近一次的大便是什么搞定的。
反正,此时,我的膀胱膨胀得厉害,我的直肠在毫无顾忌地往下坠,我奋力地收缩着下体的括约肌肉群。
然而,我深知,这样做绝对不是解决问题的根本办法,但是,针对于我现在的实际情况,只能够暂时维持着这个权宜之计。
口渴,饥饿,我可以通过强大的意志力去左右,去把持,这方面,以往一些绝食却没死的人可以作为有力的证明。
可是,憋屎,憋尿,在人类的历史上,我却从来没有听说哪位仁人志士成功过。
我的身体开始哆嗦起来,虚汗从脸上和脊背处渗透出来,我知道,我是在做着违反自然规律的事情,可是,在这列火车里的规矩面前和大自然的规律面前,我却下意识地选择了违反后者。
表面上,我拥有着选择权,并且使用了选择权,可是,最终的结果表明,我什么都没有,因为,我肚腹之中的尿和屎马上就要冲出体外了,我肌肉的收缩力量和持久度是有生理极限的,不以我的意志变化而变化。
“列车长!列车长!我要拉屎!我要撒尿!”我本来想说,我要去洗手间,可是,这样不足以表达我迫切而强烈的意愿。
列车长一脚踹开车厢一端的隔离门,挺着肥胖的大肚子,仰着头,冲我大喊:“叫什么叫啊!绑票不允许在火车上拉屎撒尿,那么低的票价,根本支付不起列车上的卫生费!”
“列车长!那我就另外支付卫生费,好不好!跟我那些罚款算在一起,回头,我全都把钱补上。”我大声地叫喊,声音有些颤抖。
“不行!绑票就绑票,买了绑票,大家就必须严格遵守规矩,如果破了这个规矩,所有买了绑票的人都胡搞,成何体统,并且,这个绑票也就没有存在的意义了,所以,我们必须严格按照规矩办事!”列车长抬起粗大胳膊,用肥嘟嘟地手狠狠地指着我,还做出撅我鼻子的姿势,瞪着眼睛,朝我大吼。
嘭,列车长把隔离门重重地一摔,扬长而去。
在我身边不远处,一个老太婆缓缓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她白发苍苍,满脸皱纹,驮着背,伸出手,从纸巾盒里抽了五张纸巾,叠在一起,折好,攥在手里,朝着车厢一端的厕所走去。
忽然,她感觉纸巾不够用,便折返回来,又从纸巾盒里抽出五张纸巾,一边折叠着,一边从我的面前走过,瞥了我一眼,柔柔地说:“小伙子,你也老大不小了,也该董事了,规矩就是规矩,一定要遵守,否则的话,你当初为什么买这个绑票啊?人,一定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任,切记啊!”
老太婆说话时,用力有点过猛,气管里的气流出来得过快,导致她原本老化的气管内壁受到了一些刺激,便咳咳咳地咳嗽起来,一边咳嗽着,一边朝着厕所走去。
“可是……可是,我根本就不知道我什么时候买的绑票!我是怎么买的绑票!我为什么要买这个该死的绑票!我……我……”我感觉,我说的这些话,根本就没有人听。
列车长关上了门,去了别的车厢,老太婆已经缓缓地走到了车厢一端的厕所门前,我周围所有的乘客依然默默地做着各自消遣娱乐的事情。
我本来还想紧紧地闭上嘴巴,默默地听着车轮和铁轨的咣当声,感受着车厢的晃动,盯着车窗外略过的那些乏味的景色。
可是,我下身的肌肉收缩功能已经到了极限,无法听从我大脑的主观控制了。我感觉到裤裆的前面开始湿热起来,裤裆的后面也随之热了起来。
就这样,我把我的屎拉在了裤裆里,我也把我尿撒在了裤裆里。
我拉的屎应该是黏糊糊的,留在了裤裆里,而我撒的尿却是液体,浸湿了我的裤子之后,又顺着我的裤管向下流淌,并一滴一滴地,落在了车厢的地面上。
我低着头,看着地面上的一摊尿液,越来越大,尿骚味也越来越重,飘到了我的面前,吸入了我的鼻孔。
裤裆里屎的臭味也已经完全穿透我的裤子,和尿骚味一同,钻入了我的鼻孔。我不敢抬头,因为,我已经听到周围的乘客开始喊叫起来,更有一些乘客开始起身离座,纷纷远离我,我通过眼角余光,可以看到他们都捏着鼻子,捂着脸,躲到远处,有的躲得急了一些,还差点失去身体平衡摔到地上。
“呀!这个买绑票的人把尿撒在裤子里了,还流到了地上!”
“可不是嘛!而且,他还也把屎拉在裤子里了,这臭味都飘出来了,好臭啊!好恶心啊!大家快躲开!”
“快!快投诉!这个买绑票的人简直太不像话了!”
刚刚那个去厕所的老太婆走了回来,快到我近前的时候,也和周围的乘客一样,用她干瘪的手指,捏着她干瘪的鼻子。
老太婆手中攥着没有用完的纸巾,她使劲地将纸巾团成一团,又恶狠狠地把纸团丢在我的脸上,双手捂着鼻口,对着我大吼:“你这个人,太不像话了!简直不可救药!”
咣当,车厢一端的隔离门又被列车长踹开了,他大踏步,怒气冲冲地走到我的面前,狠狠地朝着啐了一口唾沫,指了指我脚下地板上的一摊尿,又指了指我的裤裆,最后,朝着我的鼻子,恶狠狠地指了指,怒吼:“你看看你,你干的这叫什么事情啊!”
“我……我……”我的屎尿已经排出体外,我的身体没有了任何难受的感觉,所以,我的脸皮松弛下来了,好似一块被晒干的腊肉,我微弱的气息,摩擦着我的声带,勉强发出了两个声音。
可是,我却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些什么,其实,我已经什么都不愿意说了,说了也白说,于是,我就闭上嘴巴,耷拉着脑袋,任凭自己的身体,瘫软在粗大的绳圈里。
列车长立刻掏出一叠发票,撕下几张,厉声说:“你的尿弄脏了车厢的地板,你屎尿的味道,污染了车厢内的环境,你所做的一切,都严重影响了车厢内的乘客,损害了车厢内乘客的合理权力,所以,我代表乘客,代表整列火车,对你做出处罚,罚款1000元。另外,还要再加上车厢底板上的尿液清理费100元。”列车长说完,指挥着一个清洁人员,用拖布将我脚下的一摊尿液擦拭干净。
这个清洁人员是一个中年男人,肚大,腰圆,脖子很粗,头很大,板寸的发型。如果他手里不是攥着一根拖布的话,一打眼,好似一个非常专业的厨师。
清洁男皱着脸皮,胡乱地擦拭了几下地面上的尿液,皱着眉头,匆匆离去。
“师傅,师傅,麻烦您一件事情,好吗?”我看着清洁男的背影,鼓起勇气说。
“麻烦一件事情?难道这个擦尿的事情还不够麻烦吗?”清洁男仅仅侧着身子,扭着头,冲我大声说。
“师傅,还有一件更麻烦的事情。可不可以……麻烦您……帮我清理一下裤裆里的屎?”我结结巴巴地说。
“滚!能够给你擦地上的尿,已经够恶心我的了,现在,还想让我给你擦屎,门儿都没有,哼!”清洁男气呼呼地说,将手中的拖布重重地在地上顿了两下。
“师傅,我不会让您白白地帮我擦屎,我给您钱,作为辛苦费,100元钱,您看看好不好?”我望着清洁男,哀求地说。
清洁男摇摆着肥大的身体,继续往前走,根本没有理会我的话语。
“师傅,200元?300元?那……那500元?”我一次一次地报价,每一次的音量都会提高一些,生怕他听不清楚。
当听到500元的价钱时,清洁男人停住了脚步,扭身回头,看着我说:“500元?听说,你之前的所有罚款都是欠着的,身上一分钱的现金都没有,你耍我玩啊!擦屎这活太脏了,我一定要现金,否则,没门儿!”
我眼巴巴地看着清洁男走向车厢一端的隔离门,耳朵里听到了来自周围女乘客的话语:“这个买绑票的人啊,还想让别人给他白白地擦屎,真是脑子有问题。”
我寻声看过去,好几个男男女女立刻低下头,忙着他们手头上消遣娱乐的事情,也不知道这句话是从那个女乘客口中说出来的。
是哪个人说出来的话已经不重要了,更没有必要去纠结了,反正,这话一出,大家都纷纷地点头,哼哼呀呀地赞同。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我尝试着,把头稍微抬起来一些,翻着眼皮,用目光的边缘扫视着周围的境况。
周围的乘客们依然各自忙着各自消遣娱乐的事情,只是,现在,但凡从我身边经过的乘客,都会特意地用手捂住鼻口,侧着身体,绕着走过去。
咣当……咣当……咣当……火车轮子依然不知疲倦地碰撞摩擦着铁轨,车厢也依然在晃动着,永远是那个晃动的幅度,车窗外面还是那些乏味的风景,不停地从车窗略过。
现在,我所担心和顾忌的事情都已经有了结果,口渴,忍着,饥饿,挺着,撒尿和拉屎,直接在裤裆里解决,身在绑票位置上的我,突然,有一种无力回天的感觉,或者,四大皆空。
我不再感觉到脸红,也没有了什么羞臊,反正,我就是这样拉屎撒尿了,周围的乘客愿意嫌弃就嫌弃去吧,无论如何,我又无法做些什么去改变现在的状况。
渐渐地,我感觉自己是一个蚕,独自一人,躲在这个用绳圈做成的茧里,这个茧就是我自己全部世界,我用意念,将这个世界里所有东西都清楚掉。
或者,我拼命地动脑筋,想象出一片空白的世界,让自己的整个人,在这个空白的世界里,无限期地待下去。
“汪……汪……汪……”
我正迷迷糊糊地随着车厢晃动,不经意间,听到一串狗叫的声音,声音很微弱,从车厢一端的角落里传来。
我确信,这种狗叫绝对不是从狗的声带振动中发出来的,而是人,因为,我以前也学过狗叫,与此时听到的狗叫声很相似。
出于共情的感觉和共鸣的心情,我稍稍扭过头去,朝着狗叫声传来的方向看去,发现,在车窗旁边一个角落里,一个穿着时髦的年轻男人,在对着面前的手机,努力地学狗叫。
他手中拿着一个自拍专用支架,支架上除了夹着一个手机,还有一个环形的补光灯。
其实,当我在车厢的墙壁上有了意识,并睁开双眼的时候,我就已经隐隐约约地听到了这个人学狗叫的声音。
他学狗叫的声音不是很大,总是那么单调地叫着,所以,周围的乘客也都习以为常,司空见惯了,大家坐在座位上,嗑着瓜子,聊着天,学狗叫的男子,孤身一人,在角落里,不知疲倦地学着狗叫,仿佛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
这个世界上,确实存在着同频共振的现象,我退缩在了绳圈之中,然后,很容易地便感受了那个男子学狗叫的孤独,他是旁若无人,我是孤立无援。
“直播间里各位亲爱的粉丝!如果大家觉得我学狗叫,学得很像,请大家动一动手指,一毛钱一毛钱的礼物走起,刷个寂寞,刷个气势,如果大家确实感觉我的表演很精彩,就请大家把包裹里的礼物刷出个520或者1314,至少,能让我这个小主播收回电费的成本,哈哈哈,谢谢各位大哥大姐的礼物支持!”学狗叫的男子不停地说着感谢的话,做出感激的表情。
男子忙活了一阵,谢别了手机直播间里的粉丝,便打算收起直播支架,稍作休息,喝点饮料,吃点零食,过一会,继续打开直播间,学狗叫,收礼物,赚钱。
男子撕开一碗方便面的碗盖,又把碗里面的几包调味包撕开,撒在碗里的面饼上,端起碗,沿着车厢内的过道,朝着车厢一端的热水房走去。
当男子经过我的面前时,并没有捂着鼻口,也没有绕着走,并不是因为他不嫌弃我,而是,他的嘴巴里正在反复嘟囔着,练习着狗叫,全神贯注。
“嗨!哥们儿,直播学狗叫赚钱吗?想不想多赚点钱?”我微笑地看着男子,友好地说。
听到我的话语,或者,更确切地说,听到我话语中“直播”和“多赚钱”几个字的时候,他立刻停住脚步,转身,面对着我,并且,还凝神注视着我的脸。
狗叫男的头发很长,都被烫成卷儿,还染成了棕色,好像泰迪宠物狗的毛发,我猜,他肯定是为了配合学狗叫的效果,小把自己打扮成狗的样子,还是很可爱的那种。
“呵呵,直播学狗叫,还算能赚点小钱,不过,赚不了大钱,我已经努力尝试了好久了,还是如此,难道……难道你知道如何学狗叫赚更多的钱?”狗叫男盯着我,认真地问。
我敢肯定,狗叫男距离我这么近的距离,肯定能够最明显地嗅到我裤裆里散发出的屎臭味,可是,他对屎臭味没有丝毫的反应,只等着我对他的问题作出回答。
“哥们儿,现如今,虽然,视频直播行业蓬勃发展,但是,竞争也非常激烈,学狗叫,固然别出心裁,迎合了如今看客新奇特的心理,不过,哥们儿,你功夫下的不够深,工作做得不够细,所以,这就严重影响了你的视频直播收入。”我挺直了脖子,仰着脸,自信地说,脸上一直挂着从容的微笑。
说话就是这样,往往不需多言,一语道破天机,便可让听话者佩服得五体投地,果然,狗叫男的脸上露出了一些微笑,这种微笑是人类看到希望时才会不由自主地露出来的。
“哥们儿,如果想吸引更多的粉丝,并且,让粉丝刷出手中更多的钱,必须在狗叫这门直播艺术中下足功夫,比如:小狗叫,大狗叫,老狗叫,公狗叫,母狗叫,胖狗叫,瘦狗叫,白毛狗叫,黑毛狗叫,宠物狗叫,流浪狗叫,富豪家的狗叫,穷逼家的狗叫,吃荤的,吃素的,吃狗粮的,早中晚,春夏秋冬,不同时间的狗叫……”我如数家珍地说着。
“绑票哥!你是我哥!你是我亲哥!听哥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我今天算是大开眼界了,碰到高人了,如果没有绑票哥指路,我还不知道在视频直播的黑夜中摸索多久。”狗叫男上前一步,弯腰,伸出双手,从两根绳圈的缝隙中,捏住了我的三根手指,做比成样,就算与我握手了。
“呵呵,雕虫小技,何足挂齿,呵呵。”我从容地点了点头,微笑地回答。
狗叫男忽然好似意识到什么,皱着眉头,对我说:“您说得这些学狗叫的技艺,博大精深,我才疏学浅,笨嘴拙舌,根本无法融会贯通,更甭提游刃有余啊!我该如何是好?”
“呵呵,实不相瞒,我在学狗叫这些方面,略有造诣。更何况,现在,我的脖子上还套着一个绳圈,能够十分得应景,更加得入戏,粉丝们看到此情此景,听到我五花八门的狗叫声,肯定会如痴如狂,礼物和钱,自然水到渠成,滚滚而来,呵呵。”我伸长脖子,摇晃着脑袋,故意将脖子上粗大的绳圈显露出给狗叫男看。
狗叫男立刻将手中的方便面碗撂在了旁边的小桌板上,急匆匆地赶回到自己的位子上,抓起手机直播支架,一边安装手机,一边小碎步奔跑着,回到我的面前。
“直播间各位亲爱的粉丝!之所以如此快地重新开播,是因为,我终于找到了这个世间学狗叫的专家,不,是高手,不,应该叫大师!我不多说废话了,请大家洗耳聆听,一睹为快!”说着,狗叫男将手机屏幕对准了的脸,环形的补光灯亮着光,是暖色调的。
“汪……汪……汪……”我立刻按照之前自己罗列出的各种狗叫种类,一种一种地学着叫,并配合着各种协调的表情。
视频直播间里的粉丝们立刻炸开了锅,他们从来没有听见过如此花样繁多的狗叫声,也从来没有看见过我这种特立独行的直播风格。
我憔悴中,带着刚毅,忧郁中,带着乐观,正儿八经中,带着吊儿郎当,看似漫不经心的学狗叫,却洋溢着五味杂陈的情绪,迸发着饱经风霜的心声。
人类的世界里,任何一门艺术都是这样,源于生活,高于生活,特别的生活,造就了特别的我,也成就了我一口精彩的狗叫声。
一毛钱的礼物,在直播间的屏幕上飞速地滚动着,好似哪吒脚下的风火轮,粉丝们的消费欲望好似脱缰的野马,更好像决堤的大坝,排山倒海,一泻千里,不一会,直播间的贡献榜便爆屏了。
“哇!我的直播间竟然出现万元榜了!”狗叫男用手指着礼物贡献榜的榜首,一个名叫“我这辈子都喂狗了”的粉丝,一口气,刷出了一万块钱的礼物。
“非常感谢‘喂狗’大哥的豪横,霸气威武,此时此刻,你就是我爹,你就是我亲爹!亲爹,儿子给你磕头了!”说着,狗叫男伸出宽大的巴掌,朝着自己的额头“啪啪啪”连拍三下,顿时,他的额头上出现了一个清晰的手掌印,颜色鲜红。
我心想,这应该就是狗叫男,与亲密的粉丝之间,约定俗成的磕头方式,看到他虔诚的样子,豁得出去的狠劲儿,我不由得为之动容,便更加卖力气地学狗叫,一边叫学狗叫,还一边与直播间里的粉丝们互动,调动粉丝们的消费欲望。
“哇!我的直播间里竟然又出现了一个万元榜!”狗叫男再一次用手指着贡献榜的第二位,一个名叫“猪狗不如”的粉丝,一笔一笔,将礼物刷到了一万块钱。
看来,这位名叫猪狗不如的粉丝,消费风格很稳健,每一笔礼物,都是根据我学狗叫的精彩程度刷出来的。
叫得好,他就多刷钱,叫得没有令他满意,他便少刷钱,无论如何,他都没有停止刷钱。
并且,在直播间与我互动中,他还提出了一些关于学狗叫的建议,使得我学狗叫的表演效果锦上添花。
很快,在直播间里,绑票哥这个名字开始刷屏了,曾经几度导致直播间的网络崩溃。
狗叫男赶紧返回他的位子,从行李箱里取出来一些更加专业的视频直播器材,架设在了我的面前。
并且,将厚厚的一沓百元钞票,塞在了我的衣服口袋里,由于我的衣服口袋很浅,一半的钞票露在袋口的外面,歪斜地散开,好似一个张开的折叠扇。
“绑票哥,有钱大家赚,这点钱只是我们初步合作的辛苦费而已,等到以后,我们俩赚大了,我有一口汤喝,绝对给您吃肉,哈哈哈……”狗叫男爽朗地对我说,此时,他面色红润,情绪高涨。
狗叫男立刻买来一只油汪汪的烧鸡和几瓶啤酒,他为我撕下烧鸡的大腿肉,一块一块地塞进我的嘴巴里,又起开一瓶啤酒,双手扶着酒瓶,酒瓶口对我口,一次一次地往我的嘴巴里灌进啤酒。
我吧唧吧唧咀嚼着鸡肉,咕咚咕咚喝着啤酒,时不时地对着狗叫男微微点头,面带微笑,头脑里却不停地琢磨,倘若一只狗,吃烧鸡喝啤酒,会是如何叫唤?
刚才那个清洁男面带微笑,小碎步,走到我的面前,他低头躬身,左手拿着一个盆,盆的侧壁上用记号笔标注着洗脸字样,右手拿着一条毛巾。
“嘿嘿嘿,绑票哥,是这样的,刚才我的清洁工作比较忙,就没有及时为您清理您裤裆里的屎,实在是不好意思。不过,我现在有空了,所以,我就赶紧过来,帮您清理一下,呵呵呵,您看,那500元钱……”说着,清洁男的视线落在了我胸前的衣服口袋上。
袋口的一沓钞票,散开着,每一张百元钞票,好似成熟的麦穗,随着我胸脯的起伏,弯着腰,不停地晃动着,象征着丰收和富足。
“呵呵呵,500元?你看看旁边那几个人了吗?”我朝着旁边不远处的座位上努了努嘴。清洁男顺着我努嘴的方向看去,几个年轻男女正在端着各自的手机,对着我拍摄,并且,不停地将拍摄好的短视频,发布到他们的朋友圈里,还不停地回复着各种评论和点赞。
“看到了!看到了!嘿嘿嘿!”清洁男小鸡啄米式的点着头。
“刚才,他们这些人当中,有人报价400元为我清理屎尿,还有人报价100元,甚至,有人保价50元,结果呢?我都没同意,呵呵。”我悠闲地吃着肌肉喝着啤酒。
“这……”清洁男低下了肥大的头颅,面露难色,思索了一下,赶紧抬起头,把脸皮挤出夸张的笑容,对我说:“绑票哥,其实,我自己私底下正在做微小商,经营减肥药,面膜,燕窝等等,好多东西,苦于我的微小商店铺没有热度,生意一直不好,现在,您已经成为学狗叫的明星了,所以嘛……我想与您站在一起拍个照片,作为我微小商店铺的宣传图片,嘿嘿嘿,至于您裤裆里的屎尿,我免费为您清理。”
“哈哈哈……哈哈哈……”我抬头,仰天大笑,嘴巴里还没有咽下的鸡肉残渣和半口啤酒,一下子喷到了清洁男的脸上。
清洁男赶紧伸出手,抹去了他脸上的污渍,仍然面带微笑,恭敬地对我说:“嘿嘿嘿,绑票哥,您这笑……是同意了?还是有别的条件?”
“你往过道那边看。”我将脸朝着旁边侧了两下,示意清洁男看过去。
这时,过道一端的隔离门打开了,几个年轻男女,拿着专业的摄影摄像器材朝我走来,清洁男看到这些人,不解地问:“绑票哥,这?”
“他们是一家国际知名的化妆品公司,找我做他们公司产品的形象代言人,现在,他们公司这些人,就是过来为我拍摄代言宣传片的。他们公司,不但给我代言费,还免费为我清理裤裆里的屎尿,甚至,以后,我随时有屎有尿了,他们还会随时免费为我端屎端尿。”我刚说完,化妆品公司的人就来到了我的面前。
他们把一个鼓鼓囊囊的大麻袋放在了我脚边,打开袋口,里面满满的,全是一沓一沓的百元大钞,一股浓烈的钞票味道,散发出来。
周围的乘客无不起身,支棱着脖子,好似一只只傻头傻脑的呆鹅,不知所措地簇拥在一起,瞪大眼珠子,看着麻袋里的钱,惊呼声,此起彼伏,连续不断。
一个扎着马尾辫的清瘦男,扭着细长的水蛇腰,一步三晃地走到我的面前,他是这家化妆品公司的艺术总监和销售主管。
“哎……呦……我的绑票哥,您此时绝美的吃相,如果不配上我们公司的口红和唇膏,那简直是浪费了经天纬地的广告素材啊!快快快!我亲自给您安排上。”说着,马尾辫男手中拿来一个口红。
他一只手捏着白色的手帕,仔仔细细地擦拭着我嘴唇上的油,我吃的这只烧鸡挺肥的,酥饺的鸡皮里,一咬一兜油,嘴唇上的油流到了嘴角,又顺着下巴往下流淌,滴在了地上。
嘴唇上的油擦拭干净之后,马尾辫男便攥着那只口红,认认真真地在我的双唇上涂抹,瞬间,我的双唇,火红油亮。
在我蠕动着丰满的唇肉时,那口红的颜色,不但着色牢固,还拥有着烧鸡油一样的质感和动感。瞬间,我的面前架设起了许多照相机,摄像机。
在车厢过道的另一端,隔离门打开了,一群各大媒体,包括各个电视台记者,双手擎着一根根长短各异,粗细不同的麦克风,蜂拥而至,在狭长的车厢过道里,向我奔来,争先恐后。
就在众多记者挤到我的面前,采访我的时候,我面前的周围,早已经围坐满了一群网红,从他们各不相同的口音来判断,应该是来自五湖四海,不过,他们都是为了一个共同的梦想,齐聚到我的麾下。
其中,有些网红把他们自己五花大绑,捆成我的样子,甚至身上绳圈的数量都跟我身上的一样多,绳子的粗细更是与我的绳子相差不二,可以看得出来,都是通过精确地测量和认真地计算,才能够做到如此精益求精,他们的认真程度和敬业精神,可见一斑。
“各位亲爱的粉丝!请朝我身后车厢墙壁上看过来,被捆绑在绳子圈里的这个人,你们知不知道是谁?”一个将自己捆绑得结结实实的网红,对着自己手机视频直播间里的粉丝高呼。
随着他的问题,直播间的滚屏字幕,瞬间爆燃,“绑票哥”的名字,刷满全屏,持续不断,随之,各种礼物也被刷出来,各种各样的礼物特效,填满了整个手机屏幕。
看着满屏的礼物特效,这位网红激动不已,双手抱着手机,热泪盈眶,张开大嘴,嘴唇不住地颤动着,一时间,激动得不知道说什么,好不容易哭过一阵,缓过气来,对着直播间里刷钱的粉丝,磕头作揖,大声说:“我亲爱的各位粉丝,你们是我的衣食父母啊!比我的亲爹亲妈还要亲啊!真是大恩不言谢,我现在激动地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我……我……汪……汪……汪……汪……”
我一下子便听出来了,这位网红学狗叫的声音,存在着非常明显的模仿痕迹,而模仿的原版,便是我学疯狗叫的一段经典叫声,这个叫声,已经风靡全网,连续数十天,荣登热搜榜的榜首。
虽然,他叫得还不是很地道,关键的音节,拿捏得还不够纯熟,但是,其发自肺腑的真情实感和真情流露,足见他对我虔诚地追捧和对视频直播事业的端正态度。
此时此刻,无论是找我代言的大牌公司,还是求我采访的各大媒体,亦或那些网络里摸爬滚打的各路网红,但凡与我有着各种接触的,都纷纷地抓着大把大把的钞票,塞进我脚边的麻袋里。
他们里三层,外三层,将我团团围住,水泄不通,至于那些看热闹的乘客,都已经被排挤到了包围圈的外面,即便如此,他们仍然趋之若鹜,站在椅子上,骑在椅子靠背上,双手攥着行李架的杆子,将自己挂住。
甚至,有的乘客将行李架上包裹统统取下,将自己的身体挤在狭窄的行李架上,掏出手机,对着我,拍照,录像,发朋友圈。
这些乘客面前虽然隔着层层的人墙,却一点都没有挡住他们对我钟爱的热情,他们不停地朝着我抛来钞票。
展平的钞票风阻比较大,抛不到我的面前,他们就发挥聪明才智,将钞票叠成扁的,朝我甩过来,将钞票搓成圆的,朝我抛过来。
一张百元大钞被团成了一团,越过厚厚的人墙,在半空中画了一道优美的弧线,飞到了我的面前,砸在了我的脸颊上,很自然地,将我的脸,砸出了一个灿烂的微笑。
在微笑时,我咧开了嘴巴,露出了洁白的门牙。“当啷”一声脆响,不知从何处飞来一个坚硬的物件,砸在了我的门牙上,在物件从我的门牙上反弹起来,略过半空的一瞬间,我惊讶地看到,这个物件,竟然是一个价值连城的钻戒。
钻戒上,那颗硕大的钻石,在各种闪光灯的照耀下,闪烁着耀眼的光芒,我眨了眨双眼,心花怒放。
作为一个男人,我丰富的人生阅历,使我得出一个板上钉钉的结论,那就是,我的众多女追捧者,已经开始向我求爱,甚至,求婚了。
看,又有一个钻戒朝我飞来,听,那众多女子的尖叫声,此起彼伏,对我充满着浓浓的爱意,并且,在几近疯狂的热情中迅速发酵。
火车缓缓地停住了,我知道,火车到站了,当我身上粗大的绳圈松开时,我知道,我该下车了。
我双脚重新踩在了车厢的地面上,当我迈开大步,沿着车厢狭长的过道,往前走时,我的一只手,使劲儿地拉着那个装满钞票的麻袋。
当我走到火车厢一端,站在车厢的门口,准备下车的时候,我恋恋不舍地扭转身体,看着满车厢里朝着我挥手叫喊的人们,各种聚光灯和闪光灯,仍然持续不断地投向我的身体。
咔嚓,其中一个闪光灯亮起,耀眼的强光,使我瞬间闭上双眼,当我,再次张开双眼时,我发现,我的整个身体又重新被捆绑在了车厢的墙壁上。
而这次,我不是被捆绑在火车厢的内墙壁上,而是被捆绑在了火车厢的外墙壁上。紧靠着我的身体,挂着一个硕大的麻袋,麻袋是空瘪的,麻袋口的缝隙中仅仅剩下一张百元钞票,瞬间,在疾驰而过的风中,飘飞了。
此时,这列火车,沿着笔直的铁轨,飞速地行使在一片荒漠之中。荒漠上,大片大片龟裂的土层,深深浅浅的沟壑,纵横交错,稀稀疏疏的岩石堆,形状怪异。
目光所及之处,仅有的几棵大树,在风中,摇晃着枯枝。在枯枝断裂掉落时,站在枝头上的两只乌鸦,张开黑漆漆的翅膀,朝着各自选择的方向飞去。
远处的地平线,暗红的太阳,露出了半个头,我凝神注视着太阳,不知道现在是太阳升起的时间,还是太阳落下的时间。
我的身体在一个一个的绳圈里,被紧紧地固定,随着火车厢的晃动而晃动,咣当……咣当……咣当……火车的铁轮子与铁轨之间的碰撞摩擦声比之前更加得响亮。
一阵一阵疾驰而过的风,刮过这列火车的每一节车厢,刮过我的全身,还刮过我身边那个干瘪的麻袋。
我的头发在风中凌乱,我衣服和裤子,还有那个干瘪的麻袋,在风中剧烈地抖动,发出噗啦噗啦地响声。
“查票了!查票了!大家都把车票拿出来,我要开始查票了,无论是卧铺票,座位票,站票,还是绑票,全都赶快把票拿出来。”
伴随着耳边呼啸而过的风声,隐约中,我听到了火车的列车长的吆喝声。我歪着脑袋,侧过脸,通过紧闭的车窗,看向车厢里面。
这时,火车的列车长,穿着制服,戴着大檐帽,正沿着车厢狭窄的过道,走走停停,检查着所有乘客的火车票。
这个列车长又瘦又高,说话的声音不像之前那个胖列车长,可是,他们说话的内容,都是一样的。
我左右扭着头,望一望火车驶来的方向,两根铁轨延伸到一望无际的天边,又望一望火车将要驶去的方向,两根铁轨仍然延伸到一望无际的天边。
我紧皱眉头,使劲儿地晃了晃自己昏昏沉沉的脑袋,我仍然不知道自己何时何地买了一张绑票?为什么买了一张绑票?在哪个火车站上的车?在哪个火车站换乘的车?又要赶奔哪个火车站?
此时,我只知道,我的身边,只有一个干瘪的麻袋,和我一起,孤零零地挂在火车厢的外面。
咣当……咣当……咣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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