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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烨舟
“祭祀开始,将女子投入河中,献给河妖,恳请河妖不要作乱,保佑我们族群,不受灾祸。”族长大人身穿白色粗布长袍,双腿叉开,又向上张开双臂,一只手拎着夜明灯,一只手攥着牛骨杖,他披肩的长发,早已经全白,他脸上每一个深深的皱纹,都记载着我们族群里的一次灾祸。一轮满月悬在漆黑的夜空,疾风刮过,旁边岩石缝隙上的一颗枯死树,在风中剧烈地晃动着枯枝。
在族长大人的面前,站立着一个白衣女子,她的双手被捆绑在背后,浑身上下都缠绕着一圈一圈的粗大麻绳,在她的背后,固定着一块青石板,这块石板可以让她坠入河水中之后,继续沉到河底,并且,永远不会再漂浮起来。
女子面无表情,无情得没有一丝一毫的惧怕神色,她的两个眼珠,仿佛寒冬里被冻住的两个水滴,裹着霜,包着雪,这两个眼珠好像只是用来填充眼眶里的两个深深的窟窿。
族长大人又念了一串没人能够听懂的咒语,整个族群的人,在咒语中齐刷刷跪倒在地,朝着被捆绑的白衣女子磕头,也朝着白衣女子脚下的涛涛河水磕头,所有的人,都没有发出任何声响,只是额头碰撞地面岩石的闷响,此起彼伏。
我在人群中,也撅着屁股磕头了,可是,我的额头没有与地面的岩石发生碰撞,仅仅是象征性地触碰了一下。我右边的耳朵已经没有了,在小的时候,就是因为我没有像其他人一样磕头,而被处罚,割掉了一只耳朵,以作惩戒。
我从小就在河水里玩耍,钻进水中,和鱼儿嬉戏,沉到水底,搬一块石头,抓一把河沙,还会扯断几根水草,可是,我从来都没有见到过河妖。
从那时起,我就开始寻找河妖,寻找那个每年洪水即将泛滥的时候,都要在我们族群里吃掉一个美丽女子的河妖,如果不给河妖吃美丽女子,河妖就会作乱,洪水泛滥,淹没我们族群世世代代耕种的农田,摧毁我们族群祖祖辈辈建设的家园。
然而,我发现了一个直到现在我都想不明白的问题,即便我们族群挑选了一个最美丽的女子,推到河中,给河妖吃掉,可是,洪水依然泛滥,没有丝毫减弱灾难的迹象。
我就因为这个质疑,族长大人带领着全族的人,把我捆绑在了一根烧红的柱子上,我紧贴柱子的皮肤被烧烂了,在我昏迷过去之后,一桶凉水,把我惊醒,接着便是牛筋皮鞭抽打在我的身体上,火辣辣的疼痛,钻心刺骨。我身上的皮肤上,每一次皮开,每一次肉绽,都会迎来全体族人们的喝彩。
我的身体被摧残得不成样子了,可是,我还有一口气在,我的心脏依然在躁动地泵着血,我的大脑也在时刻不停地想着很多事情的对与错。就这样,我得了一个名字叫怪胎,这个名字从族长大人的口中说出,并传遍了整个族群。
本来我还故意将自己的额头在地面上粘了一下尘土沙砾,以此来证明,我和其他的族人一样,我是真的磕头了。但是,粘了两下之后,我便做不下去了,我竖起身子,伸出手,使劲儿地擦去了额头上的灰尘沙砾。
我刚想要站起身,走向族长大人,走向那个白衣女子,头脑中立刻想起了死去的娘。我娘是在我的耳朵被割掉之后,一病不起,三天后,死在了家中那个破草席上。爹把娘放在了土坑里,一边往娘的身上盖土,一边流着眼泪,嘴里不停地嘟囔着,说是我这个怪胎把娘害死的,他还说,不知道我们家的祖上做了什么孽,生出了我这么一个怪胎,还盼着我能够早点死。
这些在我的头脑里永远也忘不掉,但是,却永远也阻止不了我内心深处的那种莫名其妙的冲动,那种冲动让我在迟疑了一刹那之后,立刻站立起来,大踏步走向了族长大人。
“族长大人,在这条大河里面,我从来就没有发现过什么河妖!我们不能够白白地把自己的族人扔进河里淹死!”我单薄的身体站在夜风之中,风将我胸前的衣襟吹起,我胸前深深的疤痕显露出来,在我急促的呼吸中,那些形状怪异的疤痕一起一伏,一张一缩,仿佛要散开,又好似越收越紧。
“放肆!这是我们的祖训!这是我们的族规,几千年来,世世代代都是如此,任何人都不能够破例!”族长大人说完,挥动了手中的牛骨杖,几个虎背熊腰的族人,一拥而上,将我按在了地上,我感觉他们在我身上打的每一拳,踹的每一脚,都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从这些拳脚的力道上,我感觉到了来自族长大人和整个族人的力量,那股子好像河水波涛汹涌的力量。
白衣女子被推下了河岸,在滚滚的河水中,白衣女子只留下了一个转瞬即逝的浪花。
而河岸上的我,已经被打得瘫软在地,好像一堆烂泥,众人已经觉得没有必要在束缚我的手脚了。可是,他们永远都无法理解,我总是会在他们不经意间,爆发出一股子莫名其妙的冲劲儿,去做出一些,他们认为,只有怪胎才能够做出的傻事和怪事。我一个箭步冲了出去,冲到河边,滚身跃入河水之中。
借着昏暗的月光,我看到水面下的一片白色,白色渐渐地褪去,很快就要没入漆黑的河水之中,我朝着白色褪去的位置钻了下去,奋力地划着冰冷的河水。
我曾经做过很多看上去濒临绝望的事情,也很多次,在绝望中,我获得了没有让我绝望的结果,所以,每一次,我都会全力以赴,这一次,我又成功了,我抓住了美丽女子的衣服和她身上捆绑的麻绳,我双臂使劲儿,双腿奋力地蹬踏着水,渐渐地,我带着女子浮上了河面。疾风刮过我俩的脸庞,一浪一浪的河水,拍打着我们的头脸。
“你这个怪胎!放开我!”女子终于开口说话了, 可是,我做梦都没有想到,她开口说出的话,竟然让我目瞪口呆,不知所措。
“我……我是来救你的,在这条大河里面,我都找过好多年了,根本没有发现过什么河妖!我不想让你白白地淹死!”我大声地对她说。
“滚开!你不要破了我们的祖训!不要破了我们的族规!这就是我的命!”女子大吼。
“什么?你的命?”我惊讶地问。
“对!这就是我的命!爹跟我说过!娘跟我说过!族长大人也跟我说过!从小到大,他们一直跟我说,我生来就得认命!”说着,白衣女子奋力地长大嘴巴,在我布满伤疤的手臂上,狠狠地咬了一口,我的皮肤被咬破,鲜血流出,染红了她洁白的牙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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