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念品

作者: 烨舟 | 来源:发表于2022-09-28 23:44 被阅读0次

作者:烨舟

墙上挂着那个老式的挂钟,发出滴答滴答的响声,指针指向了午夜十二点,但是,挂钟并没有发出整点报时的响声。在下午入住这个民宿房间的时候,我就用一块橡皮泥,粘住了挂着里面的撞针,使得它无法震动发出响声,我讨厌在深夜里,听到这种沉重的报时声。

一个黑色的人影从窗户外面闪过,我看见了,但是,我没有动声色,依然平静地坐在沙发里,假装什么都没有觉察到。

“屋子外面好像有人,我看到一个人影从窗户那里经过了。”孟晓珍惊恐万分,赶紧下床走到门口,打开房门看向门外的小院子。

灯光昏暗的小院子里面空荡荡的,夜晚的凉风从门口吹进屋内,小院子里的树叶和灌木丛,在夜风中沙沙作响。

“你肯定眼花了,看错了,这大半夜的,怎么会有人来我们这里?除非撞见鬼了。”我无所谓地说着。

“这大半夜的,我怕陌生人,更怕鬼,你就别再提到鬼了!”孟晓珍查到门外没人,便关上了屋门,一路小跑来到了床边,打算重新趴在我的身上。我故意将自己的脸歪向一边,对她的身体表现得有些不耐烦。

“你这是怎么了?今天下午在城里看电影的时候,你还把我抱在怀里,怎么现在突然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孟晓珍诧异地问我。

“我们分手吧,你知道的,我是一个有家庭的男人,有自己深爱的妻子,这一切,我都放不下。”我躺在松软的大床上,平静地说。

孟晓珍的身体顿时僵住了,她缓缓地抬起头,乌黑的长发从她的脸颊滑落,挡住了她半张脸,她的发丝间,还散发着香水味,这是她刚刚上床之前,特意喷洒的香水,香水是我送给她的生日礼物,每次我俩上床,她都会用香水味填满我俩身体之间剩余的空间。

房间里还飘荡着熏香的味道,三年前的这个晚上,我带着孟晓珍来到了这个民宿,住进了这个房间,我们俩共同挑选了这个熏香的味道。

这个熏香的味道有一种很矛盾的功效,有助于提神,还有助于睡眠。我们俩面面相觑,我一脸坏笑,搂着她纤细的腰肢,说,咱们俩睡觉前,我必须精神抖擞。而她立刻搂住我的腰,说,我就喜欢你这样的,酣畅淋漓之后,我们还必须有一个好的睡眠,于是,我俩就选择了这种熏香。

今天晚上,孟晓珍打算更换一下熏香的味道,我执意选择老味道,我不是执着,我是想把这味道作为一种纪念,孟晓珍到现在都没有参透我内心深处的意思,她对我爱得太深了,我做的任何事情,都会被她认为是在构建我们俩之间的爱情,甚至是将要组建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

无奈,我只好用明确的语言来表达我的意思。

“很老套。”孟晓珍翻身,坐了起来,将睡衣披在肩膀上,躺靠在床头垫子上,顺手从床头柜的烟盒里抽出一支烟,点燃,深深地吸了一口。

“很老套?什么意思?”我也坐了起来,靠在床头垫上。

“已婚男人出轨,又放不下家庭和妻子,把情人玩弄之后,便抛弃了之,就这么老套。我还以为,这种老套的事情不会发生在我的身上,没想到,最终,还是发生在我的身上了,这种老套难道是亘古不变的自然规律吗?”孟晓珍吐着烟,语调有些高,表情很冷,好似冰冻的美人,面皮上溢出徐徐寒气。

我将身体略微歪向我这边的床头柜,从我的烟盒里抽出一支烟,在点燃之前,一下子想起什么似的,对孟晓珍说:“不是抛弃,而是我们之间不合适,比如,性格特点,脾气秉性,兴趣爱好……”

“那这几年里,我们俩每次在床上缠绵的时候,你都是那么尽兴!那么满足!你怎么解释?”孟晓珍突然声音抬高,质问我,她的身体随着她说出的问题猛然一抖,她指间香烟上的烟灰掉落在被褥上。我仿佛感觉她突然比我高出一大截,这让我想起了小学时,在班级里犯了错误,班主任老师居高临下对我呵斥的那种感觉。

我赶紧伸出手,去掸掉被褥上的烟灰,她立刻推开我的手,脸和身体转向我,继续大声质问:“你说!你怎么解释?”

无奈,我只好把手缩了回来,身体重重地靠在床头垫上,紧皱眉头,僵着脸孔,将打火机凑到烟头前,还没等我打着火机,孟晓珍趁我不备,伸出手,从我的手中夺走打火机,一扬手,将打火机扔在地面上。

“你给我说清楚!你怎么解释?”扔掉手机,孟晓珍继续逼问我。

那个被孟晓珍扔掉的打火机是我用了十多年的火机,是我和妻子订婚的时候,妻子送给我的定情物,打火机的底部还用特殊的符号篆刻着我和妻子的生辰八字。

十多年来,我抽了无数支香烟,用了无数次这个打火机,每次都小心翼翼,生怕打火机掉在地上摔坏了,平常不是放在口袋里,就是攥在手掌心里。

我猛地掀开被子,连拖鞋都没顾得穿,光着脚,大步跨到屋子的墙边,迅速伸手捡起了躺在地上的打火机,并仔细查看,果然,打火机的一角,被地面上的大理石碰撞出一道明显的痕迹。

我的头脑中立刻浮现出小学四年级的那一幕,我的女同桌,不小心将我心爱的钢笔弄到了地上,钢笔尖在水泥地面上戳裂开了,无法使用了,我捡起钢笔的同时,没有任何思考,狠狠地挥动着手臂,将伸开的巴掌,拍在了女同桌的脸颊上。

由于击打的部位靠近女同桌的鼻腔,猛烈的震动,震破了她鼻腔里的毛细血管,鲜红的血液从她的鼻孔急速流淌出来。

当时,如果我没有看到鲜红的血,没有听到女同桌撕心裂肺的哭嚎,我还会再一次抡起手臂,把攥紧的拳头砸在女同桌的脸上。

此时,我使劲捏着打火机,大步走回到床边,我喘了几口粗气,将捏着烟卷的手高高扬起,我瞪大眼珠,死死地盯着坐在床上的孟晓珍。

她腰杆挺得笔直,仰着脸,也是瞪着眼珠,喘着粗气,她根本就没在乎我高举的那只手。

我迟疑了一下,然后,把手中的那根烟卷狠狠地摔在了地面上。我坐在了旁边的沙发上,又从烟盒里抽出一支烟,点燃后,猛地吸了好几口。

“你哑巴了吗?你给我解释?”我感觉此时的孟晓珍好似一条穷凶极恶的狼,在对我这个表面上儒弱的猎物穷追不舍。

她下了床,也没顾得穿上拖鞋,光着脚,站在地上,又向我走了几步,抬起手,指着我,大声地质问我。

她身上的睡衣从肩膀上滑落,面对她没穿衣服的身体,我非但没有了以前的喜爱,反而极为厌恶,我没有再看她一眼,而是低着头,将视线聚焦在手中的打火机上。

如果她不是用这种腔调跟我说话,如果她不是如此对我穷追猛打地逼迫,如果她只是偶尔出现这个样子的肆无忌惮,那么我可能勉强包容她一下。然而,这一切都是假设,都是我想象出来的,也永远不会天随人愿了。

我的视线虽然落在手中的打火机上,眼角余光却还是可以看到她的身体。她的身体在动,没有规律的颤动,是那种大吼大叫时,用力过猛,身体随之的猛烈抖动。

奇怪的是,我的耳朵竟然听不到她说话的声音,以至于,我怀疑她在我面前有没有在说话。或者,我被她气得怒火中烧,竟然阻塞住了我的耳膜,使我暂时失去了听力。

我赶紧抬头,撩起眼皮,查看一下她的口型,没想到,她的一根手指正好戳在了我的额头中央,我的头猛地向后,撞在了沙发的靠背上,瞬间的撞击,突然使我的听力通畅了。

“你倒是说话啊!你还是不是个男人?今天你必须给我一个解释!说话啊!”她歇斯底里地吼出一连串话,并抬起手,翘起手指,想再一次戳我的额头。

“够了!别闹了,整天像个疯狗一样!”我大吼一声,猛地扬起手,拨开了她戳过来的手,并站起身,走到我的手提包旁边,开始收拾东西。

孟晓珍突然不说话了,整个屋子也一下子安静下来了,只有我收拾衣物发出的沙沙声和拉拉链的声音。

她用一只手捂着另一只手的手腕,还缓慢地揉搓着,她揉搓的地方,就是刚刚被我用手使劲儿拨打的地方。

我确实用的力气比较大,我的手掌与她手腕碰撞的部位还时不时地疼几下,我没心思理会自己的疼,继续整理的衣物,有些衣物甚至只是胡乱卷成一团,就被我塞到了手提包里。

她缓缓地从地上捡起那件睡衣,披在了身上,坐在了我刚刚坐过的那个沙发上,她继续揉搓着她的手腕,好像一个被霜打的茄子,蔫了。

女人是不是一种犯贱的动物?哄着她,让着她,她就得寸进尺,给她点颜色看看之后,她便知道自己半斤八两了,活该,都是我平时把你给惯出骄纵的脾气了。

当我把手提包的拉链拉好之后,抓紧手提包的提手,准备离开房间的时候,我发现孟晓珍将身体蜷缩在沙发里,好像一只受惊之后,疲惫不堪的猫,有气无力地斜靠在沙发的靠背上,她的一只手仍然捂着另一只手的手腕,只是不再揉搓了。

我的心里面突然萌生一丝愧疚,无论再怎么闹别扭,可毕竟也在一起欢乐过好几年,在记忆深处,也保留下来一些美好的回忆,现在都要分道扬镳了,也没有必要闹得鸡飞狗跳的。

我把手提包放在门口,转身走回来,在沙发旁边站定,伸出手,抚摸了一下她娇嫩的脸蛋,我感觉到她脸上的泪痕,还有泪珠在向下流淌,只是,她的泪水是冰凉的,她的面颊也是冰凉的。

“其实,本来我也是计划现在离开的,有一个还没有倒过时差的客户,他要在凌晨一点下飞机,我得回城里,去接待那个客户。”我轻声地说。

她没有对我说出的任何一个字做出反应,她的两个眼珠好似凝固在了眼眶里,直勾勾地盯着房间那个阴暗的角落,一动不动,愣神的样子,让我琢磨不透她正在想什么。

“我已经预交了未来三天的房费,我走了之后,你还可以继续住,可以清净几天,这个古镇的旅游景点也可以再逛逛,散散心。”我说完,没有迟疑,拎着手提包就走出了门口,随手将关上了。

我将手提包放在了车子的后备箱里,扭头扫视了一下这个深夜的小院子,夜空中一个带着两个尖钩的月亮,隐入云层,又露出云层,昏暗的灯光下,院子四周的草丛中,几声虫鸣和蛙叫。

当初,也是这个深夜,我带着孟晓珍迫不及待地来到了这个远离城市,远离所有人视线的古镇,隐入了这个民宿。

那是我和她的初夜,那是我一生之中,天伦之乐的一个夜晚,从那天晚上开始,我便开始品尝到了人间竟然还有一种异样甜美的果实,于是,我和她便开始贪婪地吃起来。

而此时,无不再需要那份新奇的感觉了,我已经厌了,甚至麻木了,我对孟晓珍这个情人已经没有真心,甚至,刚才对她说的话都是假的。

其实,我现在开着车子不是去接国外的客户,而是直接回家,一个多小时之后,我就可以爬上家里卧室的大床,将妻子抱在怀里,妻子给我的一个感觉永远都不会变,那就是安心。

“我送你一个纪念品。”孟晓珍打开了门,身子直挺挺地依靠在门框上,屋内昏暗的灯光照射出来,把她黑色的身影在门前的小路上拉得老长。

我下了车,故意躲开小路上她黑色的身影,走回到房间的门前,看到她手上拎着一双红色的绣花鞋。

这是一双再普通不过的绣花鞋,在古镇的一条古街道上,有几家手工艺品店贩卖这种小玩意儿,而且,价格还贵不到哪里去。

我愣了一下,其实,我内心里面是没有接受的欲望,孟晓珍看出了我的迟疑,冷冷地说:“难道你就如此恩断义绝吗?连个小小的纪念品都不情愿收下吗?”

夜晚的凉风吹过来,吹得院子里的树叶沙沙作响。凉风拂过我的面颊,使得我的情绪完全冷却下来。

我心想,都已经分手了,看她的样子,也已经完全接受了,就满足一下她小小的心愿吧,于是,我伸出手,接过了她手中的绣花鞋。

在接过绣花鞋的时候,她故意将手触碰了一下我的手,我没有理睬,抓住绣花鞋立刻抽回了手臂,低声地说:“谢谢!你赶快进屋吧,半夜的风很冷,容易着凉,小心感冒。”

说完,我立刻转身,走向我的小汽车,哐当一声,身后传来关门的声音,院子的小路上孟晓珍的黑色身影消失了。

当我躺在家中卧室的大床上,掀开妻子的被窝,伸出手,去抚摸妻子的身体时,我又重新找到了那种熟悉的感觉。

我不再担心卧室的门被人突然推开,闯进来的人发现我在偷情,我不再担心与这个有着合法夫妻关系的女人在一起,会受到世俗的谴责,我不再担心任何事情,因为,我和妻子的一切都是天经地义的。

“你回来了,又加班这么晚,吃过夜宵了吗?”妻子翻过身来,看样子,她是刚刚睡着,然后,就被我弄醒了。每次妻子开口的第一句话,几乎都是关心我的身体。

“刚刚加完夜班,没吃夜宵,今天晚上不饿,就是有点累。”我柔柔地说。

“哎呀!你怎么出了这么多汗?你是怎么搞的?你们办公室里有空调,回家开车也在车里面吹空调,怎么还出这么多汗?赶快去浴室,洗个热水澡。”妻子从床上坐了起来,伸出手指,捏着我胸前的衬衫衣襟。

听到妻子的话,我赶紧低头一看,果真如此,我胸前的衬衫都湿透了,而且,背后的衬衫也被汗水浸湿,紧紧地贴在皮肤上,我站起身,解开衬衫的扣子,脱下了湿淋淋的衬衫。

“额……是这样的,有一批货临时放在我们办公室了,晚上加班的时候,临时来了一辆顺路的货车,我就和司机两个人把货装上货车,运到工厂去了。突然间干体力活,有点不适应,这才出了这么多汗。”我赶紧编出来一个理由,还伴着丰富的表情,展现出那些货物中的每一个箱子都特别重,压得我直不起腰。

我刚说完,妻子就已经从衣柜里拿出来一件睡衣递给了我,并伸出手要接过我手中湿淋淋的衬衫。

“你先睡觉吧,我洗澡的时候,顺手就把这衬衫洗了。”我没有把手中的衬衫递给妻子,妻子听我这么说,便打了个哈欠,揉搓着眼睛,回到床上躺下了。

我走进浴室,关好门,展开手中的衬衫,竟然在衬衫上发现了两根棕色的长发。这是孟晓珍的头发,前段时间,她刚刚把头发染成了棕色。

很庆幸,刚刚没有把衬衫给妻子,因为,妻子是短发,自从我和妻子第一次相见相识,她就一直是短发。

我打开淋浴喷头,温热的水线浇在我的头上,又迅速流淌到我的全身,一下子打开了我浑身上下的汗毛孔,这种舒爽的感觉也同时让我觉察到自己身体疲乏的感觉。

越是感觉疲乏,我就越是对喷头温热的水线恋恋不舍,紧紧地闭上双眼,仰着头,任由热水流遍我的全身。

浴室的门猛地被打开了,我被吓得身子一抖,扭头看向门口,此时,妻子正直挺挺地站在浴室门口。

“你不好好睡觉,闯进浴室来干嘛?”我把淋浴喷头的水关掉,皱着眉头问妻子。

“你在浴室里都洗了半个多小时了,水一直哗哗地流,也没有什么别的动静,我还以为你出什么事情了,就赶紧过来看看。”妻子上下打量着我,又警觉地环视着浴室里的各个角落。

“嗐!我就是在浴室洗澡而已,还能出什么事情?难道我会莫名其妙地死在浴室里吗?”我调侃地对着妻子说,并且,做了一个略带惊讶的表情。

“呸呸呸!大半夜的,不许你乌鸦嘴。”妻子说完,看到了旁边台子上的衬衫,便走过去,伸手抓起了衬衫,说:“你赶快洗澡,我把衬衫放到阳台的洗衣机里,正好还有一些你前几天积攒的衣服,一起洗出来。”

我赶紧跨步冲过去,脚下一滑,身体一个趔趄,还差点摔倒,慌乱中,我伸出手,将衬衫从妻子的手中扯了回来。

“不用放在洗衣机里洗了,我一会洗完澡,顺便就搓洗出来了。”我急忙说。

“你平常懒得要命,连一双袜子都懒得洗,今天怎么如此反常?”妻子瞪大眼睛看着我说。

听到妻子口中说出的反常两个字,我心中有些发虚,感觉妻子敏感的神经开始向我伸出了触角。

突然,我发现白色的衬衫上有些泥土的污渍,而且,这些污渍遍布袖口,衣襟,衣摆。

我赶紧把污渍出示给妻子看,并说:“你看,这衬衫沾染了污渍,放在洗衣机里,会把其它的衣服弄脏的,所以,我还是只单独搓洗一下更好。”

看到衬衫上的泥土污渍,妻子这才没有了任何怀疑,她还特意查看了一下她自己的手上有没有不小心粘上泥土的污渍,说:“好了好了,你快点洗吧,时间不早了,洗完了赶快过来睡觉。”说完,妻子走出了浴室,重新关上了门。

我顾不得继续享受淋浴喷头温热的水线了,赶紧将衬衫上的两根孟晓珍的头发找出来,丢进马桶里,随着马桶冲水声的消失,我的心算是勉强放下一点点。

我赶紧拿过洗衣液,抹在衬衫上,双手使劲儿地揉搓着衬衫,尤其是沾染了泥土污渍的地方,我加了双倍的洗衣液。

走出浴室,把已经洗干净的衬衫晾在阳台上,当我走回到卧室的大床边上时,妻子已经睡着了,她的鼻息声比平常更大了。

最近,她总是怀疑她得了鼻炎,而我由于工作的事情多,很忙,一直没有抽出时间陪她去医院检查一下,我打算,这个周末带着妻子去医院检查一下,挂个专家门诊。

我抚摸了一下妻子的头,她额头鬓角处的头发稀疏了,还有一些白色的发丝。即便是在昏暗的灯光下,她的抬头纹和鱼尾纹也很明显。

我小心翼翼地躺在床上,掀开妻子身上的被子,盖在自己的身上,我的身体贴着妻子的身体,熟悉的体温,熟悉的感觉,让我产生了困意。

就在我伸出手,去关掉床头柜上的床头灯时,我突然发现,被子下面露出了一双红色的绣花鞋!

我忽地坐了起来,用力掀开被子,我这才看清楚,那双红色的绣花鞋正穿在妻子的两只脚上。

我赶紧下床,跑到我的手提包旁边,拉开拉链,将整个包里的东西都翻了个遍,也没有找到孟晓珍送给我的那个纪念品,那双红色的绣花鞋。

又折返到卧室的床边,靠近妻子的脚,我仔细地查看了一下这双红色的绣花鞋,没错,就是孟晓珍送给我的那双绣花鞋。

奇怪!这双绣花鞋怎么穿在妻子的脚上了?而且还是穿着鞋子睡觉?难道妻子刚刚从我的手提包里把这双绣花鞋翻找出来的?感觉好看就穿上了?并且还穿着绣花鞋睡着了?

一连串的问题让我不可思议,也弄的我迷惑不解,愣了一会儿,我下意识地伸出手,抓住妻子脚上的绣花鞋,打算轻轻地把绣花鞋脱下来。

“你在干嘛?都凌晨两点半了,不好好睡觉,你弄我的脚干什么?还让不让人好好睡觉了?”妻子揉搓着双眼,从床上坐了起来。

当妻子睁开双眼,看到她脚上一双红色的绣花鞋时,她大吃一惊,立刻用手指着绣花鞋,惊愕地说:“这大半夜的,睡觉的时候,你……你给我穿上鞋子干什么?而且……而且还是一双奇怪的红色绣花鞋?”

听到妻子的话,我很诧异,赶紧说:“不……不是我给你穿的,是你自己穿上的,我现在是帮你脱下来。”

“什么?怎么可能?我们家里从来都没有这样的红色绣花鞋!我怎么会凭空变出来这么一双绣花鞋给自己穿上?而且,我躺在床上睡觉睡得好好的,穿一双鞋子干嘛啊?我又不是神经病!”妻子惊诧地说,她的语气越来越焦躁。

“难道这双绣花鞋不是你刚刚从我的手提包里取出来的吗?”我用手指着不远处的手提包,迷惑地问妻子。

“虽然你身上的衣服统统是我打理的,但是你手提包里的东西,我可从来都没有碰过,那都是你工作需要的东西,我可不敢给你的工作添麻烦。”妻子脸上露出很无辜的表情。

妻子说得对,她从来都不碰我工作的手提包,她也知道里面都是装着我工作用的各种文件。并且,我刚才在打开手提包,翻找绣花鞋的时候,里面的文件是很整齐的,都是按照我习惯的顺序放置的,而当时孟晓珍给我绣花鞋的时候,我是把绣花鞋塞在了手提包的最下面。

难道……难道真的是我在给妻子穿绣花鞋吗?想到这里,我发现自己正蹲在床边,一只手托着妻子的脚踝,一只手正捏着绣花鞋的鞋帮,我这个姿势和动作,说是给妻子脱鞋也可以,说是给妻子穿鞋也可以。

顿时,我愣在原地,好像一个石像,此时此刻,我都搞不清楚,自己是在给妻子脱鞋?还是在给妻子穿鞋?

“这……这红色的绣花鞋是哪里来的?”妻子突然间指着她脚上的绣花鞋,问了我这么一个问题。

“额……”我愣了一下,把绣花鞋从妻子的脚上脱下来,说:“额……是这样的,我们公司有几个同事离职了,前几天收拾他们的空座位时,在角落里发现了这个绣花鞋,也不知道是谁去哪里旅游买回来的这么一双绣花鞋,我感觉挺好看的,就顺手带回来了。”

妻子凑到我的近前,抓起绣花鞋仔细端详了一下,对我说:“这种东西你可不要随便带回家,谁知道这绣花鞋是不是从坟墓里扒出来的!没准曾经穿在死人的脚上,你把这鞋子带回家,小心带回来不干净的东西!”

听妻子这么一说,我突然紧张起来,赶紧把绣花鞋凑到眼前,仔细查看了一下,虽然绣花鞋被清洗得很干净,但是绣花鞋的鞋底和鞋帮有磨损的痕迹,有几处的绣花线还断了。

我心中一惊,难道真的像妻子说的那样?这个鞋子是从坟墓里的死人脚上扒下来的?难道孟晓珍在旅游景点买来的是死人身上的东西?我满心狐疑,一时间,我的大脑乱如麻,猜不出个所以然。

不管我怎么猜测,此时,我手里拿着这双红色的绣花鞋,回想着刚刚蹊跷的一幕,心中一直在问自己,难道我刚刚被绣花鞋上不干净的东西控制了?神不知鬼不觉的过程中,我把鞋子穿在了妻子的脚上?我拿着绣花鞋的手有点抖,脊梁骨冒出了冷汗。

“也怪我,这么不小心,我现在就把这双绣花鞋扔掉。”说着,我站起身,走到门口,拉开门。

在我拉开房门的一瞬间,昏暗的楼道里刮了一阵凉风,迎面吹到了我的身上,被凉风一吹,我身体哆嗦了一下,然后,楼道里恢复了平静。

我本来想把绣花鞋丢在这个楼层的垃圾桶里,明天一早,清洁工阿姨就把垃圾收走了,可是,我仍然不放心,这种可能带着脏东西的鞋子绝对不能丢在距离家近的地方。

于是,我就一路小跑,来到楼下,找到一个垃圾站,将绣花鞋丢进了垃圾桶。我知道,明天一早天不亮,早班的清洁工师傅就会把这桶垃圾倒入垃圾站的压缩机器里面,压缩处理之后,再装上最早一班垃圾车,从城市里面驶出,到达一个偏远的垃圾焚烧填埋场,一切便被彻底地处理掉了。

自从我的生活中没有了孟晓珍,我的生活就好似在睡觉的时候,没有任何噪声的搅扰,也好似在进入厕所的时候,浓重的香水味彻底掩盖住粪便的味道。我终于将压在心头上的一块大石头搬走了,清理干净了,我又可以轻松愉悦地过着舒适的生活。

在我舒适的生活中,从来不缺少曼妙的新鲜感,这种新鲜感就是我亲自面试,并招聘进公司的女大学生吴芯芯。

吴芯芯比孟晓珍更年轻,更漂亮,她们家是医学世家,她对于身体健康方面的思想意识非常重视,经常关心我的身体健康状况,对我整个人呵护有加,体贴入微。

“这幅中药很灵的,补气强身,而且,能提高那方面的能力,虽然你现在仍然很棒,可是我们之间毕竟相差那么多年龄,我可不想让你过早地败下阵去,很久以前,我的太爷爷就曾经给当时江湖上的人开具这个药方,很灵的。”吴芯芯微笑地对我说,把一个牛皮纸袋的中药包递给了我。

我接过中药包,微笑地点点头,自从开始服用吴芯芯给我的中药,我的确感觉身体的各个方面都好多了,好似年轻二十岁。

吴芯芯又从她的小挎包里取出了一个玻璃小药瓶,塞到我的手心里,低声说:“这些药给她吃完之后,估计她就可以去神经病院了,并且,永远都别想出来了。”

“这个是……”我轻声地问。

“这个是刺激人体的交感神经,还有身体内分泌的一些激素,可以让人始终处于焦虑之中,无法自控,用不了太长时间,她就会神经错乱,彻底地疯掉,变成一个重度神经病人,到时候,我俩之间就永远不会再有障碍物了。”吴芯芯的脸上露出一丝诡异的微笑。

我始终都是认为,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而老天偏偏眷顾我,帮助我完成我的心愿,吴芯芯手中的药,可以让我在完成心愿的过程中,把事实真相掩盖得天衣无缝。

晚饭后,妻子说最近工作很累,感觉疲乏,便提前上床睡觉了。我便在厨房里打开了吴芯芯给我的小药瓶,将其中一粒药丸放在了水杯中,瞬间,药丸融化在水中,无色无味。

当妻子喝下我递给她的水之后,还微笑而感激地对我说:“老公,我这辈子真是嫁给了一个好男人,对我照顾得细致入微。”

我微笑了一下,但是,我可以感觉到自己的脸皮很紧绷,只能够做到皮笑肉不笑,说:“老婆,客气啥,我们都老夫老妻了,这都是应该做的。”

我看到妻子沉沉地睡去,便抓起了另外一个工作手机,手机屏幕上的聊天对话框署名为辅料提供商,其实,这个对话框另一头是吴芯芯,她暂时用这个身份与我保持线上联系。

我和吴芯芯始终有聊不完的话,当我感觉到脖子酸痛,眼睛干涩,并与吴芯芯道了声晚安的时候,我发现已经是半夜十二点了。

关好客厅的灯,回到了卧室里,妻子已经熟睡了,吴芯芯的那种药还可以让人在狂躁的时候像条疯狗,沉睡的时候,像头死猪。

我准备上床睡觉,当我掀开被子的时候,我的视线一下落在了妻子脚上的那双红色的绣花鞋上,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我赶紧爬过去,将眼睛凑近了绣花鞋,仔细查看,没错,就是我前段时间扔掉的那双绣花鞋,那双孟晓珍送给我做纪念品的绣花鞋。

我大吃一惊,那天晚上,我明明走到楼下的垃圾站,亲手将绣花鞋扔进垃圾桶里的。第二天早晨,上班的时候,我还亲眼看到清洁工师傅将垃圾桶里全部的垃圾倾倒在垃圾处理机器中,并且输送到了转运的垃圾车里。

可是,眼前的一幕让我百思不得其解,这双红色的绣花鞋确确实实就在我的面前,又穿在了我妻子的两只脚上。

愣了好一会儿,我才意识到我必须做点什么,我赶紧下了床,蹲在床边,一只手捏住妻子的脚踝,一只手抓住绣花鞋的鞋帮,打算把绣花鞋脱下来。

“啊!这是怎么回事?这双红的绣花鞋怎么又跑到我的脚上来了?”妻子突然醒来,瞪大眼睛,盯着红色的绣花鞋,惊恐地大叫。

“这……我也不清楚啊!我刚刚掀开被子,就发现这双红色绣花鞋穿在你的脚上了。”我纳闷地说。

“你……你之前不是把这双绣花鞋扔掉了吗?”妻子指着鞋子问我。

“是啊!我的确是把绣花鞋扔掉了,可是……可是,我也搞不清楚这双绣花鞋怎么又回来了?”这时,我已经把绣花鞋从妻子的脚上脱下来了,呆立在床边,看着手里的绣花鞋。

这时,坐在床上的妻子开始哆嗦起来,她的双手抖得更加厉害,两个手腕不停地往里勾,好像两个鸡爪子。突然,她的身子向后一挺,仰面朝天躺在了床上,她的眼仁向上翻,露出了布满血丝的白眼仁,她的牙齿磨得咯咯作响,咧开的嘴唇间吐出了白沫。

“你怎么了?你怎么了?”我一下子扑到了床上,伸出手去按压妻子的人中穴位,又双手按压妻子的胸口,还给妻子做人工呼吸,忙活了一阵儿,我才想起了拨打急救电话,叫救护车来。

当我拿起手机,刚要拨打急救电话的时候,妻子很快地平静了下来,她喘了几口粗气,抬起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对我说:“我现在感觉好一些了,可是……可是我刚才好像被什么邪恶的力量控制一样,好像要把我拉扯进一个黑色的空穴,就好像……就好像鬼门关一样,黑洞里,到处都是鬼哭狼嚎,吓死我了!老公,你说……你说会不会是这个红色的绣花鞋有不干净的东西?”

“我现在就把这双绣花鞋扔出去,你先躺在床上休息一下。”我在桌子旁,倒满一玻璃杯温开水,用身体挡住妻子的视线,从那个小玻璃瓶里取出一粒药丸,放在了水中,瞬间,药丸融化在水中,无色无味。我双手端着水杯,来到妻子面前,并把杯子递给了妻子,说:“你把这杯水喝了吧,压压惊,看你紧张得出了这么多汗,补补水分。”

看着妻子一口气把水杯里的水喝光,我便拿起绣花鞋,走出了家门。夜晚的风很冷,楼道里的几盏灯还坏了,看不清脚下的台阶。我返回家中,穿上了一件外套,拎着一个手提电瓶灯,这个灯比手机的电筒亮度强,所有人都是怕黑的,所以,我需要眼前更亮。

我径直来到了楼下的垃圾站,找了一个已经装满垃圾的垃圾箱,将上面的垃圾袋暂时挪开,一股酸臭味从垃圾箱里散发出来,我一只手捏着鼻子,一只手把手中的绣花鞋丢在里面,还朝着垃圾的缝隙处用力地塞了塞,然后,再把刚刚挪开的垃圾袋压在绣花鞋的上面,感觉一切妥当之后,我转身往家走,走几步,就回头张望一下那个装着绣花鞋的垃圾桶,

当我在走入楼道门口时,站定了,突然将身体向后仰,探出头,朝着那个垃圾桶望了过去,还好,那个垃圾桶依然在那里,上面的盖子还是我刚刚盖好的状态。

我裹紧了外衣,将衣领竖了起来,夜晚的冷风总是从我的脖颈处钻进来,钻进来一股冷风,我的身体就会哆嗦一下,感觉身上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跨入家门口,关上门的一瞬间,我还下意识地回过头,朝着昏暗的楼道里张望了一下。我不知道我在看什么,但我还是仔细地看了,最后,我还是什么都没看到。

关上屋门,将两道防盗锁都锁好,确定一切都万无一失之后,我走到卧室门口,轻轻地推开房门,生怕妻子再受到什么惊吓。

可是,当我推开屋门的一瞬间,我竟然被吓呆了!我看到妻子站在床边,身体直挺挺地,表情僵硬,双眼直勾勾地盯着衣柜的门,而衣柜的门上面不知什么时候多出来一根白色的布条,布条的一端还有一个圈套。

妻子走到圈套跟前,踩在下面的一个小板凳上,伸出手去抓住圈套,套在了她自己的脖子上,她正准备蹬开脚下的凳子上吊时,我一个箭步冲过去,抱住妻子的腰。

“你不要命了?赶快把圈套拿下来!快啊!”我大声地对妻子吼叫。

在我的惊呼中,妻子的身体突然有了力量,不再僵硬了,她赶紧把自己的头从圈套里退出来,双臂紧紧地抱住我的身体。

“你……你是不是想找死啊?怎么自己去上吊了啊?你这样死在屋子里面,我跳进黄河都洗不清啊!”我赶紧把妻子放在了床上。

妻子看着衣柜门上的白色布条和那个圈套,愣住了,迷惑不解地说:“我刚才大脑一片空白,我根本都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我也更不知道自己去上吊。”

我走到柜子前,一脚将地上的板凳踢走,伸手从衣柜的门上面取下白色布条,我赶紧走到手提包旁边,打开手提包,翻了底朝天也没有找到那个白色布条。

我想起来了,这个布条是我前段时间去印染厂查看窗帘布颜色的时候,从一个样品上面撕下来的小样,我记得当时我把小样随手塞在我的手提包里了。

真是奇怪,这个布条明明放在我的手提包里好好的,怎么神不知鬼不觉地被做成了一个圈套?又挂在了衣柜门上?

“咚咚咚……”这时,屋门外响起了沉闷的敲门声。

听到敲门声之后,我和妻子的脸都不约而同地看向了墙上挂着的钟表,此时,已经是凌晨一点钟了。

我们家从来没有在这个时间来过人,我瞪着眼睛看了看妻子的眼睛,妻子也瞪着双眼看着我的眼睛,我们俩的眼神中都流露出同一个意思:能是谁?

“咚咚咚……”屋门外的敲门声继续响起,感觉声音比刚才更大了,好像是在催促我们赶快去开门。

这个时候,我真的很害怕,大黑天的,外面的楼道昏暗,邻居都睡熟了,万一有什么意外情况,叫个人来帮忙都来不及。

可是,没有办法,这个家里,就我一个男人,不管怎么说,我也得拿出个男人的样子来,无奈,硬着头皮,壮着胆子,迈开步子,走向屋门口。

“等等!”妻子在我的身后叫住了我。我回头看到妻子坐在床边,将一只手伸到她的枕头下面,当她的手抽出来的时候,她的手中已经紧紧地攥着一把锋利的尖刀,尖刀的尖和刃,在灯光映照下,闪着寒光。

妻子瞪着双眼,死死地盯着我,把尖刀端在胸前,朝我走来。

“啊!”看到妻子如此诡异的样子,我下意识地大叫一声,向后倒退一步。

“给你!拿着这把刀子,万一门外有危险,你就使劲砍!扎也行!”说着,妻子把尖刀递到了我的面前。

我这才送了一口气,抬起手,从妻子手中接过尖刀,并攥住刀柄,还朝着妻子点了点头,突然,我好像意识到什么,对妻子说:“我怎么从来都不知道你的枕头下面还放着一把这么长的尖刀?”

“嗐!别提了,自从那双红色的绣花鞋第一次鬼使神差地跑到我的脚上之后,我就整天感觉到有什么东西跟着我,还要杀死我,睡觉的时候,感觉更加强烈,所以,我只好在枕头下面放一把尖刀,来安慰一下自己,万一有什么危险,还可以防身。”妻子的声音有些颤抖,但她还是坚持着把话说完了。

“咚咚咚……”敲门声又响起了,声音更大了。

我赶紧拿着尖刀,走到门口,大声问:“谁呀?”同时,我将眼睛贴在猫眼上,向外张望。

门外没有人回应我的问话,也难怪,我从猫眼里并没有看门外有人,仍然是空荡荡的楼道,灯光昏暗。

我把手放在门把手上,正打算用力掰开门把手打开门,心里想,从猫眼里看门外又没人,现在敲门声也不响了,那就算了吧,不开门了。

当我松开门把手,转身走向妻子的时候,敲门声再次响起。

“咚咚咚……”

我感觉这次的敲门声不是敲在门上的,而是直接敲在了我的后背上,把我的身体震得直哆嗦,额头上,有两滴实在挂不住的汗珠子,沿着面颊滑落下来。

无奈,我咬紧牙关,再次来到门前,透过猫眼向外张望,门外仍然空荡荡。我把手中的刀攥了几下,猛地转动门把手,将门一下子打开,同时,将尖刀举在了面前,伸向门外。

“谁?”我的喊声很大,可是,很快便在昏暗的楼道里消失了,空荡荡的楼道里没有任何回应,在我的声音消失之后,一切便重回恢复了死一样的寂静。

“老公,门外有人吗?”妻子的声音从屋内传了出来。

“没人!他妈的,连个鬼都没看见!”说完这句话,我有点后悔,我心中一惊,好像真有鬼在昏暗的楼道里晃来晃去。

“那……那还傻站在外面干什么啊?赶快进屋,锁好门!”妻子焦急地催促我。

我赶紧转身,迈步跨进屋门,突然,身体一个趔趄,脚下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差点摔倒在地上,扭头回身一看,门外的脚垫上摆放着一双红色的绣花鞋,其中一个歪斜到一旁的绣花鞋,刚好绊到了我的脚。

我蹲在绣花鞋旁边,仔细地查看绣花鞋,没错,就是被我刚刚扔出去的那双绣花鞋。

“老公,难道你刚刚只是把绣花鞋丢在门口了吗?怎么不扔到外面更远的地方去?”妻子走过来,惊恐地对我说,她的身体又开始颤抖了。

“我……我明明把这双绣花鞋扔到了外面垃圾站的垃圾箱里了,而且,上面还压住了别的垃圾,并且,还盖好了垃圾桶的盖子。可是……可是,这绣花鞋怎么会自己跑回来了?”我惊讶地说。

“啊!老公,这双绣花鞋是不是中了什么邪?是不是里面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妻子惊恐地说。

“你在屋子里面不要出来,我现在就把这双绣花鞋扔到更远的垃圾站去。”我咬紧牙关,捡起绣花鞋,关好屋门,匆匆忙忙沿着楼道跑下楼。

我跑下一段楼梯,刚拐了一个弯,我发现一个身影从阴暗处窜出来,朝着楼上跑去。

那个身影移动得很快,即便如此,我仍然看清楚了她身影的轮廓,好熟悉的身影,我下意识地转身,快速地追了上去,我要确定,那个熟悉的身影到底是谁?

在那个身影跑上一段楼梯拐弯的时候,我看清楚了,那是孟晓珍的身影!虽然在昏暗的灯光下,我看不清楚她的脸,可是,我太熟悉她的身体了,那身体的轮廓,那身体的线条,曾经让我如痴如醉过,并且,深深地刻在大脑之中。

“孟晓珍!是不是你?”我大叫一声,继续爬楼梯追赶。

我的叫喊声非但没有让黑色身影停下来,反而让黑色身影加速逃离,明显是在故意躲避我。在加速的过程中,一不小心,黑色身影脚下一个踉跄,身体摔倒在台阶上,这给了我一个缩短我们之间距离的机会。

隐约中,我仿佛看到了孟晓珍,只是她身上穿着不经常穿的衣服,那条黑色的牛仔裤,黑色的防风衣,一双黑色的板鞋,乌黑的长发,在凌乱中,瞬间闪现出了她的半张脸,这一瞬间,被我的视线捕捉到了。那是一张惨白的脸,白得都有点不太像孟晓珍了。

“孟晓珍!你给我站住!我认出你了!”我大声地喊叫着,加快了爬楼梯的脚步。

孟晓珍仍然没有理会我的叫喊声,她调整了一下身体的姿势,也加快了爬楼梯的脚步,甚至,比刚才的速度更加快了,一时间,再次拉开了我俩之间的距离。

虽然距离拉开了,但是我不担心她能够逃掉,因为,我对这个楼房太熟悉了,再往上去就是通往楼顶的门,通过门上了楼顶之后,便是一个封闭的平台,除了这个门,再没有任何途径可以从九楼的楼顶离开,除非她从楼顶天台的边缘跳楼,然后像一颗鸡蛋掉在水泥地面上浑身碎裂。

当我跨过通向楼顶天台的门槛时,孟晓珍已经奔到了不远处的天台边缘,夜幕中,她正双脚叉开,站在边缘处,小心翼翼地朝楼下张望。

“孟晓珍,当心。”为了不惊动她,免得她出什么闪失,我故意压低声音,朝着她慢慢地走过去。她仍然低着头,朝着楼下不停地张望,好像在寻找着能够下去的办法。

“孟晓珍,这大半夜的,你怎么来我家了?另外,那双红色的绣花鞋是不是你拿回来的?”我尽量放缓语速,平静地对她说。

孟晓珍没有理会我,而是将身体蹲了下去,又向边缘外面探下去一条腿,好像在试探着踩着什么东西。

“别胡来!当心掉下去,这可是九楼,掉下去会摔死的!”我赶紧大步冲了过去,打算伸手抓住她,把她拉回来。

孟晓珍根本不顾我的劝阻,此时,她已经将两条腿探到了边缘外面,突然,她身体一歪,整个人掉了下去。

就在这个时候,我也冲到了边缘处,向外探出身体,伸长手臂,朝着她掉下去的位置使劲一抓,在黑暗中,我感觉自己抓住了孟晓珍的手腕,她的手腕冰凉,而且,我还感觉到我的小手指手都已经嵌入了她手腕上紧绷的筋腱缝隙中。

我发现,她此时正抱着一根楼房的排水管,并且,一直在奋力挣脱我,沿着排水管滑下去。

“孟晓珍!你别犯傻!这个塑料排水管不结实的,如果你再不上来,我就要坚持不住了!”我使劲往上拉她的手腕,然而,我的一只手是无论如何拉不动她整个身体的重量。

无奈,我只好用双脚勾住平台边缘的一处台阶,将另外一只手也伸了下去,抓住了她的手腕,我有些着急,猛地用力一拉,非但没有将孟晓珍拉上来,反到使我的一只脚从台阶上滑开,就在我的身体随着孟晓珍的身体下坠落的时候,我裤子上的皮带被平台边缘的铁丝勾住了,此时,我的半个身体已经向下探出,我和孟晓珍两个人就这样悬挂在楼的边缘,性命危在旦夕。

“老公!你在干嘛!你不要命了!”妻子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同时,我感觉到,妻子的一双手抱住了我另外一条腿,奋力地往上拉。

借着妻子的力量,我将悬在平台边缘的上半身挪了上来,当我坐下来,背靠着旁边的水泥柱子时,发现自己手心里攥着的竟然是一把树枝,树枝上的叶子还是新鲜的。

我心中纳闷,赶紧翻身,朝着楼下张望,借着楼下地面上昏暗的灯光,我并没有看到掉下去的孟晓珍,地面上很干净,附近只有几辆共享单车,静静地摆放在那里,而刚刚孟晓珍所在的位置上,有一棵小树从墙缝中长出来,此时,小树仅剩下一根枝条,在夜晚的凉风中,摇摇晃晃。

“老公!你刚才不是去扔那双红色绣花鞋了吗?你怎么跑到楼上来了?而且,在平台边缘,倒挂着身体,去拉扯那棵墙缝里长出来的小树!你这是中了什么邪了?你不要命了?掉下去是要被摔死的!”妻子双手抓住我的肩膀,用力地摇晃我,好像在奋力地把一个昏迷过去的人摇醒。

“额……我刚才好像看到一个人要跳楼,所以……所以,我就跑过来,伸出手去救那个人,可是……可是,没成想,这一切竟然是个幻觉,还差点自己掉下去!”我支支吾吾地说。

“老公,你刚才口中一直在叫孟晓珍这个名字,这个人是谁?”妻子惊异地问我。

“额……是……是我工作上的一个客户。”说着,我赶紧用手去揉搓自己的腰,刚刚辛亏我的腰带挂在了那根铁丝上,否则,我现在早已经掉到楼下摔死了。

在妻子的搀扶下,我一瘸一拐地走回家,在进门的时候,那双红色绣花鞋仍然摆放在门口的脚垫上。

这次我没有随便丢弃这双绣花鞋,我生怕像刚刚那样,在丢弃绣花鞋的过程中,自己再次陷入某种可怕的幻觉之中。

我赶紧用牛皮纸袋子将绣花鞋包裹好,放在我的手提包里。因为我发现妻子眼睛里流露出恐惧的眼神,一直都对绣花鞋躲躲闪闪。

“老公,这双绣花鞋是不是被施了魔咒?三番五次地折磨我们俩!”妻子呆坐在床上,靠着床头,双臂紧紧地抱着一大团被子。

听到妻子口中“魔咒”二字,我的心猛然间一惊,可能妻子说得对,以前,我经常听到旅游景点里卖一些从坟墓里扒出来的东西,那些东西上面多多少少都沾染上了一些不干净的东西,弄得活人神魂颠倒的。

我回想了一下,在我和孟晓珍去的那个古镇里,有三家买绣花鞋的,我还曾经陪着孟晓珍去闲逛过。如果我将这双绣花鞋直接送回到卖家那里,即便不退钱的话,只要店老板收下这双绣花鞋,可能就不会再被折磨了,我也算是去了一块心病了。或者,我可能在店老板的帮助下,寻找到解除绣花鞋上魔咒的办法。

第二天一大早,我给妻子做好早餐,又在妻子的那杯牛奶中,放了一粒药丸,看着妻子起床,坐在餐桌上喝下那杯牛奶之后,我便告别了妻子,离开了家。

我开着车子没有去城市中心的商务中心上班,而是沿着城市高架桥,上了环城高速,直奔那个民宿古镇。

当我将车子停在了古镇的一个停车场时,吴芯芯也开着她的小汽车来到了停车场,停在了我的车旁。

我锁上车门,走到吴芯芯的车旁,她下了车,摘下宽大的墨镜,第一句话便是:“孟晓珍送给你的那双红色绣花鞋果真被下了魔咒?”

“是的,刚刚开车的时候,我都在电话里跟你详细讲过了,这段时间,我和妻子碰到的诡异事件全都和这个绣花鞋有关,所以,我必须亲自来处理一下。本来我不想惊动你,不过,我总是预感到,在这个过程中,你可能会帮到我一些忙。”我说着,在吴芯芯的额头轻轻地吻了一口。

“好吧,那我们现在赶快行动吧。”吴芯芯很干脆地说。

此时已经过了晚饭的时间,太阳已经落山,天色暗下来了。再加上这个时间段又是旅游淡季,古镇的小巷子里,几乎看不到旅游的人,只有几个本地的老头儿,拄着拐杖慢慢地踱着步子,街边很多店铺都已经打烊了,门上了锁,窗户上盖紧了木板。

就在我和吴芯芯走到一个工艺品的店铺前时,一个年轻的女子正在给店门上锁。

“老板您好!请问这双红色的绣花鞋是不是您这个店卖的?”我从手提包里拿出那双红色的绣花鞋,并递给了那个年轻的女子。

我发现这个年轻的女子身材很漂亮,无论是身体的线条,还是轮廓,都和孟晓珍很相似,如果从背后看,一打眼,我还真会把她误认为是孟晓珍。

“对,就是我这个店卖的,不过,不是从我手里卖出去的,应该是前段时间从我爷爷手里卖出去的。”年轻女子认真端详了一下绣花鞋说。

我感到很庆幸,没想到一下子就找到了卖家,我赶紧把自己得到绣花鞋之后的遭遇说了一遍,年轻女子非但没有惊讶,反而露出了微笑,对我说:“看样子,当时您不是直接的买家。”

“对,我不是直接的买家,是我的一个朋友买了之后,作为纪念品送给我的。”我故作镇静地说。

“其实,我们这家店就是买死人东西的,好多都是从过去的古墓里面挖出来卖的,可以说,相当于另类的古董吧。这双红色绣花鞋,就是从一个清代坟墓里挖出来的,坟墓里出土的文字资料记载,穿这双绣花鞋的女子当时曾经自杀过三次,一次是上吊,一次是跳崖,两次都没死,最后一次是投河,溺水淹死了。”年轻女子依然微笑地说,她在说死亡的时候,依然很轻松。

我和吴芯芯闻听,心中一惊,面面相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尤其是我,更是大吃一惊,辛亏来得早,否则的话,我和妻子可能会被幻觉带到河水里淹死。

“不过,我们家在售卖所有古董之前,我爷爷都会给这些东西封一道咒符,也就完全把古董上的脏东西封印住了,顾客尽可以放心大胆买去收藏,万无一失的。”年轻女子说。

“咒符?您爷爷是法师?”我不解地问。

“嗯,是的,我爷爷当时肯定给你那个朋友一张黄色的牛皮纸,纸上面有我爷爷写的镇压邪祟的咒符,只要拿着咒符,您就可以放心大胆地收藏这个绣花鞋了。”年轻女子说。

“是这样的,我现在不想要这个绣花鞋了,可否退掉?额……钱我不要了,只要能够把货退给你们就行了,这样,我就不会再被邪祟纠缠了。”说着,我把绣花鞋递给了年轻女子。

“那可不行!并不是我不想给你退,而是规矩,尤其是这古董已经在您身上显灵了,就更不能退了,退了也白退,那邪祟还是会找到你的。”年轻女子认真地说。

“那……那能不能让您的爷爷再给我这双绣花鞋补一道咒符?之前送给我鞋子的那个朋友忘记给我咒符了,现在我还联系不上那个朋友。”我耐心地解释说。

“唉!七天前,我爷爷就去世了。自从她去世之后,我们家的店就不再售卖那些没有咒符的古董了,免得给顾客带来麻烦。”年轻女子有些伤感地说。

“啊?那……那我可怎么办?”我惊讶地说。

“没别的办法,您只能想办法联系您那个买绣花鞋的朋友了,然后,从您朋友那里拿到这双绣花鞋的咒符,我也只能够帮到您这些了,对不起!”说完,年轻女子走进屋子,关上了破旧的木门。

我拎着红色的绣花鞋,低着头,沿着昏暗寂静的古镇小路向前走着,忽然,我站住脚步,转身看着跟在身后的吴芯芯,说:“芯芯,你还能不能找到咱俩埋尸的地点?我刚刚回想起一个印象,在咱俩把孟晓珍的尸体放在土坑里的时候,我好像看到了一张黄色的纸,还从她的衣服口袋里露出了一个角,当时,埋尸的时候,我太紧张了,就没理会这个细节。我估计,那张纸肯定就是年轻女子说的咒符”

“好像……好像就在这个古镇的后山,翻过那个山包,再穿过一片密林,我记得埋尸地点旁边有一颗很粗的松树。”吴芯芯皱着眉头说。

“好,那我们俩赶快去,快去快回,不要太晚了,上次在山里埋尸回来的路上,我还听到了山中的狼叫。”我拉着吴芯芯的手说。

“有这个必要吗?万一你估计错了,那张黄色的纸不是咒符怎么办?”吴芯芯甩开我的手臂,惊恐地说。

“那我也得去试试,没有别的办法了,那天晚上,在民宿的房间里杀死孟晓珍之后,她所有的物品我都在事后烧掉了,现在只能够去碰碰运气了。”我双手抓着吴芯芯的肩膀,语重心长地对她说。

“好吧。”吴芯芯无奈地答应了。

我俩从两栋破旧的土坯房中间穿过,分开山脚下的杂草,在夜幕的掩映下,走进了山林之中。

都说女人的方向感很差,可是,吴芯芯的方向感却比我这个大男人要好得多,而且,我俩走过的地方连个山路都没有。也难怪,当时我俩为了埋尸地点的隐秘,特意避开了有山路的地方。

走了大概一个多小时,借着月光和手机的灯光,我俩来到了那个大松树旁,七手八脚地拨开地面的杂草,找到了掩埋孟晓珍尸体的地方。

扒开土壤之后,一股尸体腐烂的恶臭味散发出来,我只好捏着鼻子,把一只手伸进孟晓珍的衣服口袋里,果然我取出来一张纸,可是,在灯光下仔细一看,这竟然是两张叠在一起的电影票。

我在把孟晓珍骗到古镇民宿的之前,曾经带着她去看了一场电影,以此来打消她对我的疑虑。

突然,在我的身后,有两个光柱照射过来,我和吴芯芯转过身去,寻着光柱看去,在夜幕之中,两个人影,朝我们这边走来,当两个人来到近前的时候,我俩顿时目瞪口呆。

左边的一个人竟然是我的妻子,而右边的那个人竟然是工艺品店的那个年轻女子。

“周小舟,没想到吧,你竟然自己带着我们来到了你们抛尸的地点,铁证如山,你们俩也该归案了。”我妻子阴沉着脸,冷冷地对我说。她的右手拎着一个塑料袋,塑料袋里装着好几双样子完全相同的红色绣花鞋。她左手拿着一个玻璃药瓶,瓶子里还剩下两个药丸,我太粗心了,在出门之前,忘记将小药瓶待在身上了,并且,我还没有来得及将吴芯芯昨天给我的一些新药丸装进去。

“老婆!怎么会是你?我们……我们已经做得天衣无缝了,可是,你……你是怎么发现其中的蛛丝马迹?”我不甘心地问。

妻子看了看土坑里孟晓珍的尸体,又看了看我身边的吴芯芯,最后,她把冰冷的视线落在了我的脸上,冷冷地说:“周小舟,其实,我早就知道你从吴芯芯那个贱货手里弄来这些药丸给我吃,要慢慢地,神不知鬼不觉地废掉我,然后,再把我这个废人送到精神病院。其实,我早就知道你背叛了我,背叛了我们的婚姻,在外面找了一个情人孟晓珍,一个不够,又找了一个情人吴芯芯,其实,那天晚上你回到家,从衬衫上的长发和泥土,指甲缝隙中的血迹,还有你身上留下的血腥味,我就知道你做了伤天害理的勾当,为了能够找到你的犯罪证据,我在我这个远房表妹的帮助下。”妻子顿了顿,在说远房表妹的时候,她伸出手,拍了拍身边的那个年轻女子的肩膀,继续说:“并且,借助孟晓珍送给你的纪念品,那双红色的绣花鞋,我装神弄鬼,没想到你竟然上当了。好了,一切都结束了,恶有恶报,你就等着法 律的制裁吧”话音刚落,一串警 车的警 笛声由远及近而来。

听完妻子的一番话,我和吴芯芯绝望地对视了一下,双双低下了罪恶的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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