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烨舟
“啊!”
我大叫一声,我猛地抬起头,发现自己的双臂正环抱着胸前的方向盘,我的额头被面前破碎的挡风玻璃戳破了皮,几滴血流淌在了方向盘上。破碎的挡风玻璃是被一块残破歪倒的石碑戳穿,伸进了驾驶室里,并且将两个弹出的安全气囊戳破。
石碑的一个角顶在了我面前的方向盘上,变了形的方向盘又顶住我的胸口,把我的身体牢牢地顶在了汽车驾驶室的座椅上,每呼吸一下,我都会感觉到来自胸腔和腹腔剧烈的疼痛。
石碑的另一个角冲破了汽车副驾驶位置的挡风玻璃,伸进车内,直接顶撞在妻子的胸口,将妻子的身体挤压在副驾驶的座椅上。
妻子的双手扒在胸前的石碑上,双臂还保持着向外推石碑的姿势,只是她纤细的双臂在沉重的石碑面前显得弱不禁风。
她几根手指伸进了石碑碎裂的缝隙中,指尖和手背多处的皮肤被碎石刮破,流淌出来的鲜血还没有干涸。
妻子的脖子已经软弱无力,头向前伸,趴在石碑上,额头,脸颊,嘴角全都被碎石划破,血肉模糊,鲜血流淌到石碑上,又裹杂着碎石和泥土,流淌到了妻子身下的真皮座椅上。
妻子的脸朝向我,瞪大双眼看着我,眼神里却没有了光芒,呆滞空洞,仿佛看到了死亡的降临,她的嘴巴缓慢地一开一合,仿佛想要说些什么,却什么都说不出来,微弱而沙哑的气息,从她的喉咙里发出来,仿佛在叫我,又好像在做着失去生命的最后一点点挣扎。
“老婆!老婆!”我看着妻子奄奄一息的样子,心如刀割,大声呼喊,双臂拼尽全力,将面前的石碑向外推。
石碑开始滑动了,石碑的表面和汽车引擎盖发出刺耳的摩擦声,我猛地一用力,石碑被我推出了小汽车的前玻璃窗,沉重的石碑继续摩擦着引擎盖,最终滑落到侧边的地面上。
在石碑脱离妻子身体的一瞬间,妻子的整个身体一下子瘫软在副驾驶的座椅上,她的头还重重地撞在了旁边变了形的车门上。
我掰开胸前的方向盘,将自己卡住的身体挣脱出来,伸出双手抓着妻子的手臂,将她的身体扶正。
这时,我才发现,妻子胸部右侧的地方有两根断裂的肋骨伸出体外,戳破了她的衣服,向上翘着,肋骨的断裂处还挂着肉屑和粘稠的鲜血。
我看到妻子的肋骨,心中惊慌失措,想要伸出手去捂住露在身体外面的肋骨,却又把手缩了回来,我的手僵在半空,不住地哆嗦。
咔!一声脆响,我头顶车棚的天窗玻璃爆裂开,我抬头一看,整个车棚已经凸凹不平,严重变形扭曲,爆裂的天窗玻璃就是被扭曲的车棚挤压的。从这一声脆响中,我意识到赶紧离开车子。
我一脚踹开变了形状的车门,跨步下了车,又绕过车头,跑到副驾驶的位置,打开变了形的车门,伸出手,小心翼翼地将妻子的身体从变了形状的车厢里拖了出来,放在了旁边不远处的草地上。
当我回身看向小汽车的时候,我惊呆了,小汽车仅仅剩下前半截车身,后半截车身已经不见了。即便剩下的前半截车身,也已经没有了轮子,车窗玻璃碎了一地,车身表面的铁皮破碎撕裂,包裹在其中的金属车架都多处断裂。
“嗐……嗐……”突然,一个男人的叫喊声,从远处的河水中传来,那条河不但距离我这里有一段距离,而且还处于低洼的山谷里。
为了能够听清楚那个男人在喊什么,我给躺在草地上的妻子盖上了外衣,一路小跑,来到山坡边上,朝着下面的山谷望去。
山谷中的大河很宽,水流平稳,应该也很深。在河水的中央位置,一个没入水中的男人,在河面上挣扎,时不时地还张开双臂,朝我这边不停地挥舞着。
由于距离很远,我的眼镜还在刚刚的车祸里碎裂了,所以,我只看到了那个男人模糊的身体轮廓。
那个男人的叫喊声很熟悉,可是,由于山坡上的风很大,又从我的耳边疾驰而过,呼呼的风声,使我无法清晰地辨别出那个男人的声音,也无法听清楚那个男人在叫喊些什么内容。
看那个男人挣扎的状态,他应该不会游泳,应该是在向我发出求救的呼喊,然而,我刚刚碰上了惨烈的车祸,妻子还躺在旁边奄奄一息,我现在都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更何况,从我这个位置下山坡,跑到河边还有相当远的一段距离,最关键的是,我也不会游泳,即便我跑到河边,我又能怎么办?
很快,那个一直拼命挣扎的男人,在做了又一阵的拼命挣扎之后,他的身体完全沉入了水面,河水的表面重新恢复了平静,好像刚刚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
我凝神注视着宽阔的河面,本打算希望看到那个男人重新浮出水面,或者,再搜寻一下河面上的生命迹象。可是,过了好一会儿,我才意识到,自己的努力是徒劳的,我仍然一无所获。
“啊!好疼!”妻子的喊叫声突然从我的身后传来,我心中一惊,立刻转身,朝着妻子跑过去。
“老婆!你怎么样了?感觉好些了吗?”我蹲在妻子的身边,伸出双手,托住她已经坐起的身体,看着她肋下伸出的肋骨,我感觉自己的问话有些多余。
我赶紧用外衣,绕着妻子胸腔,勉强地将妻子的伤口包裹住。面对妻子如此的重伤,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我感觉自己的心和妻子的伤口一样疼。
“我们……我们这是怎么了?”妻子终于恢复了一点清醒的意识,眯缝着双眼,环顾着四周,最后,她的视线停留在了不远处我们那辆残缺不全的小汽车上,她突然瞪大双眼,眼神中流露着惊恐,她的嘴唇有些颤抖,声音哆嗦地问我:“难道……难道我们出车祸了吗?”
听到妻子的问话,我突然感觉到自己的头脑剧烈疼痛,好像一把锋利的尖刀,在拼命地搅动着我的脑髓,我紧锁眉头,紧闭双眼,黑暗中,我感觉到自己坐在小汽车的驾驶室里,双手紧握方向盘,跟坐在副驾驶位置的妻子有说有笑。
“老婆!你信不信?我还可以把车子开得更快!”我兴奋地对妻子说,我的头随着车内音响里的摇滚乐节奏不停地摆动着,不仅仅是我的头,就连我的肩膀和腰,也开始随着强烈的摇滚乐节奏尽最大可能地舞动起来。
“我不信,你试试啊!反正这条路又宽又直,也没有其他的人和车,你就尽情地加速,来点刺激的啊!”妻子也像我一样,兴奋地随着摇滚乐舞动着身体,她打开了旁边的车窗,把挽起袖子的手臂伸出去,张开五指,迎着风,快乐地挥动着,时不时地发出兴奋而激动的尖叫。
“好!坐稳了!”我兴奋地大喊一声,一脚将油门踏板踩到了底,整个车身突然一个猛烈的加速度,向前冲出去,重重的推背感,使我和妻子的后背和后脑勺撞在座椅靠背上,又紧紧地贴在座椅靠背上,看着车子飞一样的加速前行,我们俩一齐发出兴奋的尖叫,还有肆无忌惮的狂笑。
嘭!随着突如其来的一声巨响,整个车身在剧烈的震动之后,腾空而起,向侧面翻滚,向前方翻滚,翻滚两圈之后,我完全失去了方向感,根本无法判断车子接下来是如何翻滚的了。
我在不停地大喊,妻子一直在尖叫,即便我们的身体被安全带牢牢固定在座椅上,可我们的胳膊和腿,尤其是我们的头,随着车厢的无序翻滚,不断地与车棚,与车子的侧门发生猛烈的碰撞。
嘭!当我再次听到一声巨响的时候,一块巨大的石碑被我们的车头撞断了,断裂的一段石碑撞碎了我们汽车的挡风玻璃,然后,我的眼前一黑,完全失去了知觉。
“老公!你怎么了?”听到妻子的叫喊声,我勉强地睁开了双眼,脑壳里的疼痛感虽然减弱一些,但是仍然疼得我的两张眼皮跳个不停。
我缓缓地抬起头,发现自己坐在妻子的身旁,瘫软的身体,靠在了妻子的身上,此时,我竟然被妻子搀扶着,然而,重伤的妻子撑不住了,就在她松开双手的时候,我立刻恢复了体力,控制住自己的身体,赶紧伸出双手,重新搀扶住妻子的身体。
“我刚才好像陷入了回忆之中,回忆到了我们刚刚发生车祸的情形,好可怕!”我尽力平复自己急促的喘息声。
妻子闻听,好像也一下子回忆起什么似的,张开嘴巴,刚想说些什么,猛然间,一口鲜血从她的口中喷出,喷出的鲜血,溅到了她面前一米远的草地上,也溅到了我的衣服上,随后,她便陷入了昏迷之中。
“老婆!老婆!”我赶紧胡乱地擦拭了几下妻子嘴边的鲜血,站起身,抱起妻子,回到了残破的汽车旁边,找了好几遍,都没有找到我俩的手机,没准在车子翻滚和碰撞的时候,甩到车窗外,不知道掉在草丛中的什么地方了。
这片野外区域,草丛茂密,还有很多不知道名字的灌木丛,手机若是掉在其中,一时间很难找到。
怎么办?妻子的伤情很严重也很危急,现在又没有手机拨打急救电话,我该怎么办?
我把昏迷的妻子抱在怀里,站在原地四处张望。这是一片无人山区,近处是布满草丛的起伏坡地,远处是森林和布满各种奇形怪状的岩石山峦,山峦起起伏伏,云雾缭绕其间。
我看着周围绝望的环境,心中后悔,懊恼。今天早晨,在旅行酒店的餐厅里,与妻子吃早餐的时候,我真不该把下午的自驾游行程选定在这片无人山区。
当时,我和妻子的好奇心,鬼使神差般地一拍即合,我们就是要见识见识这片被传得神乎其神的无人山区!没想到,我们仅仅体验了一次疯狂的飙车,所有的行程计划便被一场突如其来的车祸毁灭掉了,此时,妻子的性命也危在旦夕。
自从我上午开着车子,经过第一块无人山区的标识牌时,到现在太阳已经开始西斜的下午,我和妻子至少已经深入无人山区三四百公里了。
在没有车子的情况下,单凭我的两条腿,是无法把奄奄一息的重伤妻子带出无人山区的,看着妻子的嘴角仍然在不停地流着鲜血,看着她肋下凸出的肋骨,我感到更加绝望了。
轰隆隆……轰隆隆……天空中的乌云开始凝聚,远处天边早已经凝聚成墨黑色的乌云开始传来沉闷的雷声。
我和妻子无数次的自驾游,都是在舒适的车厢里欣赏着大自然,享受着大自然里一次又一次突入起来的狂放暴雨,只要坐在我们的爱车里,车外所有的天气状况,都是一种体验和享受。
而此刻,远处的雷声好似提前将暴风骤雨震落,浇在我的心头上,冰凉冰凉的,我的心紧缩着,面对无处躲藏的境遇,充满着绝望。
“有人吗?”我抱着妻子的身体,对着山谷大声地喊叫,几声重叠在一起的回音响过之后,山谷里又重新恢复幽静和空旷。
就在我焦急万分的时候,我的目光扫过了那块被我从驾驶室里推出的石碑,此时,石碑斜靠在车头上,石碑的表面刻着两个字:车站。
我又靠近了石碑仔细查看了一下,石碑的两面都是这两个字:车站。除此之外,再没有别的文字或者符号,就在我感觉到失望的时候,我想起了这块石碑下半截。
当我绕过车身,来到另外一边的时候,发现在路边戳着半截石碑。我赶紧走过去,仔细查看,石碑上刻着的一个箭头让我心中立刻充满了希望。
虽然顺着符号箭头指的方向望去,一条弯曲的道路消失在山坡的顶端,山坡的那头还是连绵起伏的山,但是,只要我往前走,翻过山坡,肯定能够找到车站,有车站,就可以乘坐车子,离开这个地方,妻子也会得救的。
石碑上没有标注车站距离这块石碑有多远,可是,我顾不得许多了,即便标注出来的距离很远,在这个无人山区,也只有这个远处的车站是我唯一的希望了,我一定要走出去,离开这里,让我的妻子得到及时的救治。
我抱紧妻子,朝着箭头所指的方向走去,走几步,跑几步,实在跑不动了,就加快脚步走。
不知道走出多久,回头张望的时候,我们残破的汽车已经没入了山坡的那一边,而我抬头向前方张望的时候,前方还是一个山坡。
我靠在路边的一块岩石上,喘了几口粗气,擦了擦流入眼睛里的汗水,又将妻子背在了身后。
妻子的口中不再吐血了,可她从胸腔戳出来的两根肋骨还在不停地摩擦着伤口,鲜血不停地渗出来。于是,我在背着她前行的时候,尽量落脚轻一点,免得妻子的伤口又渗出鲜血。
当我好不容易爬上一个山坡,打算在一处茂盛的草地上休息一下的时候,我看到了不远处的山坡底下出现了一个火车站。
目测那个车站很小,在一条铁轨旁边,搭建着一个简易的站台,站台旁边树立着几间高矮不等的砖瓦房,一圈破败的红砖围墙,勉强将这个车站与外界分隔开,有几段围墙已经完全倒塌了,倒塌的砖块,散落在土地上,几乎都已经被长得茂盛的杂草淹没了。
隐约中,我看到站台上有人在走动,看样子是在等火车的旅客。如果是这样的话,估计我和妻子还能够在暴风雨来临之前赶上火车。
我顾不得休息了,沿着下坡,背着妻子大踏步地跑下去。由于我奔跑的时候,身体震动得厉害,震痛了妻子身上的伤口,她的口中发出痛苦的喘息声,但是,她仍然无法说出话。
“老婆,我已经找到车站了,看样子,再过不长时间,我们就可以坐上火车,离开这里了,你一定要撑住,你一定会得到救治的。”一路上,我一直不停地跟妻子说话,安慰妻子,让妻子打起精神。
车站的门口有两扇大铁门,大铁门锈迹斑斑,其中一扇大铁门被完全打开,靠在旁边的砖墙上,又用一根干枯的树枝支撑着,防止铁门复位,另外一扇大铁门早已经被拆卸下来,平躺在大门旁边的草丛中,大半部分已经被尘土掩盖,土壤上长满了杂草。
我背着妻子,跑进车站大门,迎面的一座二层砖瓦房,年久失修,破败不堪,木质的窗户,窗玻璃几乎都已经掉光,仅剩的几个玻璃碎片,卡在木质窗户上,说不上什么时候就会掉下来。
虽然在一个窗户的上面挂着一个干裂的木头牌子,上面写着“售票处”三个字,可我还是没敢靠近,我担心二楼窗户上的玻璃片掉下来,并且,售票处的窗口里空荡荡的,里面连个桌椅都没有,风从窗口吹入,粘在窗框一角的蜘蛛网,随风两乱地飘动。
我勉强找到一条小路,挑着小路上没有杂草的地方,快步向前走,绕过这栋房子之后,我总算来到了车站的站台边上。
这个站台很小,大概只有篮球场那么大,全都是用红砖铺设而成的,此时的红砖已经褪去了原来的红色,变成了黑灰色,有些地方布满了墨绿色的苔藓,还有很多地方已经被尘土掩盖,上面长出了杂乱的小草。
站台上空无一人,刚才我站在山坡上张望时,还看到有旅客模样的人在站台上走动,这也没过多长时间,怎么就没人了?
一路上我一直张望着车站,根本没有火车进站,那刚刚站台上的人到哪里去了?我背着妻子在站台上转了一圈,最后,从站台上的另一端,沿着一条杂草丛生的小路走了下去,又绕过另外一栋破旧的砖瓦房,我终于看到人了。
在砖瓦房的后面,有一个不算大的小院子,院子里长满了青蒿,有些青蒿都可以没过了我的腰,还有些更高的青蒿都已经倒伏在地面上。
在院子的角落里,有一口枯井,在枯井的边缘处,有两个人正围着枯井,他们一起伸长脖子,向枯井里面张望,他们很着急,还不停地大喊。
“嗐!你们在干什么?你们是不是在这个车站等火车的?”我气喘吁吁地对着他们说,我赶紧把妻子放下来,让妻子的身体斜靠在砖瓦房的墙边,抬头看了一眼上一层的玻璃窗,确保窗户上没有残留的玻璃片,我这才放心地让妻子留在原地休息,我径自走向了那两个人。
那两个人只是偏过头,瞥了我一眼,就不再理会我,他们继续朝着枯井里面张望,不停地呼喊着,听起来是在呼喊着人名。
“小萌!小萌!你能不能听到妈妈的声音?你现在怎么样?”一个年轻女子双手扒在枯井边缘,朝着井下大声地喊叫。
旁边一个满头花白的老大爷,也双手撑在枯井边缘,朝着井下大声喊:“孩子!老婆子!你们能不能听见?”
我顿时一惊,难道有人掉进枯井里了吗?当我扒在枯井边缘向下看的时候,我发现这个枯井很深,枯井里面越往下,空间越大,井底的部位要比井口大三倍还多。
井底散落着很多枯枝败叶,在枯枝败叶的上面躺着一个年迈的老大娘,她仰面朝天,腿脚扭曲,挺直的脖子缓慢地转动着,张开嘴巴,想要喊出什么,却怎么都喊不出来,所有的痛苦,都表现在了她扭曲的脸上。
在老大娘的身边,坐着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小女孩此时收到了严重的惊吓,正用双臂紧紧地抱着自己弯曲的膝盖,身体蜷缩成一团,不停地抽泣着,连上面妈妈的叫声都顾不得理睬。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急迫地问,看看白发老者,又看看年轻的妈妈。
“唉!”老大爷攥紧拳头,在枯井边缘重重地捶打了一下。
年轻的妈妈也抬起头,看着我,流着眼泪,抽泣着说:“刚才……刚才我的女儿在枯井旁边玩耍,一不小心,身体歪进了枯井里面,双手扒在枯井的边缘求救,这时,老大娘刚好从枯井边经过,就赶紧伸出手,抓住我女儿的手腕,打算把我女儿拉上来,可是,老大娘身体单薄,体力不支,非但没有拉住我的女儿,还和我的女儿一同跌入枯井之中。当我和老大爷闻听哭声赶来的时候,就看到现在这个境况了,这可怎么办啊?”说着,年轻妈妈的泪水再一次涌出。
借着外面的光,我又仔细地观察了一下井底的境况,井底的枯枝败叶很厚,此时,老大娘身体可以活动了,又缓缓地坐起来了,看样子,枯枝败叶有一定的弹力,为坠入井底的两个人起到了缓冲的作用。
我稍稍松了一口气,心想,虽然两个人掉入了枯井里,可是,并没有伤得很重,也没有生命危险。再扭过头看向我的妻子,她刚刚靠在墙壁上你的身体还是端正的,此刻,已经歪在了一旁,头也耷拉下去了,她衣襟上渗出来的血越发的殷红。
我刚想跑向妻子,查看一下妻子的伤情,一声火车的汽笛声从站台的方向传来。老大爷,年轻妈妈和我不约而同地将头扭向站台边的轨道上,看到一个火车头停在了站台旁,这个火车头的后面没有车厢。
难道是因为这个地方的车站里旅客很少,用不着车厢?仅仅一个火车头就够用了?虽然我心中纳闷,可是,我感觉那个硕大的火车头,装下我们这些人,绰绰有余。
火车头门打开,一个穿着蓝色制服的火车司机从车上跳了下来,他双脚着地时,轻微地崴了一下,不过,他尽快地调整好,张望了一下站台,发现没有等车的旅客,便看向了小院子。
火车司机看到了院子里的我们,感觉情况不对劲儿,就赶紧快步跑了过来。
“怎么了?发生什么情况了?火车都进站了,你们不在站台上等着上车,在这个院子里干什么?”火车司机说着,跑到了枯井旁边,朝着枯井里面看,年轻妈妈又向火车司机简单地讲述了一下事故的经过。
“哎呀!我们得赶快把老人和小孩从枯井里面救出来,万一他们在坠井的时候,身体受了什么严重的伤就糟糕了。”火车司机焦急地说,并低头朝着枯井里面大喊:“嗐!老大娘!你怎么样?伤得严不严重?”枯井里面只传来了老大娘沙哑的喘息声和小女孩惊恐的哭喊声。
“稍等一下,我去火车头上找一找,看看有没有绳子。”说着火车司机跑了回去,跳上火车头,找了一会儿,最后,他两手空空地又从火车头的车门跳了下来。
“唉!车上没有绳索之类的东西,这可怎么办?”火车司机站在原地,两个手不停地揉搓着,四处张望,焦急万分。
此时,我的妻子又吐了两口鲜血,一口血吐在了墙边的苔藓上,一口血吐在了我伸过去的手上。我赶紧用衣袖擦拭干净妻子嘴角的血迹,将妻子的身体扶正,她的气息更加的微弱了。
我忽地站了起来,走到焦急的火车司机面前,急切地说:“司机师傅,我的妻子在车祸中受了重伤,肋骨断裂,都戳出了皮肉,现在气息很微弱,情况很危急,需要得到及时的救治,您看看可不可以先开车,栽着我的妻子离开这里,去找一个有医院的地方抢救我的妻子?”我点头哈腰,恳切地说。
火车司机闻听我说的话,赶紧跑到我的妻子近前,蹲下来,仔细地查看了一下我妻子的伤情,紧锁眉头,说:“你妻子的确伤得很重,但是,那个枯井里面也有事故的受害者,而且,还是两个人,我们不能丢下他们不管啊。”
我赶紧双手抓住火车司机的手臂,将他带到砖瓦房的墙角,将嘴凑到他的耳边,低声说:“虽然枯井里面有受害者,可是他们没有我妻子伤得严重,我刚才已经仔细观察了枯井的底部,都是蓬松的枯枝败叶,又柔软,又有弹性,他们两个人掉在上面不会摔得特别严重,现在,他们可能仅仅是受到一些惊吓而已,他们的救治可以缓一缓,而我妻子的救治不能够再等了,很危急的!司机师傅,您就行行好,先开车载着我妻子离开这里。等下一趟车来到这个车站,再把枯井里的两个人救出来,也不迟!”
听我完说的话,火车司机瞪大眼睛看着我,面露怒色,用力将手臂扬起,甩掉我的双手,气愤地说:“不行!你妻子的命是命,难道枯井里那两个人的命就不是命了吗?你觉得他们摔得不严重,那是你主观上的猜测,难道实际上就真的不严重吗?你又没有下到枯井里面查看他们的实际情况,你怎么能够如此武断地下结论?我完全同情你妻子的伤情,我也完全理解你的心情,可是,我们绝对不能够丢下枯井里的两个受害者不管!况且,这无人山区里面根本就没有通讯信号,我现在都不知道下一趟车会什么时候来到这个车站,万一来晚了,枯井里的两个人出现什么闪失,那可怎么办?这样吧,那两个受害者不用你操心了,你只管留在原地,照顾好你的妻子就行了。”
说完,火车司机跑到老大爷和年轻妈妈的面前,说:“快!我们四处去找绳子,如果找不到绳子,就找来一些藤条回来,做成绳子。然后,我顺着绳子下到枯井里,把老人和孩子救上来。”
三个人赶快在整个车站里面寻找起来,火车司机还翻过砖墙,到车站外面去寻找绳子和藤条。
我抱着妻子瘫软的身体,感觉到她呼吸越来越困难,我不住地仰起头,或者站起来,张望着火车司机,他仍然带领着老大爷和年轻妈妈寻找着绳子和藤条。
轰……轰……轰……几声闷响之后,整个车站出现了微弱的震颤,我心中一惊,赶紧将妻子抱了起来,离开破败的砖瓦房墙边,来到开阔的草坪上。
这时,我才明显地感觉到,是整个大地在震颤,寻着“轰轰”的闷响声,我的视线落在了不远处的山坡顶上。
山坡上,很多怪石和泥沙开始蠕动,突然,泥沙迸裂,黑黄色的山洪水冲下山坡,咆哮着,朝我们这个车站袭来,伴随着山洪水的奔袭,天空上的滚滚乌云之中电闪雷鸣,瓢泼大雨,倾盆而下,更加助长了山洪水的凶猛之势。
“完了!完了!”我紧紧地抱着妻子,自言自语地大喊,瞪大眼珠子,看着不远处山坡上的洪水,又对火车司机大喊:“嗐!快走吧,山洪水和泥石流来了!再不走,我们和整个车站都会被山洪水淹没的!”
我还想继续叫喊,可是,眼前的灾难来得太快,太突然了,我甚至都能够嗅到空气中泥水的腥味。
一切都完了!我看到火车司机,老大爷,年轻妈妈三个人还没有对我的喊叫声做出反应,就已经被巨大的洪水泥石流吞没了,他们三个人就像被大象踩在脚底下的三只小蚂蚁一样,瞬间被淹没得无影无踪。
我连一个徒劳的挣扎动作都没有机会做出来,就被迎头扑来的山洪水泥石流吞没了,我只是感觉到泥水的冰凉,一瞬间,我眼前一黑,就失去了知觉。
“啊!”
我大叫一声,猛地抬起头,发现自己的双臂正环抱着胸前的方向盘,我的额头被面前破碎的挡风玻璃戳破了皮,几滴血流淌在了方向盘上。破碎的挡风玻璃是被一块残破歪倒的石碑戳穿,伸进了驾驶室里……
我看到眼前的一幕之后,惊呆了,赶紧从驾驶室里出来,又把妻子从车厢里面救出来,坐在了不远处的草地上。
怎么回事?刚才,我和妻子不是被山洪泥石流给吞没了吗?难道我们已经死了?难道我们现在变成了鬼魂?
不!没有!我们没有死!我们没有被山洪泥石流吞没,我们现在仍然在车祸现场!
我把妻子抱在怀里,仰头看了看天空,天空上开始凝聚黑色的乌云,不远处的天边,乌云浓重,好似在翻滚,偶尔,有隐隐约约的闷雷声传来。
我又看到了石碑上的“车站”两个字,我又找到了残留在地面上那块半截的石碑,确定了石碑上的箭头方向,迅速地抱起了妻子,准备朝着车站的方向奔去。
突然,我想起了什么,立刻返回到汽车的驾驶室,伸出手,在我的座椅下面摸了几下,当我再把手抽出来的时候,一个锋利的尖刀紧紧地攥在了我的手中。
“老公……你……你拿这把尖刀干什么?”妻子眯缝着双眼,有气无力地问我。
“老婆,这个你就不用管了,这次,我一定要带你离开这个鬼地方!你先不要讲话了,省着点体力,你伤得太重了。”说着,我把妻子背在身后。
这时,隐约中那个男人的叫喊声又传了过来,我挪动几步,来到了山坡上,扭头看了看远处山坡下的河水中,那个快要沉入水中的男人挥舞着双臂,朝着我叫喊。
声音依然很熟悉,但是,跟上次一样,距离太远,略过耳边的风又太大,我无法辨认出男个人是谁,更不知道男人在喊些什么。
还没等男人完全沉入河水中,我就攥着尖刀,背着妻子,朝着车站方向奔去。
进入车站之后,在经过那个小院子的时候,我低下头,悄悄地从矮墙边穿过,没有理会老大爷和年轻妈妈撕心裂肺的叫喊声。
我在站台边上找了一个隐蔽的位置,将妻子放在草地上,当我重新给妻子包扎完伤口的时候,一个火车头进站了,并缓缓地停在了站台边上,距离我这个隐秘的位置很近。
车门打开了,刚刚那个穿着蓝色制服的火车司机从车上跳了下来,他没有关车门,他跳下来的动作姿势和刚才一样,双脚着地时,轻微地崴了一下,不过,他尽快地调整好,张望了一下站台,发现没有等车的旅客,便立刻朝着小院子跑去。
不一会儿,我便听到火车司机和年轻妈妈的说话声,他们说的还是刚才说的那些话。
趁着这个机会,我赶紧把妻子抱起来,走到车门边上,将妻子的身体放在了车门里面,随后,我抓着车门旁边的杆子,也上了火车头。
进入车厢内的一瞬间,我特意瞥了一眼不远处的山顶,山头上的乌云开始翻滚了,看样子,那边狂风暴雨已经开始了,并且,正在迅速酝酿着一场毁灭性的山洪泥石流。
我把妻子放在火车驾驶室里的木头凳子上,我站在驾驶室的仪表盘前,这些仪表盘我都不认识,面前有三个操纵杆,杆子上的油漆字都已经脱落了,表面的金属也都生了一层铁锈,我无法知晓哪个操纵杆是控制火车前进的。
我迟疑了一下,心想,反正火车不是前进,就是后退,再就是刹车,试试就知道了。
我选择了中间的操纵杆,使劲往前一推,很幸运,我蒙对了,火车头开始缓缓地前行了。
“嗐!赶快停下来!我们必须先把枯井里的两个人救上来,然后,大家一起走!你不能自己先走!赶快停车!左边的操纵杆向后拉,就是刹车。”火车司机一边大喊着,一边贴着车身奔跑,追赶火车头。在火车司机的身后,还跟着年轻的妈妈和那个年迈的老大爷,此时,老大爷拄着拐杖,也拼命地追赶火车头。
火车头启动的时候,速度很慢,眼看着他们三个人就要追上火车头,而火车司机和年轻的妈妈已经双手抓住了车门旁边的杆子,正在奋力地跨进车门。
我赶紧来到车门边上,将手中的尖刀举起,大吼:“不能再等了!山洪泥石流马上就要爆发了,并且,还会把整个车站吞没的,到时候,我们都会死的!”
“你在胡说什么!赶快停车!我们绝对不能够丢下枯井里面的两个人!”说着,火车司机已经跨进了车火车头的门,年轻的妈妈和老大爷也跟随着火车司机上了车。
老大爷把拐棍递给了火车司机,年轻妈妈举起了不知道在哪里捡到的半块砖头,他们愤怒地看着我,并朝我冲过来。
我本来不想招惹他们,本打算开着火车头一走了之,可是,他们如此纠缠我,我又为了及时救治妻子,为了我和妻子能够及时离开这里,被逼无奈,我只好打开杀戒了,反正他们死在这里,也会被马上袭来的山洪泥石流深深地掩埋,不会被任何人发现的。
想到这里,我向右闪身,躲过年轻妈妈投掷来的半块砖头,又向左侧身,避开火车司机迎头打来的拐棍,顺手抡起尖刀,刺入了火车司机的胸口。
拨出尖刀向旁边一划,割开了年轻妈妈的喉咙,两个人疼痛难忍,身体失去平衡,我抬起脚,将两个人相继揣出了车门,他们的身体重重地摔在了铁轨旁的地面上。
老大爷张开手,正要愤怒地朝我抓来,面对他,我没有动刀,只是朝他踹了一脚,他颤颤巍巍的身体便摔出了车门,掉在了地上,头撞在了路基旁边的一个石头上,我能够看到他的脑浆飞出。
我喘着粗气,扶着车门旁边的杆子,看着地面上躺着的三个人,他们已经一动不动了,渐渐地,被火车头甩得越累越远。
轰……轰……轰……几声闷响之后,眼前的景象和我刚刚看到的一样,很多怪石和泥沙开始蠕动,突然,泥沙迸裂,黑黄色的洪水冲下山坡,咆哮着,朝着那个我已经远离的车站扑去,伴随着洪水的奔袭,天空上的滚滚乌云之中电闪雷鸣,瓢泼大雨,倾盆而下,更加助长了洪水的凶猛之势。
此时,我不再担心了,因为,火车头已经在飞速行驶了,火车行驶的方向,天上的乌云渐渐消失,朵朵白云,好似一团团雪白的棉花,点缀着蔚蓝的天空,甚至于,还能够看到西斜的太阳,从云边露出半个脑袋,将温暖的阳光,洒向山峦和坡地。
“老婆,再挺一会儿,以现在这么飞快的车速,估计超不过两个小时,我们就可以彻底地离开这片无人山区,并到达城里,到时候,我就可以把你送到医院里救治了。”我安抚了一下旁边的妻子,转过身来,查看前方的路况。
突然,不远的前方出现了一条笔直的公路,与铁轨成垂直方向,由于火车的车速太快,当我看到这条公路的时候,公路已经来到了火车头前方不远的位置了。
铁轨与公路垂直交叉口没有任何警示标志,就在火车头马上就要逼近交叉口的时候,我看到了一辆熟悉的小汽车正沿着公路飞速驶来,眼看着小汽车就要逼近交叉口了,我看清楚了,这辆小汽车就是我的那辆小汽车,并且,小汽车里面开车的人也是我,副驾驶上坐着的那个女人就是我的妻子。
此时,小汽车驾驶室里的我和妻子,正在开怀大笑,不停地摇晃着头,我知道,那是我俩正在随着车内劲爆的摇滚乐舞动,我还在不停地舞动着身体。
小汽车的车速越来越快,我看到开着小汽车的我只顾得加速,只顾得和身边的妻子兴奋地舞动着身体,根本没有察觉到前方出现了一条铁轨,并且,铁轨上同样飞驰来一辆火车头。
我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但是,我又不得不面对眼前的一切,采取急救的措施,我赶紧伸出双手,握住刚刚火车司机说的最左边的那根操纵杆,用力往后一拉,操纵杆竟然没有动,我突然被惊出一身冷汗,立刻使出更大的力气向后拉动操综杆,操纵杆仍然没有动。
我赶紧低头检查操纵杆,竟然发现刚刚火车司机脱手的那根拐棍卡在了操纵杆的缝隙里,而且,在我搬动两次之后,操纵杆已经完全掉进缝隙里,无法取出来。
这时,火车头马上就冲到了十字交叉路口,而小汽车也恰好冲到了十字交叉路口,我伸出双手,胡乱地去按动仪表盘上的所有按钮,突然,其中一个按钮被按下之后,火车头的警笛声响起来了,巨大的警笛声震得我浑身一颤,于是,我就持续按下了这个警笛按钮。
可是,我发现小汽车里的我和妻子,仍然在随着车内的摇滚乐兴奋地晃动着脑袋。很显然,车内的摇滚乐声音远远盖住了火车头的警笛声。
我的印象很深刻,那个瞬间,前方公路是笔直的,松开握着方向盘的双手,小汽车仍然可以沿着公路飞驰前行,那是一种多么刺激的驾驶感受啊!我当时完全沉浸在兴奋和刺激之中,和妻子享受着有史以来自驾游最疯狂的一次体验。
嘭!一声巨响,火车头与小汽车在十字交叉路口相撞了,火车头撞在了小汽车的后半截,在沉重的火车头撞击下,小汽车后半截车身被撞得粉碎并炸裂开,剩余的前半截车身飞了起来,在半空中不规则地翻滚着,最后,车身下落,重重地撞击在了路边的一个石碑上,将石碑撞断成两半,上面的一半从小汽车的前挡风玻璃冲撞进了驾驶室里。
我探着头,透过火车的玻璃,还想再看看被石碑冲撞之后,我和妻子的情形,可是,火车头在剧烈的撞击之后,也出现了意外。
火车头开始剧烈晃动,在驾驶室里朝前方望去,火车头已经明显地偏离的铁轨,并且在路基上飞速向前滑行,当车身冲上一个上坡的时候,我看到了山坡下一条宽阔的大河。
火车头沿着下坡继续飞速滑行,快要到达河边的时候,火车头开始翻滚起来,并且撞入了深深的河水之中。
跌入河水中的火车头很快便沉入了河水中,我眼看着妻子的身体随着火车头沉了下去,我不会游泳,在河水里,高举双臂,不停地扑腾着。
突然,我看到远处的山坡上出现了一个熟悉的男人身影,他就站在山坡顶上,傻呆呆地朝我这里张望。
“嗐……嗐……是我!我就是你!你就是我!”我胡乱地喊了一通,山坡顶上那个我好像听到了,又好像没听清楚,他不再理会我了,当我看到他的身影离开山坡的时候,我体力不支,在河水里面扑腾不动了,突然感觉到一阵眩晕,身体沉入水中,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
“啊!”
我大叫一声,我猛地抬起头,发现自己的双臂正环抱着胸前的方向盘,我的额头被面前破碎的挡风玻璃戳破了皮,几滴血流淌在了方向盘上。破碎的挡风玻璃是被一块残破歪倒的石碑戳穿,伸进了驾驶室里……
我看到眼前的一幕之后,再一次惊呆了,赶紧从驾驶室里出来,又把妻子从车厢里面救出来,坐在了不远处的草地上。
难道……难道……我又一次轮回到这个时空点上了吗?
我隐隐约约听到一个男人的大喊大叫的声音,跑到山坡上,望向大河中间,这次我知道了,河水中间快要淹死的男人就是我,我没有理会河水中的我,立刻转身回到妻子身边,将妻子放倒在柔软的草地上,又用外衣盖住妻子的身体,轻声地对妻子说:“老婆,你在这里等一会儿!就等一会儿!”
“老公,你……你要干什么去?”妻子微微地抬起头,表情痛苦,勉强地挤出几个字。
“这你就不用管了,反正,过一会儿,一切都会好的,相信我!”说完,我双手扶着妻子的头,轻轻地放在了草地上。
我快速返回到汽车的驾驶室里,伸出手,在我的座椅下面摸,摸出了一把尖刀,我看了看尖刀,随即把它扔在了地上。又伸出手,继续在我的座椅下面摸,这一次,我摸出了一卷绳子。
自从我开始自驾游,我就一直在车上准备一卷绳子,万一哪次倒霉,车子陷入路上的泥坑里出不去,我可以求助路过的车辆,并用这根绳子,将我的车子从坭坑里拉出去,因此,这根绳子很结实。
我像背挎包一样,将这卷绳子斜跨在肩膀上,这样,我就能够腾出我的双臂,奋力摆动,有助于我奔跑得更加快速。
刚刚跨入车站大门的时候,我就听到了年轻妈妈和老大爷的呼喊声,我抄近路,沿着旁边一条茅草小路直接进入那个小院子。
我跑到枯井旁边的一颗大树旁,将身上的绳子取下,一头牢牢地系在大树上,又来到枯井旁,将整卷绳子抛到了枯井之中。
“老大娘,你把绳子系在腰上,系得紧一点,我拉你上来。”我冲着枯井下大喊。
可是,枯井底的老大娘虽然颤颤巍巍地坐了起来,可是她的双手一直在抖动,身体的坐姿也不协调,看样子,老大娘受伤不轻,现在连系绳子的力气都没有了。
我看到老大娘身边的小女孩仍然在惊恐地哭泣,我便立刻起身,蹲在枯井边缘,双手紧紧攥着绳子,将自己的身体顺入枯井之中。
“你……你一定要注意安全!”年轻妈妈关切地对我说。
“是啊!小伙子,你要当心啊!”旁边的老大爷也关心地嘱咐我。
“嗯!你们放心吧!”我说完,将自己的身体缓缓地放入枯井之中。
当我的双脚踩在井底的枯枝败叶上时,小女孩又大声地哭了起来,并张开双手抱紧我的腰,大声喊:“叔叔,救救我们!叔叔,救救我们!”
“小朋友,不怕不怕,叔叔马上救你们出去!”说着,我赶紧把绳子一头牢牢地系在小女孩的腰上,并示意上面枯井口的年轻妈妈用力拉。
在年轻妈妈和老大爷的共同努力下,将小女孩拉了上去。当绳子再次放下来的时候,我已经将老大娘搀扶起来,并把绳子系在了老大娘的腰上。
可是,老大娘身体比小女孩重,上面枯井口边上的年轻妈妈和老大爷拉不动老大娘。
正在这个时候,火车司机赶到了,在他们三个人的努力下,总算将老大娘拉上去了。
可是,老大娘的身体在上升到一半的高度时,老大娘体力不支,双手无法抓住绳子,整个身体突然横在了半空,她的腰也被折弯了。
“快放下来!否则,老大娘的腰会被折断的!”我大喊。
无奈,老大娘又被缓缓地放了下来,我又重新查看了一下老大娘的身体,用绳子在她身上比划了好一会儿,才想出来一个更好的捆绑方式,可以将老大娘的身体保持竖直状态,并随着绳子稳稳地上升。
正在我系绳子的时候,突然,枯井开始剧烈晃动起来。我心中一惊,立刻意识到,此时,肯定是附近山头上的山洪泥石流爆发了,情况危急。
我赶紧给老大娘系绳子,老大娘的身体有些瘫软,无法像刚刚那个小女孩一样配合我系绳子,所以,有几个绳子结没有系好,又重新反复系了几遍,眼看着宝贵的时间被浪费掉,我心中越来越急,双手都开始颤抖了。
“系好绳子了!赶快往上拉!”我双手搀扶着老大娘,大声喊。
“小伙子!山洪泥石流马上就要冲下山了,恐怕时间来不及了!赶快把你自己也系在绳子上,我们把你和老大娘一起拉上来!”火车司机对我大声喊。
“对啊!小伙子,不要把你自己落下啊!”火车司机身边的老大爷也对我大声喊。
“叔叔!叔叔!你也要一起上来!”小女孩搂着妈妈的脖子,探着头,望着枯井下的我,也大声地对我喊。
我愣了一下,便立刻用绳子把自己的腰系住,然而,一切正如我所料,即便枯井上面三个大人加一个小孩一起用力往上拉,也很难将我们两个人拉动。
他们仍然没有放弃,仍然在想办法,变换拉扯的方向和角度,渐渐地,我感觉我和老大娘的身体开始缓缓地上升了。
我在抬头向上张望的时候,枯井内部靠近井口的地方,一块凸出井壁的岩石,在地面猛烈的晃动中,掉落下来,砸向了老大娘头,我赶紧伸出双手,护住老大娘的头。
嘭!一声,岩石砸在了我的手背上,蹭破了一块皮,瞬间,鲜血从伤口里涌出来,顺着我的手臂流淌下来。
“小伙子!谢谢你!”一直身体虚弱的老大娘终于可以开口说话了,她伸出颤颤巍巍的手,抓住我的手,另一只手紧紧地盖在我手背的伤口上,为我止血。
“老大娘!我没事,这点伤口不碍事!”我赶紧扶住老大娘的双手,并帮助老大娘的双手攥紧绳子,稳定住她的身体。
轰……轰……轰……我听到了外面传来的闷雷声,我也听到山洪泥石流冲下山坡的巨大声响,地面摇晃得更加剧烈了。
随着枯井口的那块岩石掉落,其他的一些井壁上的岩石也开始松动了,并且,随着震动相继凸出井壁,堵住了枯井的上半段,狭小的空隙,只能够勉强允许一个人通过。
但是,枯井上面的人没有我对枯井里的情况了解,他们仍然在奋力地向上拉绳子,我和老大娘仍然在缓缓地上升。
我没有迟疑,一下子解开了系在自己身上的绳子结,幸亏还没有升上特别高,我掉在井底的枯枝败叶上没有大碍。
“嗐!小伙子,你在干什么?你为什么要解开自己身上的绳子?我们马上就可以把你们拉上来了!”火车司机大声地对我喊。
“井口上端的岩石凸出来了,空间很狭小,只能够允许一个人通过,你们赶快把老大娘拉上去吧。”我大声地喊叫。
看着老大娘的身体悬在半空,没动,我又大喊了一声:“快啊!否则,就来不及了!”无奈,上面的人快速地将老大娘拉了上去。
哗啦!哗啦!嘭!嘭!嘭!
地面继续剧烈地晃动着,枯井内壁的岩石出现了大量的松动,很多大大小小的岩石,伴着沙土灰尘掉落下来,砸在了井底,我不停地躲闪着,最后,我只好将身体紧紧地依靠在枯井的内壁。
根据我之前的记忆,感觉着眼前的这个情形,山洪泥石流马上就要袭来了。我心想,估计再过一小会儿,我不是被坍塌的枯井砸在井下,就是被灌入枯井的山洪泥石流吞没,想到这里,我把双眼紧紧地闭上了。
“嗐!小伙子!赶快抓住绳子,我们把你拉上来!”火车司机大声地喊。
“小伙子!快!”老大爷大声喊。
“小伙子,快点!”老大娘也在用微弱的声音喊。
“快点抓住绳子,山洪泥石流已经冲到山脚下了,快!”年轻妈妈大声喊。
“叔叔!叔叔!快点抓住绳子,你千万不要落下!”小女孩此刻不再哭了,她大声地对我喊。
我一愣,睁开双眼,看到绳子在面前晃来晃去,我又赶紧向前探身,抬头向上看去,发现井口处众人的面孔,都在一起向下看着我,并且,他们五个人全都伸出双手,紧紧地攥着绳子,准备将我拉上去。
突然间,我感到心里暖暖的,鼻子一算,眼泪充满眼眶,并从眼角处流淌出来。我用绳子在两支手臂上缠绕了几圈,并用手攥紧绳子。
轰轰轰……随着一连串的闷响声,枯井口的岩石开始松动,井口处的几个人站立不稳,我看到小女孩差点从晃动的井口处滑落下来,辛亏年轻妈妈伸出手臂,揽住了小女孩的腰,才稳住了小女孩的身体。
老大爷将拐棍横在枯井口,并借助拐棍来稳住他前倾的身体,在枯井口晃动的时候,他的拐棍从井口滑落,掉入了枯井之中,摔在枯井底部的几块岩石上,老大爷的身体也因为失去了拐棍的支撑,上身一个趔趄,栽进井口里,幸好火车司机和老大娘在他的身体两边,搀扶住了他的手臂,并将他拉出了井口。
我看到井口处几个人的危机情形,赶紧松开了攥紧绳子的手,又放开了缠绕在手臂上的绳子,大声对上面的人说:“你们别管我了!井口马上就要塌了,你们随时都有掉下来的危险!并且,山洪泥石流马上就要袭来了,你们再不跑,我们就全都会被吞没的,到时候,我们全都得死,一个都跑不出去。快!别管我了,你们赶快跑吧!”
“如果没有你出手相救,我们肯定就活不成了,我们的命是你给的,我们不能够丢下你!”老大娘双手攥着绳子,大声地说。
“叔叔!我不要把你一个人丢在这个可怕的井里!”小女孩急得又开始大哭起来。
“你是我们的救命恩人!我们绝对不能把你丢下,要活大家一起活!要死大家大家一起死!”年轻妈妈大声地喊。
“快!抓紧绳子,不要犹豫了!”火车司机大声喊。
我看着大家根本没有离开的念头,无奈,又重新抓紧了绳子,随手抓起老大爷掉在井底的拐棍,地面在不定地颤动,外面的沉闷声不停地响起,枯井中的岩石和沙土灰尘纷纷落下,而我的身体随着绳子快速地上升。
当众人搀扶着我的双臂,将我架出枯井口的时候,随着一声巨响,枯井的内壁碎裂坍塌,灰尘猛地冲出了枯井口。
我赶紧左手搀扶着老大爷,右手搀扶着老大娘,火车司机抱起小女孩,一只手拉着年轻妈妈,我们一起跑出小院子,跑向站台,跑向站台边上的火车头。
火车司机先跳上火车头的门,站在门口。我在站台上将大家一个一个搀扶上车门,火车司机再将大家一个一个地拉上去。
当我们都上了车之后,火车司机立刻启动了火车头,山洪泥石流距离我们越来越近了,并且,已经吞没半个车站,还冲垮了其中一栋破旧的砖瓦房。
“奇怪,我已经将车子开到最大速度了,怎么行使得这么慢?”火车司机急得团团转,不停地操控着不同的按钮和操纵杆,可是,仍然无济于事。
突然,车厢外传来刺耳的摩擦声,我和火车司机一同看向车窗外,发现一块岩石卡在了其中的一个车轮和铁轨之间,严重阻碍了火车头的加速。
“快!给我一把锤子!”我对火车司机说。
火车司机立刻从角落里找来一把大锤,递给了我,我抓着大锤,身子趴在车门口,用力地挥动大锤,不停地砸卡住车轮的岩石。
敲打的过程中,我看到山洪泥石流已经追上了火车头,乌黑翻滚的泥水,已经触碰到了火车头后方的两个轮子。
我看到卡到车轮下的岩石,与铁轨发生剧烈的摩擦,还不断地迸射出火星,我驶出更大的力气,挥动着铁锤,奋力地捶打着岩石。
就在岩石被我手中的大锤砸碎的一瞬间,火车巨大的驱动力也瞬间释放出来,整个火车头向前猛地窜了出去,我在车门口站立不稳,脚下一滑,从车上跌落下去。
我的身体没有摔在地面上,而是直接摔在了乌黑翻滚的泥石流里,在我的身体被泥水瞬间吞没的一刹那,我看到了火车头飞速前行,还看到了众人从车窗探出的半个身体,老大娘,老大爷,年轻妈妈,小女孩,火车司机,他们朝着我奋力地挥动着手臂,并朝着我大声地呼喊着,我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突然间,劲爆的摇滚乐声传入了我的耳朵,我和妻子坐在小汽车里,随着急促的鼓点节奏,我和妻子的头在不停地摆动着,我还听到了妻子欢乐的笑声。
我的眼角余光里突然出现了一个火车头的身影,我瞪大双眼,这才发现前方不远的公路上横着一条铁轨,火车头正在沿着铁轨,朝着铁轨和公路的交叉口驶来,而我的车子正在飞速冲向交叉口。
我猛地将刹车板踩到底,瞬间抱死的四个轮胎与公路表面产生了剧烈的摩擦,并发出刺耳的响声。
然而,即便如此,由于车速太快,我们的小汽车在惯性的作用下,继续飞速前行,并且,冲向了铁轨和公路的交叉口,而此时,火车头也快要接近了交叉口。
我双手紧握方向盘,双眼一闭,心里面喊了一声:完了!
可是,当小汽车在公路上滑行了一段距离之后,便慢慢地停了下来,我睁开双眼,将头探出车窗,向后张望,看到那辆火车头已经在距离道路交叉口十几米远的地方停下来了,看到我的车子安全通过了交叉口,火车响起了一串汽笛声,重新启动,并缓缓地加速,经过交叉口,沿着铁轨,继续前行。
“哎呀!刚刚我们的小汽车是不是差点和那个火车头撞上?”妻子这才反应过来,惊恐地问我。
“没有,一切正常,亲爱的,来,我们下车看看外面美丽的风景。”说着,我开门下车。妻子也下了车。
我和妻子手拉手,沿着路边的坡地,走上了坡顶,放眼望去,一条大河横穿过山谷,宽阔的河面上,河水缓缓地流动,宁静的水面上,偶尔有几只大鸟,张开双翅,略过水面,觅食着水中的小鱼。
大河上方,横跨着一座巍峨的吊索桥,桥面的铁轨上,刚刚那个火车头,在一串悠扬的汽笛声中,快速前行,火车头前进的方向,一轮西斜的红日挂在蔚蓝的天边,朵朵白云,点缀着天际,天空之下,起伏的山峦,连绵不绝。
“哇!景色好美!”妻子说着,双臂紧紧地搂住了我的腰。
“是啊!景色好美!”我搂着妻子的肩膀,感叹着,脸上露出了释然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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