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
林洵穿着藏蓝色的棉布裙子坐在我的床上，半干的头发被随意编成两个麻花辫。粉黛未施的面容看起来依旧像是一个十几岁的孩子。
我坐在梳妆镜前，将一堆瓶瓶罐罐中的各色液体依次的涂抹在自己脸上。这种类似于每天自己抽自己嘴巴子的活动至少长达一个小时。
其实我也挺羡慕像林洵那样的就算不刻意保养也能嫩滑如花瓣的皮肤。
周瑾有句话说的很对，林洵的美是天生丽质。而我的美，是用金钱堆出来的。
“打算什么时候睡？”我问林洵。
“你困吗？我想多和你聊聊，咱们很久没有见过面了。”林洵说。
“不困呢。”我躺到了林洵身边，回想着我们之间那么多年的友谊，突然觉得感慨。从我的十二岁到二十二岁；从林洵的十二岁到二十二岁。在这十年里，我们的人生轨迹彻彻底底得变得不一样了。“这几年，你过得还好吗？”
林洵，我的未来太辉煌了，我怕我的未来没有你。
“不好，一点都不好。”林洵低下头，将脸埋在自己的膝盖上。她的声音显得有些瓮声瓮气的。“顾寂，如果有一天我死了……你会不会把我忘了啊？”
不知怎的，我的眼泪突然肆意而出，“林洵你放他妈什么屁？你给我好好活着。”
林洵显然被我的哭腔儿惊到了，慌忙抬起了头，从床头柜上抽出面巾纸给我擦眼泪。“你怎么还多愁善感起来了？好好好，我们一起长命百岁。以后我要是找不到男朋友嫁不出去呢，就还住在你家里。我们还像现在这样。”
说着说着，林洵也哭了。她说，“顾寂，我们不是同样的人。”
她说，“顾寂，我和别人不一样。我这样的人注定没有什么未来。”
林洵告诉我，在我走后，她依旧整日混迹于酒吧和夜店。陪人喝酒，也陪人睡觉。那时的她觉得自己就像是个被人创造出来的，却没有被赋予灵魂的布偶娃娃。不在乎感情，无关于尊严。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活下去，甚至活得很好。
运气好时，林洵会遇到愿意包养她的富商。从此过上她所向往的，不忧疾苦的生活。
林洵住在富商家的别墅中，被金屋藏娇一般的养起来。那时的林洵便再也没有去过酒吧和夜店。整日开着甲壳虫，混迹于其他富家太太常去的社交场。无聊了偶尔也会去看画展消磨时光。
有时，那些富商也会带着林洵参加各种酒会晚宴。林洵从最初的谨小慎微慢慢变得应对自如。
林洵告诉我，无论她怎样改变，无论她的礼仪如何得体。每当她挽着那些富商的手臂走入晚宴时，上流社会的那些真正的淑女名媛们鄙夷的目光从未吝啬在她的身上。仿佛，她是世界上最下贱的玩意儿。
“那种眼神可真他妈恶心。”林洵骂了一声。
林洵靠在我的肩上，我们一起蜷缩在靠墙的一角，场面有些凄凄凉凉的。也不知是怎的，每次和林洵在一起的时候，我便会忍不住地去思考迷茫的人生和未来。
也许，在别人眼中，我一直都是被人捧在象牙塔中的芳国公主。家境殷实，才华横溢，前途无量。未来的一切都不需要我自己去操心谋划，我也乐于过安稳闲逸的人生。甚至于我一直都认为，我需要的就是这样的人生，那是我喜欢的热闹与繁华。
我侧头看着身边的那个女孩子，我和她说，“要不你别给人当二奶了，我帮你找一份体面点的工作吧。”
“顾寂我知道，你觉得我做这行儿特别贱。也是，像你和朝颜这种家境殷实的小孩，你们从小接触的圈子就告诉你们二奶和私生子都是下贱坯子，是破坏别人家庭的。”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林洵的语气极为平淡，就像是说，顾寂我们今天吃什么啊？那般的习以为常。
林洵告诉我，这几年她受过的冷嘲热讽与刻意刁难不计其数。她被太太们刻意冷落，被大小姐们捉弄。有人故意往她的白色礼服上泼红酒；有人踩她的裙摆当她当众摔倒；更有刁钻跋扈者，指着门外让林洵滚出去。而那个富商却只是一味的上林洵忍让，并且给予金钱方面的补偿，人前人后，他依旧是他太太的好丈夫。
林洵因此患过抑郁症，整日不出家门。病情缓解了一些后，林洵也鲜少再去人多的地方了。
“我就不该痴心妄想地想混入上流圈子的。”林洵将头埋进抱枕中，她的肩膀微微抖动，我知道，她应该是哭了。“可是顾寂，我真的很羡慕你的生活啊。我觉得我不该是现在这个样子的。”许久后，她才抬起头来，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和我说，“我困啦。”
她的眼眶红肿着。林洵并不是什么爱哭的人，而我却见证了她许许多多的脆弱。
“睡吧，等明天起床后，我再慢慢给你讲你不在这几年我都经历过些什么吧。”林洵林洵帮我掖好了被角，转身关上了床头灯。
黑暗之中，我觉得自己完全失去了对睡眠的兴趣。睁大眼睛看着天花板，脑子中空洞异常。什么都没有想，但是无论如何都找不到一丝困意。我没有看向林洵，却知道她也正和我一样。
我看着手机屏幕，已是凌晨三点。
窗台之上，海棠未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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