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十)(5)
【原文】
唯仁人放流之①,迸诸四夷②,不与同中国③。此谓唯仁人为能爱人,能恶人。见贤而不能举,举而不能先,命也④。见不善而不能退,退而不能远,过也。好人之所恶,恶人之所好,是谓拂人之性⑤,灾必逮夫身⑥。是故君子有大道,必忠信以得之,骄泰⑦以失之。
[注释]
①放流:流放。
②迸:即“屏”,驱逐。四夷:四方之夷。夷指的是古代东方的大部分部族。
③中国:全国的中心地区,与现代意义的“中国”同音不同义。
④命:东汉郑玄认为应该是“慢”字之误。慢,即轻慢。
⑤拂:逆,违背。
⑥逮:及,到。夫(fú):助词。
⑦骄泰:骄横放纵。
[译文]
因此,有仁德的君主不会将这样的人留在国中,而是将其流放,把他们驱逐到边远的地方。这说明,德行比较好的人爱憎分明。发现了人才却不提拔,提拔之后而不重用,这就是轻慢;假如发现了奸佞的人却不罢免,即使罢免了也不将其驱逐,仍然留在身边,这就是过错。
大家都厌恶的人他反而喜欢,众人喜欢的他反而厌恶,这是一种违背人类本性的行为,灾难必然降临。所以,做国君的人一定要选择正确的行事方法:忠诚信义,就能获得百姓的爱戴,便会获得一切;骄奢放纵,必然遭到百姓的厌恶,最终会失去一切。
[解读]
唯仁人放流之,迸诸四夷,不与同中国。此谓唯仁人为能爱人,能恶人。
碰到这种嫉贤妒能的人,对国家危害最大,有仁德的人必深恶而痛绝之,把他们驱逐,流放到四夷,不让他们居住在国中。因为对这样的人要严加防范,不是你简单的不用他就行了。他会造谗结党,倾陷害人。所以一定要把他撵走,越远越好。这就是孔子说的仁者能爱人,也能恶人的好恶之道。
关于孔子说的仁者不仅能爱人,还要能恶人,出自《论语》:“唯仁者能好人,能恶人。”
只有仁者能真心地喜欢某人,能真心地厌恶某人。或者说既能帮助人,也不怕得罪人。
钱穆说,如果人人都能明明白白拿出一颗仁德之心,把自己的好恶直接表达出来,则人道自臻光明,风俗自臻纯美,人群形成一正义快乐的人群,而恶不能留存。
反过来,那不仁之人,心所喜,不能好;心所厌,不能恶。连好恶都不得其正。慢慢的,心退化了,良知退化了,勇气没有的,心气都没有了,觉不出好恶,觉不出是非,变成没有人格。
如果看见坏人坏事,连说出来的勇气都没有,甚至假意附和,做好好先生,孔子也说过,这是“德之贼”,你就是贼。
子曰:“乡愿,德之贼也。”
孔子最最痛恨的人——乡愿。乡愿,就是好好先生,到什么山唱什么歌,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不人不鬼说神话,跟谁都亲热,都能说到一块儿,跟谁都立场观点一致。因为人们的立场观点是不一致的,如果他跟谁都一致,那他一定是两面三刀,欺骗了其中一些人,或者欺骗了所有人。
一个正常人,他总是要表达自己的主张,顺着自己的心意,找到自己的同类,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嘛!而如果一个人,他对谁都附和,对谁都取悦,跟谁都一致,他图什么呢?他肯定有所图,无非是欺世盗名谋利。
见贤而不能举,举而不能先,命也。见不善而不能退,退而不能远,过也。
贤人能利国家,在上位的人,如果不知道他是贤人也就罢了。明明知道他是贤人,却不能举用;或者虽然举用,又迟疑延缓,不能早先用他,这就是以怠忽之心待贤人了。岂不是慢?
不善之人,妨贤病国,去之又不可不远也,如果在上位者不知道他的恶,也就算了。如果明知道他是不善的人,却不能退黜,或者虽然退黜,又优柔容隐,不能退得远远的去,那是以姑息之心待恶人了。岂不是过?
对贤能的人任用要快,不要怕用错,因为你很谨慎的选的人也可能会错。你也不要觉得他还不成熟,担子给他挑上,他就成熟了。人的成熟,不是等来的,是挑战中练出来的。你也不要觉得他还稚嫩,气势还不够,钱是英雄胆,你多给他钱,他就气宇轩扬了。所以中国最佳雇主——华夏幸福——有“为未来付薪”的理念。不是你干好了我就给你,是我相信你能干好,先给你。
反过来,对害群之马罢黜要快,因为他妨贤病国,不是他一个人的问题,他会把其他人带坏,或者让贤者气郁。
这个智慧,是黄帝的典故,出自《庄子·杂篇·徐无鬼》:黄帝到具茨山去拜见大隗,正巧遇上一位牧马的少年,便向牧马少年问路,说:“你知道具茨山吗?”少年回答:“知道。”又问:“你知道大隗居住在什么地方吗?”少年回答:“知道。”黄帝说:“这位少年,真是了不起啊!不只是知道具茨山,而且知道大隗居住的地方。请问怎样治理天下。”少年推辞不说,黄帝又继续追问。少年说:“治理天下的人,这与牧马的人有什么两样呢?也是去掉其中的害群之马罢了。”黄帝听了叩头至地行了大礼,口称牧童“天师”而退去。
好人之所恶,恶人之所好,是谓拂人之性,灾必逮夫身。
张居正说,这就是前面讲的“辟则为天下戮也”。好恶是人君最要紧处,如果好恶不公,举措失当,不仅民心不服,而且那爱民的好人都被撵走了,害民的奸臣都在位,天下受无穷之祸。祸既流布于天下,怨必归之于一人,这人就成了独夫民贼了,这是自然之理。
在上位者,要特别注意自己的好恶。因为你周围的人都会研究你的好恶,迎合你的好恶,如果你好恶不得其正,则奸邪之臣围拢上来,忠义之士排挤出去,整个组织就烂掉了,全体员工都把怨恨归结于你,你还不知道。
《礼记·缁衣》:子曰:“下之事上也,不从其所令,从其所行。上好是物,下必有甚者矣。故上之所好恶,不可不慎也,是民之表也。”
孔子说:下面的人跟着上面的人做事,不是服从于上面的人发号施令,而是信服其实际言行。上面的人喜欢这样东西,下面的人一定更喜欢。因此缘故,上面的人的喜欢与不喜欢,不可以不慎重,因为这是民众的表率呀。
是故君子有大道,必忠信以得之,骄泰以失之。
君子,是在上位的人。君子历来有两个含义,一个是现在咱们常用的,道德上的君子。在儒家典籍里,君子更多是指在上位的人。
君子要有大道,这大道,是指居上位而修己治人之道,就是絜矩之道。
忠信、骄泰,朱熹讲解说:“发己自尽为忠,循物无违谓信。骄者矜高,泰者侈肆。”
发,是发自内心;自尽,是尽心尽力,毫无保留,不遗余力,这就是忠。在讲忠恕之道时,朱熹也说过:“尽己之心曰忠,推己及人曰恕。”我们对人忠不忠呢,替人办事,说“我尽力而为。”基本就是有所保留,做到哪儿算哪,不准备尽力。一定是要尽心,才是真正的竭尽全力,尽心尽力,这才叫忠。
曾子的三省:“吾日三省吾身,为人谋而不忠乎?与朋友交而不信乎?传不习乎?”这里为人谋而忠,就是要尽心尽力,不仅下对上要忠,上对下也要忠,因为你也是为大家谋一个前途,谋一个美好生活啊。今天读圣贤书讲忠信,也不可轻飘飘的翻阅而过,而是要放在自己身上练习,我对上对下,忠不忠?信不信?对客户,对供应商,忠不忠?信不信?怎么改进?
张居正讲解说:人之好恶,之所以有公私不同,是因为其存心不同。君子絜矩之道,也是看他存心如何。如果他忠以尽己而不欺,信以循物而不违,则一心之中,浑然天理,于那好恶所在,才能以己及人而不差,推己及人而各当,这便得了絜矩大道。仁人之所以能爱人,能恶人,能为民之父母,道理就在这儿。如果反过来,骄傲而矜夸自尊,舒泰而恣意纵侈,则一心之中私意障塞,于那好恶所在,不仅不肯和大家相同,而且任己之情,拂人之性,而流于偏僻了。
这里的骄泰,就是只管自己舒服,那就从舒适到放松,从放松到放肆,从放肆到自欺欺人,无所顾忌。好恶之道,就是和大家一起舒服。
修身之道啊,就是要你戒慎恐惧,时刻警醒,走出自己的舒适区,走进家人的舒适区,走进全公司员工的舒适区,走进全国人民的舒适区,走近全世界人民的舒适区。什么时候修养成了,就是生知安行,从心所欲不逾矩,居仁行义,舒适区和天理区重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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