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董，这你房间钥匙，你拿着。”工头老四从挂在墙上的钥匙中随手取了一把递给了眼前的人。
“九！”一声惊叫，董小波伸出的手瞬间收了回来，后仰的身子，惊恐的眼神，半张着嘴。
董小波之所以惊叫，不为别的，只为了钥匙圈上串着的号码牌，一个若大的“9”字。
两个月前
西梅村，不知从哪天开始，兴起了一股怪风，这股风从村尾的寡妇桂花一路吹到了村头水果大户董小波的心头上。
“小波，小波，晚上买啥？”山头那抹残霞都还未散没，寡妇桂花便已经迈进了董小波家的门槛，焦急地喊着，声音里夹带着丝丝暧昧。
“我还没想好呢？先吃口饭，一会研究研究，你自己先坐会啊！”董小波歪头瞄着院外的桂花继续扒着碗里的饭菜。
饭菜还是一如既往的香，毕竟秀色可餐这个单词也不是随意造出来的，只是眼前穿着花枝招展的桂花在董小波的世界里就像家门口那一塘的荷花，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
寡妇桂花早已习惯了后脑勺投来的那一道秋天里快过期的“菠菜”，她自然也懂得董小波想要什么，她更懂得男人在得不到和得到之间的区别，有意无意地转过头还与董小波对上一眼。
“九，九，九！”“九，九，九！”大门外一句又一句拖着长长的音。
“花，外面那是谁啊！”董小波的脑袋里除了对自己口袋里的钱敏感之外，那就只有一种是他目前最钟爱的了，数字，50以内的数字。
“她啊，一个女疯子，也不知是怎么来到我们这里的，今天中午才出现的。”桂花摘着院子那一棵老葡萄架上的刚长熟的葡萄，漫不经心地回道。
“那，她喊的是啥？”
“喊的是啥？我也不知道，反正就一直这么喊着，好象是九，又好象不是？疯子的话我哪里知道。”
“她喊的是九？你确认？”董小波突地一下放下了手中的碗，站了起来，两只手在衣服上拍了一把，眼珠子溜溜地转了一圈。
“管它是九还是啥，你吃饱了没有啊，吃饱了就赶紧研究一下，看看晚上耍哪个，中了明天我给你整好吃的。”桂花朝董小波抛了个妩媚的眼神，她对自己的姿色一直都是胸有成竹，至少对于眼前的人是百试不爽。
“九，应该是九，对了，你确认她是疯子吗？”董小波走到门口盯着寡妇桂花，想要再次确认下事实。
“应该是吧，反正她就一直九九九的念，不然你去问问她喽，她长得也是怪漂亮的。”寡妇桂花自己也不知道何故突然就心生醋意。
“九，好，就是九！晚上就是它了！走，出发！”董小波嘴角上扬的角度表达了此时的心声。
西梅村那股怪风吹起的时候，整个村子里的人都像着了魔似的，有数着自己鸭子数量的，也有数着今天一把抓出多少只筷子的，还有人追着人家问你属啥的，更有人一起床就使劲回忆自己昨晚梦见啥的，假如没有梦还要再倒回床上去重新思考个梦出来……
总之每个人都像疯了似的“追寻”着自己想要的东西，不对，与其说是东西，不如说是一个数字，一个不超过50的数字。
那天的夜色是美的，潺潺的溪水，皎洁的月光，还有那一份期待的心。
“中了，中了，小波我们中了。”寡妇桂花从店里跑了出来，抓着还站在小溪边发愣的董小波的手使劲地喊着，因为激动她也便忽视了身后那一道道异样的眼光。
每周的那几天，村子大广场边上那家小商铺都能聚集着一堆的人，也不买东西也不打牌，就干站着或者蹲着，彼此间偶尔聊上几句，也总是心不在焉的样子，直到有人高喊或者有人悲伤的时候，大家的眼神就开始都不一样了。
“中了？真的中了？”董小波两眼放着光，眉头扬的老高老高，惊喜开心的程度都忽视了寡妇用身子摩擦他手臂的感觉了，如果换成往日，他肯定是呆立激动不言语而只享受。
“中了，中了！”寡妇使劲地点着头，因为她知道，明天又可以跟着董小波上镇上买漂亮首饰和衣服了。
“走，找那狗日的要票子去，奶奶个熊的，终于让我来个大的。”董小波骂骂咧咧地就迈着步子挽着桂花朝小商铺走去。
“花儿，花儿，你知道那个女疯子去哪了吗？”这次轮到董小波来到寡妇的家门口，也不敲门，一脚就把门踢开了。
“你干什么呢，人家正换衣服呢？”桂花用衣服掩着面，羞哒哒的样子装得很像。
衣服是董小波前天中了大奖，昨天带她去镇上买的，她是试穿了一遍又一遍，这不正要开始自我臭美的时候，门就被人踢开了。
“你快点把衣服穿上，我在门口等你。”此时的董小波心里却怎么也装不下那个衣服背后到底穿没穿衣服的身姿，他只想知道那个能带他财运的人去哪了，他转身就出了屋。
“你找那女疯子干吗呢？”几分钟后桂花穿着一件露肩的衣服出了屋，说着话的同时，还故意甩了甩肩。
“也没啥事，你知道她在哪不？”董小波一点都没注意到桂花的姿态，睁大了焦急地等着答案。
董小波的反应让桂花很是不开心，心想：“难道自己不漂亮吗？今天打扮得不好看吗？董小波怎么都不看我一眼，平日可不是这样，难道是那疯婆子吸引了他？”
这样的想法让桂花很是不爽，她正正地白了一眼董小波，大声地回应道：“我哪里知道她去哪了，她是疯婆子，疯婆子啊！”
桂花的反应让董小波也很不解，心想：“都说女人是善变的动物，不过这变化也太快了吧，这是怎么了？”，此时他才很认真地看了一眼桂花，也便看到了那白花花的肩膀，以及浓妆淡抹的脸蛋。
“花儿，花儿，我错了，你看，你这么美丽，这么善良，对，她就是个疯婆子，我找她就是想知道今天会出什么样的号码，这次再压个大的，中了再给你买，花儿，不生气不生气啊。”董小波终究自己错在哪了，但心里还是想着那个疯婆子。
“哼，好吧，算你有眼光，我带你去，但我也不保证她肯定在啊！”善变的女人，善变的情绪。
很快他们便在村东头的一间倒塌的破屋子里找到了那个女疯子，女疯子坐在屋角里，抱着一个布娃娃，嘴里念着“七，七，七……”
“花，你说她说的是七吗？”
“应该是吧，听不准，应该是，不过他念七干啥呢？”
“管他干啥，就它了！走，回去整两杯先，先庆祝庆祝。”董小波说完拉着桂花的手便小跑而去。
又是一个美妙的夜，还是那群奇怪的人，最多的神情变化依旧发生在九点三十分之时。
“又中了，又中了。”桂花的眉开眼笑。
“这下要发财了，奶奶的，还真准，这帮王八羔子，怎么会知道这种神奇办法的呢？”董小波的镇定自若的表情之下藏着心花怒放。
董小波的中奖，他把功劳归功于那个女疯子。
就在不久之前他无意间在镇上听到人有说，疯子说的话都是最准的，不管是啥，特别是有些游戏。
原本他是不信的，现在他深信不疑。
就这样董小波又带着桂花逛了一回镇子，从镇子回来的第二天，又找到了那个女疯子。
“七，九，七，九，七……”疯子口中的含糊不清的数字，她身旁无数张欣喜若狂的表情。
董小波看到这一幕的时候，知道有些秘密是守不住的，何况是能让人发财的秘密，望着那一张张木偶般的面孔，他不知道该喜还是该忧。
也许是秘密被太多人知道的缘故，又或者是本来就不存在秘密这档事，总之这夜董小波没等到寡妇桂花的惊叫。
“没中，两个都没中。”桂花心里的憋屈像焖了一坛子加了盐的醋。
“怎么会没中，怎么可能？”董小波的脸色从平静到惊慌，因为今天可是把一半的积蓄全压上了。
“真的没中，出四。”
“怎么会，怎么会，明明是七和九，怎么会是四，不可能，不可能。”董小波像疯了一样手抓着额前仅剩的一撮头发不停地摇晃。
大广场的人，没有人对董小波的表现感到奇怪，因为他们也曾这样过。
“啊，我知道，对，对，没错，是四，啊我怎么那么傻，七加九减十二就是等于四，啊，她没错，她很准，错的是我自己。”
董小波忽然大喊了起来，这下的喊叫引起了一阵的波动，拍大腿，拍脑袋，广场上一阵阵的懊悔声。
女疯子的数字像一道魔咒一样把村里的那些人封印了起来，茶不思饭不想，天天就拿着好吃的好喝的送到疯子面前，只愿等待她嘴里念叨出的数字。
只是疯子也有不愿开口的时候，也许是受到了惊吓，又或许是不想说话，从喊了七和九之后连续一周的时间她没再说出一个数字，只是吃了睡睡了吃。
董小波家里的积蓄眼看就要输光，因为他一味想着翻本，越压越大，输得也越多，输得多了寡妇桂花来他家的次数也便少了。
“桂花，你这臭女人，看我没钱了，就跑去找别的野男人了，你等着，我一定会中个大奖给你看！”董小波嘴里骂着，也忘记了他把自己也骂进去了。
“女疯子，女疯子，你在哪？我就不信你不说！今天我就守着你，直到你开口的时候！”董小波抓起桌上剩下的半瓶酒一口气倒进了嘴里，气呼呼地出了门。
董小波找到女疯子的时候，她正窝在一个牛棚里数着草根玩，身边已没有人，毕竟一周不吭声大家也就慢慢失去了兴趣，偶尔有一两人也只是来看看，看了眼女疯子没反应就走了，如此这般自然也就没有人给她送吃的了。
“九，九，九……”不知为何女疯子看见董小波的那一刻突然就喊了起来，双手乱抓，慌乱的眼神。
“哈哈哈，天助我也，她，她，她又说话了！”董小波握紧了拳头，四处观望了一圈，生怕被周边的人发现。
又是一个开奖日，弯弯的月牙吊在半空之上，显得那么的孤独，周边一颗星都没有。
董小波把所有的积蓄都压上了，还用自己的农庄向上家抵押了一大笔钱，这是他最后的赌注，成败在此一举。
燃着火苗的烟一根又一根在溪边被烧着，叼着烟头的人一声不吭地站着。
等待结果，期盼那个疯女人的再一次奇迹，此时的他看眼前的任何东西都像一个九字，连那根笔直的电线杆他都能凭空对着残月在心中勾勒出一个9字。
终于在他点燃最后一根香烟的时候，时间到了，他狠狠地踩灭了那支带着火星的烟头，去寻找他最后的期望。
进去，出来。
“完了，完了，完了！”空洞的眼神，疯女人一般的语言。
直到几个月以后，大广场再也没有人聚集了，店铺的老板被抓起来之后，那股妖风也瞬间没了踪影。
偶尔董小波还会出现在溪边，有人曾问过董小波，他可还记那天晚上自己是怎么掉进溪里不？董小波始终都没想起。
那天夜里如果没有那个疯女人，可能也没有人会发现董小波掉进溪里。
那时大家猜想，应该是董小波一身的酒气吸引了那个疯女人，所以女人才会使劲地抓着董小波的衣服喊“九，九，九……”
后来有人猜，女人其实不是喊得九，而是酒。
再后来又有人猜，那个疯女人应该是因为喝酒才疯的，又或者是家里有人因为酒，她受刺激疯的，总之都说一定是因为酒。
今天
“工头，要不你给他换一间吧！"站在董小波的身后的董七子说话了。
“啊，那这间吧！”工头老四又递上了一把钥匙，董小波只看了一眼串着钥匙的号码，又惊呆了，伸出去一半的手又停留了半空。
钥匙串下一个号码“19”在不停地晃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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