璎珞【2】

文/缪四儿

璎珞【2】

当年，英皇帝后宫的娴妃曾经产下一子，送进宫后便没有了下落，而自己清楚看到曾有三人抱着两个婴儿乘船离去。那婴儿中的其中一个肯定就有一个是英皇帝的骨肉。胡濙灵机一动，他让长的和英皇帝相似的朱焱，也就是十九叔湘王的儿子，假称英皇帝的儿子，去橘林寻找李梁，并带去了一盒骨灰，说是英皇帝病故。

朱焱察言观色，见李梁悲痛欲绝，想来他并不知道英皇帝下落。

无奈，只好准备派些人手安插在逶迤河和进山的个个关口，用守株待兔的笨方法看能不能等来朱英。没想到的是，李梁先是打发身边的女娃和朱焱走，继而服下水银自杀了。

胡濙措手不及，感叹之余让人把李梁葬了。不知道那女娃是否也是朱英的孩子，他把这些消息都上报给了当今圣上燕皇帝，燕皇帝思虑再三，一个女娃，也翻不起多大的波浪，如果是朱英的女儿，那便是自己的侄孙女，更差点是大邺的公主。便动了恻隐之心，让人把那女孩儿放到掖庭宫，自生自灭去了。

璎珞从大山里长到十四岁，相伴的除了师父便是橘林，外面的事懵懂无知，被两个一脸凶相的婆子呵斥着，派去清洗宫里的送出来的衣服。每天早上有一辆马车咕噜噜驶来，从车上抱下成堆的袄裙襦袴。婆子吩咐要洗的干干净净，不能有一点瑕疵，否则鞭笞二十，更甚者填井。

她问了两次都被打了嘴巴，说王爷的名字也是你随便叫的，罪臣的余孽，问东问西的是不想活了。璎珞吓得瑟瑟发抖，连哭也不敢让人看见，心里知道事情有些复杂，朱铮哥哥是哪里的王爷？师父到底怎么样了？他还能不能找到自己？救自己出去？

她除了认真洗衣服再也不敢说话，从秋天直到入冬，北方的天气，一天比一天寒冷，水泼到地上便结成了冰，璎珞的手长了冻疮，继而溃烂，一不小心就鲜血淋漓。她用白布缠住，血依然渗透，染到了一件月白色的襦裙上，怎么洗也是带着一层浅浅的印子。被检查衣物的婆子发现了又免不了一顿毒打，她心惊肉跳的等待着。

果然，她冻得浑身发僵，正蹲在井台搓洗衣服的时候，身后传来脚步声，还没来得及回头，就被扯着头发拉了起来。璎珞疼得去抱脑袋，身上就结结实实挨了几下。衣服单薄，胳膊腿本来就冻得发僵，打上去格外的疼。璎珞眼泪流下来，咬着牙不敢吭声。原来那衣服是宫里一个管事宫女的，把婆子骂了一顿，罚了一个月例银。

这尚衣局的婆子一肚子邪火，便跑来找璎珞撒气。反正这些都是弃了市的罪臣家眷，打死不论，没人理会，大不了报个病死，拉到城外乱葬岗一埋了事。她下死手的打璎珞，璎珞只觉得满头满脸雨点般的巴掌拳头，直打的脑袋发昏，两眼直冒金星。那婆子终于打累了，喘着粗气又死命拧了几下，让两个小丫头把她拖到梧桐树下的雪窝子里跪着。

璎珞几近昏死过去，强撑了一会儿，就觉得浑身冷的冰坨一样，费力的直了直身子，只觉得眼前一阵黑懵，晃了晃便一头载倒在树下。雪纷纷扬扬，渐渐地把璎珞小小的身体覆盖起来。

“她还能活过来么？”一个声音问道。

璎珞眼皮沉重，抬也抬不起来。橘林里黄灿灿的橘子挂在枝头，原本踮着脚尖就能摘到的，现在却怎么也够不到了，璎珞渴的嗓子冒烟儿，便着急地喊:“师父，我要喝水！”温热的水顺着喉咙往下咽，璎珞顾不得，她想把脸埋在师父端着的水碗里，喝个痛快。可那水如涓涓细流，断断续续，总解不了自己的干渴。

“慢点，慢点，给她晾凉一点，别烫着了。”声音透着温和，却又不像师父。璎珞心里疑惑，她费力得想着，脑袋剧烈得疼了起来。“嗳哟！”

“她这是醒了？”是一个女孩儿的声音。

璎珞费力得睁开眼，一张俊俏的脸映入眼帘:“这是哪里？”她发现自己的嗓子嘶哑的厉害。

云烟一样轻薄好看的帐子，上面飞满了栩栩如生的蝴蝶。

“我这是死了么？这是天上吧？”璎珞看着眼前陌生的地方，想起了师父说的人死之后的去处。

“你说什么？你死了？”一阵咯咯的笑声，“奶妈，她说她死了。”那姑娘笑着站起身来。一位慈眉善目的妇人拿掉自己额头上的帕子，又换了一块凉的。笑吟吟地说道:“这是发烧说胡话了，等退了烧就好了。”

璎珞昏沉沉的睡了很久，直到饿的肚子疼起来，她张开眼睛，觉得世界清明了许多。还是那幅帐子，身上盖着柔软暖和的锦被，鼻子里钻进丝丝缕缕的暖香气。屋里不时传来哔啵的爆裂声，璎珞扭头去看，是一盆燃烧的红通通的碳火，旁边坐着一个美人，在那里绣一方帕子。

她想坐起来，费力得挣扎几下，脑袋里轰鸣得好像有一窝蜂。只好虚弱地重新躺了下来，额头渗出了细密的汗，她喘吁吁的躺在那里。一番折腾，惊动了美人，她站起身，施施然走过来:“你醒了，饿了么？这一觉睡的够长久，都五天了。”

“姐姐，这是哪里。”璎珞看她面善，挣起身来，伏在枕上施礼道。

“不要动了，看你这满头的汗，赶紧躺好，别再着了凉。”美人容长身量，一双美目眼角飞扬，举手投足说不出的风流袅娜。

她的手软绵绵的抚上来，带来一阵幽香。“这里是公主的翠微宫，你安心养着，不会再有人欺负你了。”璎珞感到那柔和的声音里有说不尽的安慰。

原来，公主有一只叫小核桃的巴狗，在皇后宫里回来的路上，忽然从宫女的怀里挣出跑了，公主赶紧吩咐几个宫女和内宦赶追，那狗七绕八拐跑进了掖庭宫。大雪已经把璎珞覆盖，可那狗子却跑到梧桐树下，直接动爪子刨了起来，随后而来的几个人发现了被冻死在树下的这个小女孩，被惊得目瞪口呆。虽然公主自幼长在宫里，也听说过掖庭宫是惩戒犯妇罪人的地方，可从来没亲眼见过被冻死在雪地里的人。

璎珞被打的鼻青脸肿，奶妈探了探，居然还有微弱的呼吸。公主让众人把她抬到翠微宫，传来太医诊治，居然救活了奄奄一息的璎珞。

美人对璎珞说:“公主是个善性人儿，你只求她，看能不能别再回掖庭宫，那里的婆子心狠手辣，实在不是你女孩子能待的。”

璎珞感激不尽，当夜，公主从皇后处回来，看到璎珞醒了，就过来问璎珞是如何晕死在那树下的？还差点被雪埋了，身上的伤又是谁打的？璎珞把事情一五一十地给公主讲了一遍，公主像听离奇故事一样，并对那个橘林充满了兴趣，一再缠着她讲在橘林的日子。

公主十三四岁，自幼养在深宫，和自小从橘林长大的璎珞差不多，没见过太多外面的人和事。一时找到了知己一般，很快便亲密起来，声称璎珞是她的人，以后就在翠微宫当差。为了仗义，还让人去打掖庭宫那婆子的板子，被那个美人拦住了。说璎珞毕竟是掖庭宫的人，能留在翠微宫最好不过，如果声张出去，万一皇帝知道了，非让璎珞回掖庭宫，岂不是多了麻烦。

公主嘟囔着:“我父皇不会拗着我的。”虽然这样说着，怕璎珞真的会被发回掖庭宫，便没再坚持打板子的事。璎珞因祸得福，得以栖身翠微宫，住在旁边的耳房里。公主说等六哥朱铮进宫，一定要问个明白，为什么会把璎珞带进掖庭宫而弃之不顾。还说将来要让他带着璎珞和自己去一趟橘林看看，也让奶妈一同前去。

这个奶妈是当初为英皇帝生下皇子的娴妃，燕皇帝进城时，同行的侧妃因奔波劳顿，动了胎气，提前生下了锦公主。因是早产，没有奶水，而且产后出血过多，那侧妃月子里一病不起。有人向燕皇帝推荐了刚生完孩子的娴妃，燕皇帝着急公主养不大，便顾不了许多，把孩子交给娴妃，说孩子有半点差池，便拿她试问。另一个原因，燕皇帝工于心计，想的长远，留着娴妃，将来说不定能钓鱼上钩，朱英或者那个被带走的婴儿万一找回来，便能瓮中捉鳖。

娴妃性子温和绵软，心地善良，加之公主的生母在她几个月时病故，两人感情深厚，亲生母女一样。那燕皇帝朱棣也放下心来，渐渐地几乎忘了她曾是前皇帝的妃子，只当成了公主的奶妈子了。

公主从小和皇子们一样读书受教，璎珞也在师父的教导下读了很多书，两个人同岁，在一起很是要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