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缪四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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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上的雪积了很厚的一层,白茫茫的雪地上支棱着一些灌木枯草,在寒风里瑟瑟发抖,山谷里的泉水并未结冰,顺着地势蜿蜒曲折地潺潺流去。
李兴拿了桶去装水,忽然扔了桶大呼小叫的去追一只黄色的活物。雪太厚,李兴手舞足蹈的追的费力,那活物也一纵一纵地跑的不快,眼见无路可逃钻进了一个草堆,李兴捡起一根木棍一阵乱打。最后身子一跃扑倒在草堆上,竟然叫抓回一只四肢乱蹬的兔子来。
吱哇叫着,竟然像婴孩的声音,小满稀罕的走过去,看见那两颗长长的门牙又不敢碰。李兴得意的摇头晃脑,小满问:“养在哪里?找一个笼子么?”
李兴说:“野兔子气性大,关起来一天就得气死,还不如趁着新鲜活剥了烤肉吃。”
小满吓了一跳,一张小脸显出胆怯来,嘴里嗫喏着:“好好的,杀它作甚?”
李兴看她的样子觉得可笑,说:“你连将军都不怕,怎么还怕杀一只兔子了。”
说着,把兔子拎到一颗歪脖子树旁,用一根藤条穿透了它的下巴,兔子吃痛,吱哇叫着,拼命挣扎。接着,李兴变戏法似得举起一把尖刀,从兔子下巴轻轻一划,手捏着一角,一边扯一边用刀尖儿分离,活剥了一张兔皮下来。只见那兔子成了一条精光赤条的肉袋子挂在那里,血顺着滴下来,四肢依然抽搐着,肩膀上的血管也在突突跳动,眼睛大睁,骇然的瞪着这世界。
李兴只管卖弄手艺,却没看见这边的女孩儿唬的瞠目结舌,怔在那里动不了了。
小满看到那刀在兔子咽喉刺入的那一瞬,脑袋里忽然想起那柄长刀刺入父亲胸膛的那一幕。她脑袋里轰然一声,心脏缩成一团,浑身栗栗抖了起来。
等李兴把兔子的五脏六腑掏出来扔在沟里,生好火准备找树枝穿起来去架火烤的时候,发现小满两眼发直,呆在那里一动不动。
吓得连忙放下兔子去晃她,学着军中医官的样子掐人中,小满缓过神,眼泪簌簌往下落,却只是干噎哭不出声。
折腾半天,李兴完全没了烤兔肉的兴致,看着扔在一边光溜溜的兔子,垂头丧气地说:“奇了怪了,你连一口气杀三十多个人的将军都不怕,怎么还怕起杀一只兔子来了?”
小满看他丧气,默默地垂下头,说道:“反正兔子已经死了,兴哥哥就烤了罢。”然后坐在那里呆呆的看着火堆发愣。
李兴听了,起来去支架子。边忙活边回头看她,心想,女孩子胆子真是比雀儿还小,杀一只兔子就吓成了呆鹅,这要是看见将军杀人,还不得吓破了胆。兔子支在上面,怕烤糊了,李兴不停的转动树枝,捏点盐巴撒上去。小满看着,到底忍不住,问道:“兴哥哥,你方才说将军一口气杀三十多个人,杀的是什么人?是真的么?”
李兴听了,吓得赶紧用手比着让小满住口,左右看看,小声说:“这你倒听的清楚,刚才不是吓呆了么?”想了想,便对小满的说:“将军带兵打仗,肯定杀人无数,不然哪里能驰骋沙场,我刚才随便一说,你别老惦记着了。”
小满听了,有些疑惑地看了一眼李兴,一本正经地说:“李兴哥哥爱骗人,我母亲说过,不要背后说人坏话,更不可以道听途说。”
李兴无法,坐直了身子继续翻烤兔肉,说:“好好,我错了,我不该乱说话,更不该说将军杀人如麻。可是,一个带兵打仗的将军,不杀人怎么可能!”
小满呆坐在那里,想起将军那张春风和熙的脸,脱了盔甲,比教自己识字的先生都儒雅,哪里可能会杀人。说起杀人,脑袋里立马想起那群提刀追杀自己一家的蒙面人,还有府里横尸遍野的惨烈。每想起来,自己便全身发冷,忍不住战栗,夜晚做梦也会突然惊醒。
但是李兴说的也不无道理,毕竟将军此刻真的在统领大军攻打梁国。心里存着疑惑,又有点惊惧,手指头靠近火苗烤着,想起来将军好像并没穿棉衣,自己尚能坐在这里烤火,将军呢,还有那么多衣衫单薄的士兵。
这样想着,远处忽然传来马蹄声,站起来看,竟然是将军回来了。片刻来到近前下马,看到两人烤的黑糊糊的兔肉,笑道:“嚯,居然在打牙祭。”俯下身子辨认一下,说:“兔子么?如何打到的?还挺有本事么。”
李兴站起来笑着回了话,说小满都瘦了,烤熟了给她吃。将军听了赞许的点点头,走过来蹲下身子对小满说:“丫头且忍耐一时,天气寒冷,速战速决,战事马上结束,咱们即日就要班师了,回去了就每天都有好吃的了。”
小满看着他笑吟吟的脸,眼睛里映着自己小小的影子,心里想:“这样的好人会提刀杀人么?”
吴勋见小满愣愣地看着自己,便伸出手来捏了捏她的脸蛋儿,说:“一会儿不见,怎么成了小傻子了?”
李兴听到,急忙答道:“她是看到我剥兔子吓傻了,她一个人敢大晚上在山里走,身上沾了血也不怕,没想到她反倒怕剥兔子。”
吴勋听了说:“那能一样么?我们小满心地善良,当然看不得你荼害小生灵。”又安慰小满道:“李兴也是好意,兔子咱们不吃,也会被虎狼吃掉,因为它过于弱小,只有强大了才不会被欺负,你看,有谁敢随便打老虎吃?”
小满点点头,脸上依然怔怔的,吴勋只当她是被剥兔子的场面吓到了,也未深究。扭头对李兴说:“再烤就成炭了。”
李兴闻听停下来,举着树枝屁颠屁颠献宝似得呈上来,说:“将军好口福,赶回来这么及时,肯定是闻到香味儿了。”
吴勋哧的笑了一声,说:“油嘴滑舌的,赏你吃兔子脑袋。”
虽是这么说着,一个兔子的肉将军吃了并没几口,肉大都留给了两个孩子。小满吃的不多,捏着往将军嘴里塞,小小的手翘成兰花指样儿,模样娇俏可爱。她噘着殷红的小嘴认真的看着将军把肉吃进嘴里,然后抿嘴一笑。
将军只觉得多日的乏累顿时消弭无形。如此可爱的孩子,在荒凉的大山里没被仇人杀掉,没被虎狼贻害,偏偏出现在自己马前,这究竟是多深的缘分。
将军高兴的把小满抱到膝盖上,亲自拿肉喂这个可爱的小人儿。两个人在那里互相喂,李兴撇撇嘴,扭头继续给火堆添树枝,把火烧的旺旺的,都在外面坐着,总不能冻着。
果然,两天后,一切收拾妥当,大军凯旋。小满身上裹了厚厚的毡布坐在马车上,戴着帽子,只露着眼睛。返程还是路过了那段山路,小满想起来与父母兄长的离散,从此自己也许再也见不到他们,眼睛里不由又慢慢蓄起了泪。
一路上认真的左右查看,根本没有半个人影,也看不到任何痕迹。吴勋大概知道她会难过,不时回头看她,李兴便给她讲故事,吧啦吧啦的没完没了。
大概走了近一个月,大军在一座城外停了下来。将军要去面见国君,携了李兴和小满一起进了城,在一个街口停下,让李兴带小满先回府里,自己打马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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