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小时候很怕鬼,因为怕鬼,所以也怕黑。
黑处有什么?总是激发出我超强的想象力。
按理说,假如从来就不知道有“鬼”这么一种东西的话,人是不大可能会产生相关联想的。
(二)
于是我猜,这跟看的影视作品,日常中的诸多禁忌,以及小镇上人们喜欢求神拜佛的风俗有关。
耳濡目染,不明觉厉,大人们费事解释,也就不敢再多问。
但问题在心里积压久了,大脑就开始自行将所见所闻拼凑出画面和形象,以提供一个解释。
(三)
我很小就一个人睡觉,就常常因为害怕睡不着。
看到窗外投进来一些异色的光,或是听到老鼠跑过惊动出声响,就会令我联翩浮想。
既好奇,又恐惧,嘴里不停念叨着从电视里学来的:平日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
即便睡着之后,也总是因为奇怪的梦而惊醒。
(四)
等到五岁那年,一件事情的发生,让我相信了这世上也许真有些我们所看不到的事物。
那时跟着妈妈在百家楼摆地摊,巷子里有一家人在办丧礼,搭着一个很大的白色敞篷,许多个男男女女,穿着白色孝服,戴着很高的白帽子。
在巷子口,我就听到了循环播放的哀乐,偶尔风起,便有一些纸钱的灰飘在空中。
(五)
我问我妈,他们在干嘛?我能去看看么?
我妈说,有人死了,你小孩子不能过去。
我又问,为什么?
我妈说:看了会濑屎。
(六)
我不信,趁我妈不注意,就偷偷去看了。
我看到了一个老人的遗像,看到跪在那儿的一个妇人抬头,满是泪痕的脸庞。
我有些错愕,不知该如何反应,撒腿便跑。悄咪咪回到我妈身边,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七)
不多时,我居然真的大便失禁了。我已经五岁了呀,我简直吓坏了,整个人瞬间傻掉。
我妈看我脸色,也吓坏了,连忙带我到二伯母店里,找来一种叫“苏麻抹药”(客家话,官方名称不明)的草药,泡在热水中,帮我清洗。
我那时大概有些失魂落魄,她们问我是不是去过,我只点头,脑子里仍是那个老人和妇人的样子,挥之不去。
隐约中只听到二伯母和我妈说,估计是撞到了那些“脏东西”,诸如此类的话。
(八)
自打那以后,我每逢见到有丧礼,或是有灵车经过,便主动避开,生怕再次出丑。
一直要到很后来,自己有至亲去世,跟大人们一起在灵堂守夜,这才渐渐克服了恐惧。
忘不了那几夜在干草堆中睡得有多么安详,仿佛受到了某种庇佑。“敬神如神在”,逝去的祖先、亲人,你相信他们还在,他们或许就在。
(九)
儒家不怎么爱谈论鬼神,所谓“子不语怪力乱神”,但并不是如科学般否定,而是“不语”,不知道是怎么样,那就别乱说。
“敬鬼神而远之”,鬼神有鬼神的世界,人有人的世界。对“鬼神”(或自然)怀有一丝敬畏,人就做人该做的事情就好,要紧的是问心无愧。
长大后再看像《倩女幽魂》这样的影片,慢慢亦想明白,有时候,有的人也许还可怕过鬼。
(十)
所以我还是更喜欢《寻梦环游记》里展现的那个墨西哥的“亡灵节”。
只要世间尚有人记得,逝去的人就不会消失,还能在另一个世界安然生活。
偶尔回来一次,看看后代们都过得挺好,大家在同一空间的不同次元一起共度时光,多开心。
(十一)
今日七月半,道教称为“中元节”,佛教称为“盂兰盆节”。
其实早在上古时代,便已有了七月半祭祖、追怀先人的习俗。
敬祖尽孝,慎终追远,与祖先和亡故的亲友分享收成,愿他们庇佑,才是原本之义。
至于“鬼节”的说法,因其中掺杂了太多佛、道两家的传说附会,体系复杂,只好先姑妄听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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