贫穷一点的乡下人家,家里的青壮劳动力去做矿工似乎是一件必然经历的人生旅程。
从我有记忆起,父亲就是靠做矿工来维持一家人生计的。我们的小镇又名“xxx矿区”,周边被开采的石矿、煤矿不计其数。
那时印象最深的就是天蒙蒙亮就能听到门外有人叫爸爸去上班,需要上学的早晨爸爸总是每天出现在房门口叫我起床,也会准备好热腾腾的早饭。
接送爸爸上班的班车,是那种很大的四轮卡车,可以装下一车子黑乎乎,乌泱泱的工人。在镇上上初中的时候,有时我也会蹭着爸爸的班车去上学,这样就省了50min左右的路程。
一上车就会看到一屋子的熟人,隔壁家的叔叔们,大哥们,每个人都是家里生产力的代表。
爸爸下班的时候已经很晚了,有时我们已经吃过晚饭。爸爸说他会在矿上吃饭时,我们就不必给他留饭了。
矿上的工作虽然很辛苦,但是伙食似乎不错,爸爸每次都会跟我们讲,他今天一顿饭吃了几个大馒头,吃了几大碗饭,又配了什么菜的。
矿上的伙食确实不错,一块左右的饭票就能买几个大馒头,一碗面,比起家里的清汤挂面好吃很多。丰盛的饭菜,是工人们辛苦了一天的慰藉。
即便如此爸爸多数情况还是会为了省下每个月几十块的饭票,选择回到家里自己煮饭吃。
有时爸爸下班后,也会给我们带一些矿上的油条或炒面,那是我记忆中最美好的味道。有时那是爸爸来不及吃的早饭或晚饭,但是回到家之后他总是会分给我们吃,他自己去煮些清汤面条,在一旁乐呵呵地看着狼吞虎咽的我们。
我知道爸爸的工作很辛苦,也很危险,从他每天回来洗也洗不干净的黑乎乎的眼窝、耳窝;从他带回来的又脏又旧又湿又破的作衣;从他每天天不亮就出门或半夜回来的狗叫;从每天电视里新闻报道的各地煤矿瓦斯爆炸案,我都知道爸爸是在拿着自己的年华和生命挣钱养家。
我总是在每天的忐忑祈祷中期待爸爸能平安回来,挖煤矿不是一个长久之计,太危险了。爸爸也曾给我描述过,几次瓦斯爆炸发生在所在煤矿的危险情况,被困在在几百米下的黑乎乎的深井里,那是一种怎样的无助和绝望。
爸爸说他干个几年没有力气了就不干了,爸爸又说自己福大命大的,没什么事别怕。可是从我有记忆开始一直到我上高中时爸爸依然在煤矿工作。
我读高中时,很多熟悉的人都已经选择不去做煤矿工了,他们有了更高薪更体面的工作,似乎只剩下爸爸和另一个叔叔依然坚守原岗位。
由于人也少了,人们的生活水平也相对提高了,家家户户都买了小三轮车,或者是拖拉机,矿上便不再有专门的班车负责接送了。
可是我们家没有一辆发动车,唯一有的还是小时候大姐姐买给我们的自行车,不过已经被我们玩厌了,放在了家里的杂货间里吃灰,而这辆破旧的自行车变成了爸爸每天上班的代步工具。
北方的冬天是极冷的,风吹在脸上是一种刺骨的寒冷,骑车的手会冻得毫无知觉。我宁愿走路四五十分钟到车站去上学,也不愿意骑自行车。
但是爸爸必须骑自行车去很远的地方上班。于是每天天不亮的时候,都能看到一个弓着脊背的人,骑着自行车驶出朦胧的、还在沉睡中的小山村。
冬天里,我给爸爸买过很多双加绒手套,它们或着用烂了,或者弄丢了,有的不知道去了何处,但我知道我的爸爸更苍老了。
农村人的思想里是没有休息,养老这一概念的,一生都在忙碌,即便像爸爸这般已经60+的高龄,依然选择去打零工,力所能及的补贴家用。
在他们的思想意识里,趁着还能干就多干些吧。干到什么时候为止呢?干到再也找不到一个地方肯要他们的时候为止,干到再也干不动的时候为止。
劳作,养家糊口,是爸爸操劳一生的使命,是他对这个家,对子女倾尽一生的爱与奉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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