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月9日
公司被查封了!天啊!我在里面的1600多万元怎办?亲朋好友的200多万元怎办?我贷的300多万怎办?……
2月5日
这是我50多年来过的最黑暗的年。“……春节愉快!”他们是在嘲讽我吗?“……身体健康!”他们是在笑话我吗?“……万事如意!”他们是在幸灾乐祸吗?……
2月26日
要是没有手机该多好啊,可以一个人静静地反思。
3月7日
没有人能够体谅并理解我现在的处境。当然,我也没给别人说。为什么要给别人说?难道非要给周围的聪明人添点茶余饭后的笑料?即便说,也要等到东山再起时,那样才能证明自己并不是个十足的傻子或疯子,而是一个活生生的强者。只有这样才符合当代物欲横流着的大潮。
谁要是没有欲望和贪婪,谁就是神;谁要是能战胜欲望和贪婪,谁就成了仙;谁要是被欲望和贪婪打败,谁就成了鬼;这句话说的好。
3月15日
最近身体总有种下坠的感觉,就如同多方努力后,对公司的希望一步步转成绝望的过程。然而,我还能坠到哪去?头不昂了,腰不挺了,腿不直了,就连身都出不了门了。
难道我还不如夫人能杠事?——她仅仅是头发白了而已。
3月21日
一大早,D又跑到我家来了。还是没完没了地唠叨她家里的困难,最后竟然说出了“你要是没好处为啥要帮我?”,真是太气人了!这个世道做个好人可真难。然而,我委屈、伤心过后,想想她的话听起来却也不无道理——尽管我的初心是为了能让她也赚点钱,尽管我没有误导过她的任何选择,尽管我没从她的投资中得到过任何的好处,但是她赔掉了20万元的结果确实是源于对我的信任与跟随。对此,我感到深深的自责。当然,不仅对她,对另几个类似的亲朋,我也是怀着同样的心情。假如我的投资哪怕收回来一点点,我也会帮她度过难关。然而,我现在已经倾家荡产,自身难保了。
6月10日
刚才我拖地拖到第十九下的时候,受到了夫人的表扬,“19,厉害!”。
我望着她上白下黑的头发,以及黄锈厚重的脸,提醒她。说,“你病了,得去看医生。”——她才五十岁冒头,不该这样。
然而,她竟然笑着说:“你才有病呢。”是的,我绝对没看错,尽管那笑很不自然,甚至可以说很难看,但她脸上的肌肉的确是动的。
我心里不免感叹:“还是夫人厉害,竟然还会笑。”
外面这么黑,应该是晚上。我要趁着清醒的时候,把我的心境写出来,要不然万一我不明不白的走了,可就真的不明不白了。
走?呵呵,当然不是自杀。要是为了钱而自杀?那可就真成了被人笑话死的。
走是针对于我的病情而言——是他们,尤其是夫人说我病了。可我自己除了感觉无力、嗜睡外,并不认为有病。
我不知道我能不能坚持住吗?要是我实在控制不了自己呢?要是我实在身不由己了呢?好像重复了,呵呵,知道重复,说明我清醒。要尽快解决问题:要是D找到我这里来呢?尽管这是我农村的老家,几乎没人知道,可能抵得过她的神通广大吗?
然而,即便D找来又能怎样?无非还是用嘴里的暗器射我遍体鳞伤。她怎么就不能满足我的要求——拿把锋利的刀,直接送我进天堂呢?想不明白她到底在怕什么?就如同想不明白她从对我深信不疑变成绝对怀疑的原因是什么?
其实,我已经挂出去了一栋房子,只是尚未成交。当然不全是为了她,还为了应付还贷和生活。
哈哈,我刚打死了一个蚊子。摸着脸上黏乎乎的蚊子血,我突然有种胜利的喜悦感——让吸我血的蚊子,受到应有的惩罚,终究是件快意的事。然而,更令我喜悦的是由响亮的耳光所导致的右脸颊中部的疼痛感——这不仅说明我还活着,而且证明我处于清醒状态。如果再往上一点会更好,那有利于我进入理智的状态。幸而随着天气越来越热,蚊子也会越来越多,我不愁这种打脸的机会。
好像跑题了。难道我脑子真的出了问题?这可不是一个企业家——自以为的风采。说到哪儿了?
哦。D不信任我。
我得好好回忆一下这事的前因后果——尽管我已经天天在想,却还是想不清,理不明。
我在J公司投资……
谁在敲门?是D吗?……
6月12日
昨天妹妹、妹夫来了。帮我们打扫干净了四个房间,她没提70万投资的事。他们说其他房间不打扫了,够用就行。我觉得也是,除了厨房、卫生间、卧室外,连客厅都不该打扫。只不过可惜了我这十多年前建成的三层豪宅,全加起来也没住过三天。现在想想,可能那时我就有病了——即使远近闻名,又能当吃当喝?
6月13日
D真厉害,竟然这么快就又找到了我。可她为什么总跟在我身后却又不动手呢?还有X,W,P……都说“君子动口不动手”,难道他们都是君子?……
6月19日
天真的变了。连太阳都不出来了。世界末日真的快要到了。人要是没了的话,蚊子还会存在吗?它们吸不到血,会被饿死吗?不是说生命都是伟大的吗?杀生是进不了天堂的。
那个大蚊子又飞到了我的右耳。我能听出还是昨晚那只——真是个捣蛋鬼,给它说过多次了,别出声,可它还是嗡嗡地叫。我慢慢地抬起右手,想把它引导到左脸——那里隆起的包相对要少一些,可以吸到更多的血。可它偏偏不听,要么就是没听懂,它仍然执拗地在我的右脸上讨食。
我打开灯。发现角落里的它长大了,也长胖了。我喝了口水,把剩下的一半放在我右脸边的桌子角上,它累了就会来喝的。我相信它一定会来的,因为我还有足够多的鲜血供它成长。我更希望与它结伴飞向自由自在的天空……真是个美好的夜晚。
6月26日
我真的要感谢那个人——是我妹妹前两天领来的一个民间大夫。他不像那些“正儿八经”的大夫那样问东问西,婆婆妈妈地与我闲扯一通;而是让我早中晚三次盯着太阳看,直到把发散着光圈的太阳看成一个光滑的圆为止。他说这叫“太阳疗法”。起初我是不信的,还把他也当成了又一个加害我的人。现在我信了。真的是高手在民间。
光照大地,润泽万物的太阳,让我此时感觉耳聪目明,清醒理智。这种久违了的感觉,真是太美妙了。
我得抓紧时间,把我的故事理一理,并写出来。
我的故事是从我高中时的一个同班女同学的亲身经历开始的。四年前,我与一个近30年未见过面,也不联系的女同学,竟然在异地的一家酒店大厅里相遇,这要还不算意外,就只能算天意。
当时是我先认出了她——岁月只扭曲了她的体形,却未伤及她的眼神,又何况她左耳垂下边那点称得上瑕疵的褐斑依旧赫然入目。经我瞬间的提示,她便忆起了我们青葱岁月的往事。热情问询的场面,是可想而知的。然而,交流的越多,我感觉越不自在——自以为经济实力还算可以的我,相较她当时的境况,竟有点不值一提,起码该算小巫见大巫。
这种感觉源于她所从事的行业。其实,那次她并没有详细介绍她的投资情况。是我过后,上赶着去向她刨根问底。之所以如此,应该是有钱有闲后,就容易找事的缘故——那时我的公司刚拆迁,手里有着大把现金,而她所从事的正是我也想涉及的躺赚行业——投资理财。
在商场摸爬滚打了大半生,我知道钱生钱的游戏,十投九赔,甚至十投十赔。然而,我还是选择了相信那个女同学所经历的故事——不仅公司的证照齐全完备,而且她的投资数额大的惊人,再加上她那有权有势的家庭背景,不由得我不信。这就如同面对好多的道理,尽管人人知道,却往往做不到一样。
很快我便投进去了100个鸡蛋,每月按时收到至少3个小蛋。不仅如此,随着时间的推移,信任的加深,尤其是国字号媒体上关于公司的利好消息,我还选择了相信那个女同学所经历的其中一个故事。比如:投100个以上的鸡蛋后,就有资格参加新的活动——去某地用99个鸡蛋买房或车,并把等额的99个鸡蛋放进公司,按月收3个以上的小蛋;一年后,公司退给你99个鸡蛋的同时再给你33个鸡蛋,而且房或车的贷款每月由公司支付……。
这道题虽然有些复杂,可但凡学过数学的人,但凡有点欲望的人,一般都能得出这是好事的结论。纵使理智的人,当坐在99个鸡蛋买来的房或车里后,也不免动心。我就是在同学用400个鸡蛋买的房子里,认真计算这道题的。算出的答案是事不宜迟——我已经丧失了一次机会,并因此被体内驻留着的欲望之神和贪婪之神,狠狠地折磨过一段时间。
一年后,一切都是按约定兑现的。当亲朋好友参观我用99个鸡蛋换来的房子时,我感觉不能吃独食,要把我的真实经历分享出去。对此,有人选择相信,有人选择不信,而信与不信,都是个人选择的结果。就如同我当初的选择过程一样,自觉自愿,自己把握。
嗯,我确信给D们就是这么如实叙述的,没有丝毫的掺假。稍有遗漏的是少了一句话,“量力而行,投资谨慎。”这是多么完美的一句忠告,然而,就连我自己也没做到——当我被贪婪之神完全吞噬之后,就连银行的钱都被我变着法的贷了出来,投进了这鸡生蛋蛋生鸡的游戏中,而游戏的结局是早已注定的。
突然感觉到了累。是因为瞬间的快乐过后,是无尽的的痛苦?还是因为D的纠缠不清?
好像又有人在敲门……
7月9日
太阳呢?就连夫人也开始编瞎话了——明明没有太阳,她却说阳光灿烂;明明D天天来家里,甚至和我寸步不离,她却说D从来没来过;明明X,W,P,以及催收贷款的人,天天来家里,可她竟然矢口否认;明明我那些老熟人们、老下属们、四邻八舍们……都在对我指指点点,可她竟然说是我的幻觉……。夫人太可怜了,那么美的一个女人竟然病成了这样?我必须挽救她,让她尽快地幸福快乐起来。
7月16日
真有意思?明明夫人有病,她反而给我吃药。可她岂能料到我把它们吐到哪去?
7月28日
人要是愚蠢了就活该受罪。放着那么美好的世界不去,而沉湎于鸡毛蒜皮的琐事中,真的是浪费生命。
后记:
以上是我丈夫写的日记。我只把其中敏感的人名改成了字母,别的一字未动。
我丈夫是去年9月14日从三楼走进天堂的。
我把日记公开出来,是为了现身说法,提醒世人,既要投资慎重,又要远离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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