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1944年冬天，大雪。
路面上的雪花掩盖了战士们的尸体。
吴烁依靠在废墟的角落里，从里兜里掏出一个红色的小本子，用木条灰在上面写了几个数子。手里拿着从敌人手里夺来的一枝三八大盖步枪，那是他前天缴获的战利品。本来打了一场阻击战，消耗掉很多子弹，现在他手里不会多过十发子弹了。干裂的嘴唇上飘落了几朵雪花，用舌头舔了舔嘴唇，目光透过一扇报废的窗户看向远方。
连长让他们排守在这里两天三夜，这是最后一天的傍晚。虽看不见夕阳，但是战士们的鲜血染红了那片灰蒙蒙的天空。
躺在他身边的一个瘦瘦的年青士兵从里口袋里掏出来小半块豆面饼，看了一眼吴烁，递了过去，沙哑地说：“排长，先吃点吧，一会我去找点水来。”
吴烁看着士兵说：“留着自己吃吧，我还能顶一顶。时间快到了，保存体力，一会我们还要杀鬼子。”
士兵颤动着一双受伤的手臂，勉强的又从那半块饼子上掰下一点，又递给吴烁。那双坚定地眼神看着他的班长，自己把另外一点饼子塞进了嘴里。
吴烁看着士兵说：“把这点也吃了，一会从鬼子那里找点好吃的再给我。”说吧吴烁勉强的笑了笑。又说：“去叫张胖子来。”
士兵的眼睛里有些潮湿，他知道排长自从这场战斗打响到现在都没进过食了。但他了解自己的排长，就像排长了解他们一样。士兵无奈的吞下了那紧有的面饼子，蹒跚地走向另外一间废墟里。
2.
这个小镇显得特别安静。
冬天的天黑的是那么快，也许是一瞬间，但是谁也没有注意这一瞬间的黑暗。
镇子东面的路口坑坑洼洼，那是鬼子炮火的“杰作”。路口的林子里枯草在随风摆动着，像敌人在匍匐前进。
“王胡子”。这是吴烁的声音，虽然小但能清晰的听见，“谁让你抽烟的，快点掐灭，让鬼子发现了，都完蛋。”
“都给忘了，天这么快就黑了，我还以为是白天呢……”王胡子掐灭了烟头说。他脸上的皱纹又深了几分。前天的伤口留出的血液凝固了伤口。
张胖子满脸的灰尘，残缺的衣服掩饰不了鲜红的血液。他看着吴烁说：“都守这么长时间了，估计王胡子实在太困了，你就别说他了。”
吴烁不高兴地说：“困也要坚持，要是鬼子过来，就我们几个人，一炮都用不了全玩完。”
张胖子拿着子弹不停的数着，也没有在说什么。他也知道，这一路上，兄弟们跟着吴烁是死里逃生，就是因为吴烁对他们的负责，要求严格，那怕那么一点错也是不能犯的。他们二排现在就剩他们五个，这个结果已经是很好了。一班都打光了，三班也一个不剩。四班和连长去执行更紧要的任务。他班这点兵力，是他们二排唯一守在这的主力了。
三班长死在了吴烁的怀里，对吴烁说的最后一句话就是，“坚持到最后的时刻。”
吴烁从那时就在也没有合过眼，他要为牺牲的战友们多杀鬼子。
张胖子停下了手里的动作，看着吴烁没有说话。
风雪交加的黑夜里，吴烁的眼睛还是那么明亮，他咽了咽干干咽喉说“还有多少？”
张胖子说：“不足六十发步枪弹，手枪弹有十三发，手榴弹九颗，炸药还有两包。就这么多了。”张胖子说完把手里的子弹都放在了木箱上。
吴烁看着这最后的弹药说：“你去把他们仨都叫过来，我们商议一下。”
张胖子点了一下头。
这个时候有几声炮弹打了过来，在不远处爆炸了。
张胖看着吴烁，又扭头去叫剩余的战友。
3.
吴烁心里很清楚，他们在金家镇一带防御敌人，他们这个营估计都快打没了。连长接到的命令是守在金家镇东北角三天，为了让一连二连迂回敌人，可是没有任何消息。敌人拉开了包围战。镇子东南角遭到敌人炮火凶猛的炮击一个多小时，一连二连估计没剩下什战争力了。连长接到的命令调一排和四班去增援。连长给他二排的命令要他们守在这里一天两夜，这是最后一个黑夜，也是最难熬的一夜。
人都到齐了，连吴烁一共剩下五个人。
吴烁在黑暗中看着他们说：“张胖子报数。”
张胖小声说：“一”
王胡子说：“二”
瘦瘦的士兵赵亮说：“三”
周大个说：“四”
吴烁指着木箱上的弹药说：“连长给我们的任务，是到天亮结束。从现在算起还有六个半小时。不管连长能不能回来，我们都要守在这里到天亮。下面我安排一下任务。张胖子和王胡子守在东北角的空房子里，在离房子东面空地上把这两包炸药埋好，胖子听命令引导火索，王胡子支援。你们领三十发子弹，四颗手榴弹。周大个和我守在右边战壕里吸引敌人火力，张胖子听我手榴弹响起引爆炸药。炸药引爆后，撤退到镇子药铺掩护我和周大个撤退到药铺，我们在药铺阻击鬼子。周大个拿四颗手榴弹，二十发子弹。
赵亮坚定地看着吴烁，不过他没有说话。
吴烁也看着瘦瘦的赵亮，掏出他自己的那把盒子枪递给了赵亮说：“你的任务是静默，躲避敌人的炮火找到连长，告诉连长，我们将在黎明撤出阵地，战斗打响前你必须出发。”说吧他拿起木箱上的九发子弹和一颗手榴弹。
赵亮睁大了本来迷成一条缝的眼睛说道：“排长，我不执行这个命令，要死一起死，我还能杀鬼子。”
吴烁看着眼前的个子瘦瘦的赵亮严厉的说道：“这是命令，必须服从。”说完吴烁背过头去，看了张胖子一眼。
张胖子心里明白，他们是都回不去了，总不能全部牺牲在这里。都牺牲了，他们排也就没了。最起码走一个，他们死也瞑目了。
张胖子轻轻的对赵亮说：“小赵，要服从排长的命令。见到连长告诉他这里的情况，我们很快还会见面的。”
赵亮低下了头，抹着眼泪，没有说话。
吴烁从里兜了掏出他的那个红色的小本子塞给了赵亮说：“见到连长交给连长，天见亮还找不到连长，抓紧时间向西撤退。”他说完后，沉默了一会又说道：“行动吧兄弟们。”
4.
镇子安静的有些可怕。
雪花从空中飘落在白白的雪地上，刚走过的脚印，不一会就被雪遮盖着了。
一会又有炮弹的声音划破飘着的雪花天空落在镇子里响起，像极了夏天打雷的声音。
吴烁吃了一把地上的雪，注视着前面不远的树林。在黑夜里树林显得更加黑暗，因为黑暗而他不得不擦亮他的一双眼睛。
他在想敌人的炮火为什么老是打不准，都是在他们头上划过。也许营长和连长已经成功的在东南角阻击了敌人。这个的时候，一颗炮弹落在了他前面不远的地方爆炸了，火药味和泥土把他们覆盖着。又有几声爆炸声，他知道鬼子上来。
在吴烁看清前面的敌人时，他才知道鬼子的包围战只是想从这里撕出一条口子。随后他就瞄准了敌人，扣动了板机。
赵亮走在了街道上看着他的排长，想着给他下的命令，他流下了泪水。
枪声在耳边响起，前面的鬼子也随着枪声的消失而倒在雪地里。
吴烁的枪法一直都是很准，这次也一样。
对面的鬼子听到枪声，看到自己的人倒了下去，开始快速地向他这边攻击过来。
当许多敌人走进那片埋好炸药的空地上时，吴烁拉起手榴弹扔了过去，爆炸声响起，鬼子被炸死了两个。
张胖子引着了导火索，看着火舌快速的向炸药的地方前进着。王胡子也拉起手榴弹，扔向鬼子，随着手榴弹的爆炸声，炸药包也爆炸了，四处飞的都是尸体和碎片。
鬼子一下子炸蒙了。
随后开始听到迫击炮的声音，在炮弹爆炸时，张胖子开枪了，他苗准了很多鬼子，在他那个角度有很好的射击视野，他一口气打倒三个鬼子。
这时炮弹已经瞄向他和王胡子。
王胡子看情况不对，拉起张胖子就后撤。当他们刚走出那间破房子，炮弹就在他们身后爆炸了。
吴烁和周大个看见张胖他们撤了回来，就开枪掩护他们。
敌人的机枪喷着火舌，弹不断地在耳边飞。眼看着炮火慢慢地延伸到他们这边了。
吴烁对着周大个说：“大个，快撤，”
周大个看着吴烁说：“排长，你先撤。”
吴烁不高兴地喊道：“炮火延伸过来，我们两个都会死在这里。快撤。”
周大个看着吴烁，拉起一颗手榴弹扔了出去，在爆炸的一瞬间，周大个快速地跳出战壕，向药铺跑去。
同时，张胖和王胡子也到了药铺。他们刚找好战斗位置。炮火已经延伸到了前面的战壕，当他们以为吴烁牺牲了的时候，从火光里跑出来一个人影，吴烁拿着步枪快速地跑了过来。
他们三个都露出了激动的笑容。握紧了步枪开始掩护吴烁。
鬼子的炮弹落了个空。敌人开始分三个小队合围吴烁他们。
吴烁这个时候看了一下时间，离天亮还有两个半小时。他心里很清楚，敌人的兵力估计最少也是一个连队。硬拼只有死在这了，弹药已经不多了。如果撤退，任务肯定是完不成了。吴烁快速的分析着眼前的形势。
不过鬼子没有给他太多的时间，前面的鬼子已经离他们很近了。
张胖子子弹已经告急了，在向周大个要弹药。周大个给了他四发说：“班长，弹药不多了，快问排长怎么办？”
张胖子说：“子弹打完在说。”
在他们正在阻击正面的鬼子时，从左边迂回的鬼子也过来了，一枪打在王胡子的左臂上。王胡子吃了一惊，忍痛调整了射击角度，开枪干死了一个鬼子，说道：“班长，快没子弹了，鬼子开始合围了。”
吴烁打完最后一发子弹，他预估了一下时间，估计还有两个小时到六点。他看着从左边合围过来的鬼子，说道：“胖子，我们赌一下，已经没有退路了，子弹也基本打光了，弹药报数，快。”
这个时候右边的枪声也开始响起。
张胖子说：子弹没有了，手榴弹还有两颗。”
王胡子说：“手榴弹没有了，子弹剩三发。”
吴烁问道：“周大个报弹药。”
当张胖子看到周大个，他已经左胸口中弹了。张胖子喊道：“大个，大个……”
吴烁也扶着了周大个说道:“大个，不会有事，我们这就带你出去。”
周大个微微地挣开了眼说道：“班长，这还有两发子弹。”最后，用微弱的声音说道：“班长，撤出去后，要为牺牲的兄弟们……”
周大个牺牲了，他把唯独的两发子弹交给了他的班长。
5.
吴烁看着周大个，说道：“胖子，王胡子，向西北角撤退，把手榴弹都扔出去，上刺刀。”
张胖子放下周大个，又把周大个身上的一颗手榴弹解了下来，向右边扔了一颗。
他们快速的移动到药铺后面的破废的民房里，北面的鬼子向这边包围过来。
这时张胖子又扔出去一颗手榴弹，炸死了三个鬼子。其他的鬼子也不敢在前进了。有一个带头的鬼子说了句鸟语，有两个鬼子开始向窗户里扔手雷。
吴烁看情况不对，说道：“王胡子快爬墙出去。”
当他们三个翻过那堵土墙头，手雷在房间里爆炸了。
王胡子摔倒在地上，他受伤的左臂又流出了很多的鲜血。
吴烁看着自己的右腿肚子上也流了血，他没有声张，说道：“张胖扶着王胡子快撤。撤到西北角的河沟里，把子弹都给我。”
张胖扶着王胡子，王胡子说：“排长，还是我留下来阻击鬼子。我要为牺牲的同志们报仇。”
吴烁没有回答王胡子的话。从张胖子手里要过子弹就示意张胖快离开这里。
当张胖他们撤到看不见的时候，鬼子又围了过来。
吴烁躲到一个墙角里，看着鬼子离他有十几步远的时候开枪了，其中一个鬼子头部中弹。
吴烁的腿受伤了，他忍着疼痛，转移到了另外一间房子里。他知道只有五发子弹，但他要每发必中。
鬼子的两个小队很快就跟了过来。
吴烁看看鬼子的人数，他明白，现在往回撤，张胖和王胡子肯定撤不远。只能在坚持几分钟。
他又往后迂回到了路边的大树旁边。又放了一枪，鬼子又倒下一个。
吴烁快速地开始往回撤。
吴烁和张胖王胡子走到山坡上看到金家镇已经变成了一片废墟，硝烟弥漫。
这个时候天也亮了，雪也停了。太阳渐渐的升了起来，血红血红的。
――（献给为祖国抗战的战士们，庆祝全国十九大顺利召开）
2017.10.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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